佛乐能让精神放松,心情宁静,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脑里一片空白,不过这个走神好像只有一晃间,她很快就醒过来。
定了定,林星尘想重新思考该怎么处置自己和顾遇深的关系,然而,越是想起这个人,心口某处就有个地方越不舒服。
她忍不住用手按住那个不适的位置,有一种描述不出的感觉,
就像是有人往她的心口压了很多棉花,不重但是也不轻。
她一度想停下不再想,然而思绪已然完全失去控制。
顾遇深,顾遇深,顾遇深……这个名字组合成一个圈,在她脑子里兜转,并且引发了她一系列联想。
顾遇深……北城野山……
顾遇深……顾公馆地下室……
顾遇深……郊区山脚下……
联想起的事情都是过去发生过的。
比如北城野山那四声枪声……比如枪声后倒在雪地里的爸爸……
比如顾公馆地下室的刑具……比如被刑具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爸爸……
再比如混乱的山脚下,比如那句响彻雨幕的‘少爷,关在地下室的那个男人死了’……
按着心口的手指转而揪紧,揪紧着衣服,林星尘的脑子里全是爸爸的惨状,一个个画面拷打着她的,仿佛是罪证,言辞凿凿地质问她——看到这些后,再想想她和顾遇深做的事情,她对得住谁?
林星尘另一只手摸索着抓住把手,脸色变得苍白难看,双眉一再拧紧,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呼吸也变得急促。
如同一个溺水的人不停挣扎着想游出水面,林星尘此刻也拼命地想离开这个困境。
突然之间,车子‘吱——’的一声急刹车,她在后座的身体惯性地往前倾,撞上前座的背靠,同时也撞出那个梦靥的牢笼。
林星尘捂着撞疼的额头,茫然地睁开眼,在梦靥里困久了,看到现实世界反而有种不真实的荒缪感。
虽然走出了梦靥,但是那些在梦靥里出现过的画面,却都残留在她脑海里。
她惶惶地抬起头,看到车前头站着一个女人。
她唐突地出现在路中间,挡住了车的去路。
林星尘看着那个女人,她的神情更加茫然,喃喃道:“温沐”
温沐示意她下车,林星尘抿唇,对司机说:“你先回去吧。”
“好的。”
这里是顾公馆前的小树林,温沐往树林深处走去,林星尘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路到小溪边,她突然转身一句诘问:“林星尘,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让任学东那么难堪?”
林星尘一下被问住。
“你知不知道,昨天你从订婚礼上逃走,让整个伊万诺夫家族的脸上有多难看!让任学东这个任学东的脸上有多难看!他几乎成了整个俄罗斯的笑柄!我就问你,林星尘,你到底凭什么这么做!”
伊万诺夫家族是正统的皇室贵族,新继承任学东之位的任学东第一次公开露面,就是被人甩了这么大一个脸子,当天泰国,甚至整个俄罗斯的各大新闻频道都疯了,争先恐后的报道,压都压不住!
温沐千里迢迢从泰国来到榕城,什么都不做,就是来问林星尘一句为什么,她以为她是谁,她凭什么给伊万诺夫家族给任学东这么大一个难堪?
林星尘低下头,她知道的,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知道错,任何辩解在这里都是苍白无力,唯有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没用。”温沐冷声,“林星尘,你可以不想嫁给任学东,甚至可以不爱他,但是你既然已经答应和他订婚,就不该临阵脱逃!”
是。
是她不该。
是她任性。
她用最糟糕的处理办法,让一切都乱套了。林星尘脸上微微发白,动了动唇,却连一个音调都发不出来。
“当年任学东为了给你争取到女爵的身份,不惜叛逆整个家族,这次娶你,族里也是一万个反对,你知道他用了多少办法才让长辈们松口接纳你吗?”
“还有整个订婚礼筹备过程,你没有露一次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有事情都是任学东一个人在做,结果呢,婚礼开始,宾客入座,牧师祷告,你在最后一刻转身就走,林星尘,做人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订婚礼现场。林星尘将十指插入头发里,抓住了头皮,脸上已经露出痛苦之色。
温沐看着她:“你是没想太多,一听到顾遇深出事你连理智都没有了,哪有时间多想?但是林星尘,你还是不该,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你为顾遇深冲动成那样,说明你心里一直有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答应任学东的求婚?”
林星尘飞快否定:“答应任学东求婚的时候,我是真心的。”那时她根本没有想过要背叛或者辜负,但是后来……
温沐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哂笑:“就因为夏桑榆和宋琦对你说了几句话,你就相信顾遇深是有苦衷,是情深义重,而不是为了翻盘耍的另一个花招?”
像被人当头抡了一棍,温沐提出的怀疑,让林星尘原本就乱成一团的线索变得更加毫无章法。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也许夏桑榆和宋琦说的都是假的呢?
不是,顾遇深是有隐瞒她的地方,但对她的感情不是假的。
……不,夏桑榆和宋琦还说顾遇深病了,但是他那个样子明明是没病,这不就是骗她的?
……不,顾遇深掌心的疤是真的,她真的看到了,这不就是还真的?
不,是真的……
不,也许是假的……
真的。
假的。
真真假假。
林星尘的精神撕裂成两半,一边在肯定一边在否定,两种声音吵得她浑浑噩噩,她脚下发软连续后退好几步,直到背脊撞上树身,神思才这个死循环的旋涡里抽身出来,她神思一定,眼神恢复清明:“不是花招,他们没有骗我。”
温沐又嘲又讽,倏而一把抓住林星尘的手,逼视着她的眼睛:“你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完全忘记当年你是为什么自闭为什么失忆,为什么蹲在别人的屋檐下跟一条狗抢一个馊馒头吃!”
提起了当年,提起了过去,刚才在车上突兀闯入她脑海里的画面此刻也飞快地掠过她脑海,林星尘脸上又苍白一度,疾声否定:“我没有忘记!”
“你怎么可能没有忘记?你但凡还有一点记得,就不会丢下任学东一个人在婚礼上尴尬,从泰国跑回榕城见顾遇深!”温沐将她的手一把丢开,林星尘蓦而抬起头,对上温沐咄咄逼人的话语:
“如果不是因为你那愚蠢的爱情,林之衡就不会明知是局还自投罗网,更不会被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而你呢,我看你根本就不记得你还有个因你而死,死在顾遇深手上的爸爸!”
林星尘站定在原地,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生起,钻进她的每一根神经里,争先恐后地往上爬,僵硬了背脊,捆住了心里。
“我没有啊……”她真的没有忘记,她也不敢忘记,就是因为记得太清楚,她现在才会这样,进也不得退也不得,才会这样再原地痛苦地踌躇。
可是温沐不信,她的眼神就是笃定了她已经忘记仇恨,凛然地诘问:“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忘记!我知道爸爸是死在顾遇深手里,我记得!我没有忘记!我没有!”林星尘的声音越往后越急切,就像一直被驱赶逼迫,终于被逼到临界点爆发出来。
温沐的声音在她突然拔高的音调里停住。
“我没有忘记,真的,温沐,我没有忘记,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第一次,她第一次这样坦白的承认,可话语却那么让人心碎:“我爱他我舍不得他,我也恨他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这样的情况下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温沐,换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就像是被人推到了悬崖峭壁上,明明往前往后都是死路,可所有人都在逼她,逼她必须选一边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