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乔诺元熙自成一派,吃得浑然忘我,侃侃而谈,叶璃不自觉被带着话多起来。而雅尔艾伦克兰斯又是一派,用餐姿势优雅,默默听着他们说话,只偶尔插一句。
事实上,这在特尔克的餐桌上称得上是“奇景”,二十年难得一遇。毕竟,除了社交场合,礼仪上,在饭桌上说话可以说是很无礼的行为。
法餐用餐时间一般很长,在一两个小时之间,因为每道菜间隔十几二十分钟才会端上。
这无疑给了某人和女儿更多的交流时间。
元熙面不改色地自曝黑历史,逗得叶璃发笑,不知不觉间彻底没了不自在。
饭毕,乔诺提议道:“后面有个高尔夫球场,我们去玩儿吧?”
“不了。”
叶璃优雅地擦嘴,“正事我还没有忘记。”
“……”他一脸茫然,“什么正事?”
叶璃看向元熙。
众人目光也跟着看去,他们也不知道男人私底下的动作。
后者手臂一颤,勾起复杂的笑:“囡囡……那么,跟我来吧。”
……
叶璃和元熙单独来到书房。
这个书房和江家老宅的书房一般大小,百来平方,书架林立,像个小型图书馆。只不过前者是欧美风,后者是华古风。
“囡囡,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她淡笑道:“二十五年里,我什么离奇荒谬的事情都经历过了。”
元熙心中一恸,但还是拿出了书信,但并不破旧,反而是崭新的。
“这些是从我的助理在你……外公家里找到的书信翻新出来的,原来的字迹已经模糊了……你看看吧。”
叶璃猛地抬头,“书信?!”
“谁的?”
元熙沉声道:“我的和云溪的,这些年来,被你外公藏起来的。”
她有些颤抖地伸手接过。
男人贴心道:“我先出去,看完了随时都可以找我。”
说完,便出了书房。
外面是不知站了多久的雅尔。
“她还好吗?”
元熙沉默地摇头。
雅尔又问道:“你给她看了什么?”
“一些旧物罢了。”
“嗯。”
两人一时无话。元熙再次想起仆人的话,忽然道:“我最近对云溪和囡囡很上心,你会不开心吗?”
雅尔没有回答。
但没有回答本身也是一种回答。
最后,他轻轻道:“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也只有对这个人,才能说出这些话。
“……嗯。”
……
“子鸢,我很想你,你在法国还安好吗?”
“你走的第一个月,我每天望着月亮入睡,醒来迟迟不敢睁眼却又希冀你就在我枕旁……”
“庭院的花又开了……你几时才能回来娶我?我想和你像往昔一样花前月下,可如今我却连书信寄往哪里都不知道……”
“……”
字字句句,皆是缱绻的思念,美好得像花一样,却又苦涩地像药一样。
叶璃继续往下翻。
“子鸢,爸爸又逼我去相亲了,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
“今天和朋友去了寺庙,我为你祈福,还求了平安符。你什么时候回来拿呀……”
整整十八封,每封如此,写着繁琐的小事,透着温馨,却没有一封信寄出。
因为那时候的母亲还不知道元熙身处何方。
她还想再看,却不知不觉翻到了底,之后,是一本日记。
叶璃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打开的不是日记,而是潘多拉的魔盒。
“1992年,6月20日,晴。
子鸢已经走了一个月,一封平安信都还没有给我,我的也没有办法寄出去。是没有钱了吗?异国他乡过的一定很辛苦吧……
最近我也老是恶心呕吐,真难受。”
“1992年,7月5日,阴雨。
我,我做了什么……
这一定是个噩梦!求求你,快让我醒来吧!”
叶璃心中一沉,感觉难以呼吸,但还是坚持着继续看下去。
“那个混帐……混帐!我,我不干净了,我竟然被……!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只是看他醉酒,好心扶他一把……”
语无伦次,不难想象母亲当时的荒乱。
“1992年,7月6日,阴。
爸爸怎么会知道昨晚的事情!他又向我逼婚!天哪,我快疯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子鸢?我……不,爸爸求求你,别再逼我,我是不会嫁给他的,死也不会!“
“1992年,7月9日,阴。
下了好久的雨,每天阴雨绵绵,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已经毁了。
子鸢,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连封书信都不给我?爸爸总在我耳边说你拿着我的钱消失去快活了,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但我……
真的好想你,也好绝望。”
“1992年,7月11日,阴转晴。
爸爸又在逼婚,拿着那件事情,说我不知廉耻必须嫁给他……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那个叫叶承宗的男人根本就是个强……犯!”
“1992年,7月12日,晴。
两个月了 ,整整两个月。
子鸢,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正在经历什么,你在我的生命中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我真的不想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啊……!”
“1992年,7月15日,小雨。
最近吐得越来越厉害了。”
“1992年,7月25日,晴。
不可能!
我不可能怀孕!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叶璃心中一颤,回想起元熙曾说过的话……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咬牙看了下去。
“1992年,7月28日,阴。
一次……
怎么就怀孕了?怎么就怀孕了?!
子鸢子鸢莫子鸢!!
你在哪儿?
我怀了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孩子啊……不,我不要,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那样的我又怎么和你继续?我该怎么办,谁来救救我……”
“1992年,8月1日,晴。
……爸爸他用命逼我和叶承宗结婚,子鸢,我该怎么办?求你了,出现吧,哪怕只是一个字……”
“1992年,8月7日,晴。
这个孩子在我肚子里一天天长大,那么小,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
虽然不是你的孩子,可我怎么忍心打掉他……?
今生,我和你无缘了吗?”
“1992年,8月12日,阴。
好痛。
子鸢,爸爸他又逼我结婚……对不起,我撑不住了。
……
只要你出现,出现在我面前,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这次,过了许久才有下文。
“1992年,9月2日,晴。
子鸢,有件事,我一直不敢说出来,哪怕是在日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