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梅宴就在一场还未兴起的风波下,草草收场了。
当晚,探梅小筑内,酒足饭饱后,众人皆散去了,只余下一人。
景殊呆呆的坐着,浅啄着烫好的果酒,她的脑中思绪万千。
当初突发洪水,借了王平来做掩护,解了这燃眉之急。而后王平来她这儿一心求学,她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儿,只是忽悠着他跟着三花瞎窜,真是妄为人师。
这次,对方的手段拙劣到不行,无非就是仗着王平平日里在后宫里乱跑给人留下的印象,再加上上官婉儿是上官将军家的独女,金贵的紧,而且传闻说这位上官小姐也是泼辣的很。
按理说,这样的上官小姐被人偷看了,铁定是要深究到底了!可惜那人机关算尽,却失算于了这木头公子的诡异运气!
可悲可叹啊!
景殊越喝脑子愈发清醒起来,她起身,青碧怕她跌倒,扶着她出了小筑。
小筑外,一个俏丽的身影在一旁候着。
走近,景殊才看清,原来是方才闹剧的主角上官婉儿。
“上官小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歇着?”景殊笑着问道。
“娘娘,娘娘……”上官婉儿带着些女子的娇俏,上前搀住景殊的手。
“娘娘,我有些事儿想与您说说!”她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说吧说吧!”景殊带着她又进了探梅小筑内,就算她不找她,她也要寻个机会感谢感谢她。
“娘娘,可否…可否……”上官婉儿揪着衣服,吞吞吐吐问道,“可否相助?”
景殊疑惑地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婉儿,心悦世子爷,望娘娘成全!”
上官婉儿跪坐在地上,终于一口气说完了要说的。
“什么?你看上了王平?”景殊有些惊讶,随即释然了。
王平虽有“木头公子”之称,但人尽管木头,却也是个公子啊!
这下之前上官婉儿的刻意维护就解释的通了!
景殊拉起了上官婉儿,一同坐在了席上。
而后她挑了挑眉,调笑道:“原来这就是你不顾名声,袒护他的原因呀!”
上官婉儿被笑得羞红了脸,但还是硬撑着,目光坚定地看着景殊。
“娘娘,婉儿是真心的!”
景殊笑得更欢了,她拍了拍上官婉儿的手:“好好好,本宫信你!”
这话配着这般的笑,真是让人感觉不甚安稳。
像是察觉到上官婉儿心中所想,景殊又敛了敛笑意,正色道:“本宫定会促成你们的好事!”
上官婉儿心下一喜,忙跪下谢恩:“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她脑海中似乎已经描绘出她与他携手共度余生的美好画面了,这真是妙极了,她心中暗叹道。
而此时,摄政王府里,王平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有人在想我么?”他喃喃道。
“有人在想你死!”
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吓得王平直哆嗦。
他定神一看,灯光打在那人脸上,显出一张方正严肃的脸,是阿玛呀!
“阿玛,您吓我干嘛?”王平忍不住抱怨道。
王忆情冷哼了一声,呵斥道:“我吓你,明明是你吓我才对!”
“我,我怎么了?”王平不服气争辩道。
王忆情只觉恨铁不成钢,又不忍心下重手,便控制着力道敲上了王平的脑袋。
“你自己在宫里干了什么你不知道么?”他收手在床边坐了下来,神色带着几分无奈。
“又或者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宫里竟然有人敢害摄政王府的世子,都怪那个傀儡皇帝,自己没有本事,还得靠着他的儿子,诓骗着来处理赈灾事宜。要不是他,谁人敢动他儿子!
当初就该……
该什么呢,王忆情长叹了一口气,该杀么?她的儿子,他不忍心杀!那该如何呢?
“阿玛,今日多亏了我师父解围,不然可就危险了!”王平尴尬的笑着想扯开话题。
虽然做的过于明显,但效果却是不错!
“你师父?”他何时在宫里有了师父的?
随即,他又想到了那捐款的二十万两,是了,他这个傻儿子花二十万两学费拜的师父,当今临渊国的皇后娘娘方景殊。
她是吾儿的师父么?
王平看着自家阿玛脸上丰富的表情,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刚要纠结着开口,摄政王就起身了身抬脚迈步往外,却又在要跨出门之际,回头嘱咐了一声。
“平儿,好好跟你师父学!”
王平郑重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他再抬头,门已经被带上了。
阿玛真是有点莫名其妙啊!他心中叹道。
他又哪里知道王忆情的曲折心思呢?
“什么?”
凤栖宫里,王平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端坐在书案前的景殊。
“师父,你在跟我开玩笑吧!”他试探性问道。
“没开玩笑!”
景殊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他,随即打开了一本书递给他。
王平犹豫的接过,是四书之一的《论语》。
“师父,你当真要跟我学识字?”他问道。
“如假包换!”景殊认真回他。
他思索了片刻,放下了书,又从书架上另取了一本下来:“这读四书呢,儒学大家朱子建议‘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微妙之处。’”
“所以呢,”王平将手中的书置于景殊面前,“你先跟我读这一本《大学》!”
景殊应声是。
王平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称呼师父为“你”,竟将师父当成学生来教导了,真是罪过罪过啊!
景殊没空理会他那么多心思,戳了戳他示意可以开始教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景殊跟着王平重复了一遍,王平这才解释道:“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使人弃旧图新,在于使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这里的‘大学之道’既可指博学,又可以说是‘大人之学’!哈哈,不过说这个你还小,也不一定听得懂!”
他年幼时,教他的夫子便是这般说的,王平心想。
那后面是要干嘛呢?
对了,是抄写,将所学的抄写数十遍。
于是,王平又执起了一支毛笔,让景殊学着他的手势拿着,端正坐好,而后对照了书上,抄写着这句话。
慕容安赶到时,正看见王平握着景殊的右手,两人姿势亲密,嬉笑自若。他心中宛如打翻了醋坛子,酸味四溢。
“你们在干什么?”慕容安大声质问道。
吓得王平猛地松开了景殊的手,退到了一旁。旋即他又反应过来,他只是在教书,未曾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啊!
他正想着,景殊惊呼了一声,扔掉了手中的毛笔。
“啊,写毁了!”景殊的手脱离王平手的限制,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一撇远远超出了该有的规格。
“你干什么呢?”景殊不满的看着慕容安,“你吵到我写字了!”
慕容安只觉心中警铃大作,完了!这好不容易玩乐的萧兄不在了,又跑出了这教习字的木头公子,他想和小七好好待着培养感情就如此艰难么?
他正想着,身后有人请安。
“婉儿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免礼!”慕容安随意摆了摆手并未回头,什么碗儿盆儿的,他都懒得理会。
“啊!”
身后那人低呼了一声,随即慕容安便看见一道身影从他身旁经过,冲向了前面,一把抱住了立在一旁的王平。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王平被吓得连连后退:“婉儿姑娘,还请自重!自重呀!”
“好吧!”上官婉儿看着王平吓得红白交替的脸,心下更是欢喜,又不忍吓坏了他,匆匆一抱后便松开了,与他隔着一臂的距离站好。
这真是有如神助,慕容安心里不由感叹,有了这上官婉儿,他还怕王平来骚扰小七么?
正如他所料的那样,上官婉儿自此对王平展开了疯狂攻势。
王平平日里来宫里教景殊,她早早便候在了凤栖宫等他来。王平追着三花四处瞎跑,她总是能及时赶到。
“上官婉儿,你能不能不要再追了?”王平气喘吁吁地问道。
上官婉儿回了他一记白眼:“你能不能不要再跑了?”
看着这个凶悍如母夜叉般的女人,王平只觉得一阵人生悲凉,生无可恋,被这么缠着他就算再好的气度,也难免生气。
他面色不善的看着上官婉儿,咬牙道:“你到底喜欢我身上哪一点?我改还不成么?”
“我……”饶是脸皮厚如上官婉儿,也被这话说的一时无言以对。
她出身于武将世家,父亲是将军,哥哥们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就连她的母亲也是常年锻炼。家训常常教导她,要勇敢,要敢于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还要有耐心有毅力,要顽强不屈,一次不能做到的事,可以做十次百次,只要最后的结果是自己所求的便可。
而她这么多年也一直时刻铭记着家训,并身体力行。可是这次为什么就是不成功呢,她那么努力的想靠近他,想跟他待在一起,不顾外面的流言蜚语,不顾各家女眷的嘲笑,就这么追着他。
她以为能追的上的,可是却听见他说,他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无论自己选择哪个方向,他都会走那个相反的,背道而驰!
风言风语伤不了她,刀山火海她也不怕,可是面对他这诛心的一句话,她束手无策。
她喜欢的只是他,只是他这个人啊!
这是王平第一次见上官婉儿没有反驳他的话,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脸上除了嚣张跋扈以外的表情。
她在想什么呢?
她为何有些发抖?是要来打我了么?
王平绷紧了神经,只待上官婉儿打他时能迅速溜走。
然后他足足等了一刻钟,她都没有再动。
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脸上滑落,不待王平看仔细,上官婉儿便飞快地转身跑开了。
她眼睛红红的,是在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