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八点半，陈瑶和王瑞华下了火车，随人潮走出火车站，随便找了个早餐店各吃了一份炒粉。接着，两人拖着行李到了隔壁的汽车站，坐上回县城的大巴车。
大巴车上都是同一个县城的人，大家说着一样的乡音，两人倍感亲切。
王瑞华问：“陈瑶，你家谁来接你？”
若是以往，必定是亲爸陈东喜来接，可陈东喜去世了，刘翠萍要卖豆腐或者看着陈玲，哪有空去县里接她？陈瑶想着他这么问，必定是做好了她没人接他就把她送到家门的准备。为避免过于麻烦他，她扯谎说：“班长，我妈会来接我，你呢？”
“我家一直是我老爸接我，我妈留在家里准备午饭。”
在这个远程沟通靠写信的年代，陈瑶和王瑞华读大学是第三年了，早就跟家里人有了默契：提早写信告诉家里人期末考试时间，考完试当晚收拾东西歇一夜，第二天晚上再坐火车或长途汽车回家，次日晌午能到。
陈瑶羡慕地说：“那可真好，回家就吃现成的。”
王瑞华又想起一件事，问：“陈瑶，过两天我去你家找你玩可以么？”
“不可以！”陈瑶作为永盛村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是像陈艳父母陈润生和郑秋菊等人嘴里的“别人家孩子”，家里穷、学习好、没有早恋、勤快，这些优点挑出来，哪一样都是教训自家孩子的利器。一旦有男人上门找她玩，在观念落后的永盛村，村民们不会认为同学之间感情好走动频繁，只会认为他们在谈恋爱，乱搞男女关系。刘翠萍也不止一次说过，要带同学回家玩可以，绝不能带男同学，不然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陈瑶拒绝得干脆利落，王瑞华的心如被扎了一针，他不甘心，想求一个解释。“为啥啊？同学之间拜年不正常吗？”
同学之间拜年很正常，可永盛村的村民戴有色眼镜绝不会那么看。村民们默认成年男人去有女孩的家里，不是处对象就是相亲，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三种情况。陈瑶已经成年，村里有些女孩跟她这么大的年纪已经许配给男人，还有些女孩生的娃娃都会走路了。
陈瑶不想把村民们的嘴脸揭露给他看，只说：“我家太穷，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招待你，你来做客，反倒叫我妈为难。”
“陈瑶，我去找你玩，可以不吃饭。”
“我妈热情又善良，一定会留你吃饭。你上门就是客人，肯定要做好菜招待你。”
王瑞华想起夏天的时候去她家，家里那样子，确实是不富裕。而淳朴的农家人讲究来客了要杀鸡买肉做一桌子好菜招待客人，他去了的话，陈瑶家做不出好菜来会让陈瑶难堪，做出了好菜又浪费陈瑶家里的钱财。思来想去，他打消了去陈瑶家做客的念头。
一个多月的寒假不能见到陈瑶，王瑞华有点难受，再加上昨晚凌晨两点才换了卧铺睡，睡眠严重不足，眼皮子怎么都睁不开，索性靠着座椅打盹。
阳光透过车窗洒进陈瑶身上，晒得她发热，脱掉了棉衣才好些。天气晴好，没种农作物的农田里，黄牛悠闲地吃草；有人挑着一担粪，洒到地里做肥料；有人在一片碧绿的油菜地里锄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明明腊月是歇息的时候，可大多数人坐不住，总要找点事干，陈瑶想她妈要是没去卖豆腐，一定也在锄草或挑粪。
大巴车行驶在柏油铺成的省道上，路两边是刷了白漆光秃秃的树，省道并不是很平坦，大巴车有点颠簸。在一次拐弯的时候，打瞌睡的王瑞华整个脑袋都搁到了陈瑶肩上。
顿时，她身子紧绷，静止不动。
她曾在学校电影放映日看过类似的电影，男女主角感情还不明朗的时候，两人一起坐公交车或电车，其中一个人的头慢慢滑向另一个人的肩。
这样的时刻，真是让人小鹿乱撞。
陈瑶心里慌乱。
她接受了章弘霖，说好了等他回来，结果，她跟王瑞华走得这么近，要是被章弘霖看见这一幕，他会不会气的一拳打爆王瑞华的脑袋？
天可怜见，她和王瑞华是正经同学关系，没有半点越雷池的行为。她相信过于疲累的王瑞华也不是有意靠着她肩睡，如果不是她昨晚睡了那么久的卧铺，他也不会这么累，说来说去，还是她自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自然也只能扛下去——等他自然醒。
只是等得有点久。
大巴车驶入县城汽车站时，有人拿行李下车时不小心撞到王瑞华的头，他才惊醒。
他挠着被撞的头，见半车人已走，其余人也排队下车，“哎呀，到了！”
“是啊。”陈瑶左江僵硬，左上臂麻了。
王瑞华知道自己靠在陈瑶肩头上睡了将近一个小时，非常羞愧，“那个……那个……陈瑶，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嘛。”
同学之间互助包括一个人累了，另一个人给他肩膀靠？
王瑞华心里甜甜的，拿了行李，替陈瑶招了个人力三轮车并提前付了钱，美其名曰：同学之间互相帮助。
人力三轮车车夫很尽责，把陈瑶送到了家门口，还帮她把行李搬了下来，再离开。
陈家老屋大门紧闭，还落了锁。
陈瑶估摸着刘翠萍带陈玲上街去买年货和新衣服之类的，便提着行李去陈艳家。
陈艳家是三层楼房，里面搞了白色粉刷，摆放着清一色的红木家具，一进屋就有个罩白蕾丝的黑白电视机，属于农村里条件很好的那一拨。
郑秋菊帮陈瑶把行李放到西边房里，“陈瑶，我家艳儿前两天就到了，一直念叨着不知道你啥时候来，要跟你玩。现在你来了，她却上街去了，下午你们再一起玩。”
陈瑶问：“秋菊婶，那你知道我妈和我妹妹去哪了么？”
“哎呀，忘了告诉你！你妈和你妹妹都在县医院呢！”
陈瑶揪心地问：“啊？她们怎么去医院了？我妈还是我妹身体不舒服？”
“都不是，是你奶奶病重。”
黄桂芝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