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簌簌，屋内炭火在铁盆中烧得噼里啪啦作响，时不时弹出一点火星，刘翠萍和陈瑶一起收拾行囊，陈丽兰搭把手，房里乱成一片，三人耐心地清理。
老人黄桂芝坐在屋里背风处，看陈玲和陈贵两孩子欢快地跳房子玩。
陈玲在永盛村是最不受欢迎的孩子，陈贵身份特殊又不爱讲话，在村子里呆了近一个月，也没交到玩伴，倒是跟表姐陈玲玩得好了。老人黄桂芝多想一家人全都留在这个小村庄里，日子过得清贫没事，重要的是孩子们都在，那可是她唯一的笑容来源。但她还没老糊涂，知道轻重，孩子们是家庭的希望，刘翠萍和陈丽兰都是没男人可以依靠的女人，她们这辈子顶多也就这样继续活下去，没什么大出息，可孩子们不一样，孩子还年轻，以后有很多可能。当务之急是让孩子们去读书，接受教育后，不指望陈玲和陈贵能像陈瑶一样考名牌大学，出去打工也能靠识字这个优点找点轻松活干。
“陈玲，陈贵，你们过来。”黄桂芝扯着嗓子喊，有点像唱歌。
陈玲循声望过去，疑惑地盯着奶奶看。
“外婆，等我跳完这一盘！”
陈贵跳完房子后，才跟陈玲一起走到黄桂芝的椅子边，她拉着两人进自己的房，指挥他俩挪开一个个木箱，再从最底下的木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箱。
黄桂芝命令陈贵拎着小木箱先去隔壁房间，她由陈玲搀扶着去。
房里的衣柜随意地搭着几件厚衣，床上、凳子上、木箱上甚至墙上钉着的几匹钉子上，都挂了衣服，还清理出来一堆陈年杂物，乱得无处下脚。
陈丽兰忙说：“老娘啊，您看房里这么乱，您还带孩子们进来，那不是添乱吗？”
黄桂芝回道：“我不是来添乱的。”
陈丽兰又说：“老娘啊，那也不用您帮忙，您一边歇着去，两孩子结伴玩就成，不用盯着。”
黄桂芝拨开床上的几件衣物，一屁股坐在床上，“翠萍，老细，我有话要当着你俩和孩子们的面说。”
刘翠萍表示：“啥话非要现在说？等会吃完饭再说也可以。”
“不，现在就要说。”
刘翠萍、陈丽兰和陈瑶三人只能放下手头的活，把目光集中在黄桂芝身上。
黄桂芝冲陈贵招手，他会意，便把小木箱放在床边上。朱红色的小木箱，搭扣极为精致，像是民国时期的物件。
“娘，这东西我咋从来没见过？”
“这是我嫁给你爹时，娘家送的陪嫁，这么多年，除了你爹，没人知道。”
“那你今儿拿出来是啥意思呢？”
“翠萍，老细，我这一辈子生了那么多子女，只拉扯大了四儿一女，在村子里这么多人家里，生得也不算少。可惜东喜命薄，眼瞅着再过几年就有好日子过，他却撇下我和妻女们走了。你们的爹也是短命鬼，只管跟种猪一样配种，后面养活孩子们就不管了。我比你们吃过的苦多多了，但我也知道时代不一样了，并不是埋头种田就能有出息。现在农业税那么重，种田买种子、买肥料、买农药还得灌水，付出那么多心力，也是靠天吃饭，谁也不知道哪天洪涝灾害来了把田和家给淹了，咱们到哪里过活。”
“老娘，这还是正月里，您别说这些丧气话，凡事有我和大嫂在，谁说女子不如男，别人家里有的我们也能靠双手挣来。更何况我还有三个哥哥在，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求他们帮一下，他们也会帮的。”
“谁有钱都不如自己有钱好，你们要记住这句话。我现在是老了，干不动了，只能摘菜、扫地，挣钱、种田那些事都得你们去干。”
“本来就是这样，娘，您现在就是颐养天年，每天吃好穿好睡好就行。”
“看你们日子过得苦，我哪里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我这人就是爱唠叨，说了那么多心里话，你们别不爱听。”黄桂芝停了一下，舔舔干燥的嘴唇，陈瑶立刻去堂屋里搪瓷茶缸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喝。
有茶水润嗓子后，黄桂芝又有气力说话，“当初我娘也是官家小姐来的，只是嫁给我爹后，全给败光了。这份陪嫁，还是我娘偷偷留给我的，说是不到万不得已别把里面的东西当掉。”
陈丽兰毫不犹豫地打断话，说：“老娘，我跟大嫂好手好脚的，能挣到钱。倒是你老了，有点钱傍身，多好啊。”
黄桂芝不紧不慢地说：“翠萍要带两孩子去省城起生活，前几个月最困难，有钱日子能好过很多。老细留在家，快开春了要春播，买种子、买肥料啥的都要钱，还要给孩子买几身像样的衣服去上学，处处都要花钱呐。你们把小木箱里的东西平分了，没钱的时候就拿去典当铺换几个钱用，救救急。”
小木箱的搭扣上锁着一把小铜锁，黄桂芝找不到钥匙，让陈贵找块板砖直接敲掉。
打开小木箱，各种金银财宝杂乱地摆放在一起。陈瑶动手理了一下，把东西摆在床上，一对小圆金耳环、两个玉镯、一个金戒指、六个银镯子、一个银制长命锁、两串珍珠项链、一长串圆形方孔铜钱。金银玉器那些看不出来年代多久，但铜钱使用时间很长，直到清末民国初年。陈瑶曾听闻谁家能找到几个铜钱，卖给上门收古董的人，也能换一点钱。单说那一长串铜钱，就能卖不少钱，更别说值钱又保值的金子也有不少，毛估估也能卖挺多钱的。
小木箱里的宝物，让在场的几个人都甚是震惊。谁能想到平时抠门又嗓门大爱骂人的黄桂芝，竟积攒了这么些家底。
刘翠萍率先表态：“娘，我能卖豆腐，瑶瑶学习好拿奖学金，我俩送玲玲上学不成问题，这些东西您留着傍身，或者当传家宝。”
“老娘啊，我也不要，穷有穷的活法，老是当掉这些好东西，反倒把人给弄得懒了。”
黄桂芝问：“你们真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