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就来什么,苑幻之带着茶壶还没走进许先生的房间,戴着斗笠的贴赤尔就走进了长廊,他用力嗅着鼻子,彷佛猎狗一样沿着奇异的清香抬头看着走廊尽头的苑幻之。
见到了这个青衣学子不意外,意外的是苑幻之手中的茶壶散发出来的诱人味道,贴赤尔加快步伐走过来,苑幻之推开房门走进了许先生的房间。
苑幻之正准备关上房门,贴赤尔飞快冲到了房门口,伸手挡住了房门,厚着脸皮说道:「小兄弟,咱们还真有缘分。」
苑幻之面无表情,许先生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道:「谁啊?」
苑幻之轻声说道:「许先生,我给您煮了茶,请用。」
贴赤尔趁机打开房门钻了进去,贪婪地嗅了嗅鼻子说道:「打算救人?」
许先生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贴赤尔这个陌生人,贴赤尔凑到苑幻之耳边说道:「你的茶归我,我帮你救人。」
说完不等苑幻之拒绝,他伸手按在许先生胸口,精纯地魔元注入,许先生的脸色先是惨白,然后张嘴呕出了一大滩紫黑色的淤血,然后许先生发出惬意的呻吟。
贴赤尔收回手,轻佻地在许先生胸口拍了两下说道:「这下他想死也难了。」
贴赤尔的手伸过来,苑幻之瞠目结舌,这算什么?分明就是霸王硬上弓,造成了既定事实来谋夺茶水。
一个堂堂的魔族帝君,想要抢夺一个凡人的东西,还需要使用这种无赖的手段吗?
苑幻之有些厌烦,却又不得不承认贴赤尔是个真小人,能够面对普通人而相对公平的交易,这一点许多修道人做不到。
苑幻之把茶壶交给贴赤尔,贴赤尔咧嘴无声的笑,状甚得意,许先生镇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猜到了苑幻之带来的茶有问题,竟然让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高手主动为自己治疗陈疾。
许先生坐起来,对苑幻之说道:「你有心了。」
苑幻之恭敬地说道:「只想让先生满足心愿,能够在半月后的论坛上一展风采,我也想继续聆听先生的高论。」
许先生寂寥地说道:「不过是一点点愤世嫉俗的牢骚,哪里谈得上高论。你愿意听,我自然愿意说,知识因为传播才有存世的价值,这可不是修道人的祖传秘籍见不得人,我希望全天下的人全部聆听我的观点,这才是我存世的意义。」
贴赤尔突然说道:「教导天下人仁义道德。」
许先生沉下脸说道:「修道人总是如此的虚伪,谁愿意讲仁义道德谁去讲,我不会讲这种断子绝孙的东西,我只想教会人们如何思考。」
贴赤尔惊愕地看着许先生,读书人不是最喜欢用仁义道德来标榜自己,同时也不遗余力地宣扬这些东西吗?怎么这个读书人不是这样?
苑幻之拱手说道:「先生请开示。」
许先生舔舔嘴唇,贴赤尔愣了一下,在一个小茶杯中斟了半杯茶,贴赤尔明显有些心疼,茶杯中飘荡出来的雾气灵气十足,是真正有灵性的气息。
许先生啜了一口热茶,眼睛半闭说道:「好泉,极品灵泉。」
这才是行家,一口就品出来茶叶很劣,煮茶的泉水妙不可言,贴赤尔的喉结耸动,他更清楚这泉水的好处。
许先生喝了一口热茶,彷佛整个人的精气神焕然一新,他用指尖敲打着膝盖说道:「君主喜欢以仁义道德教化百姓,那是为了便于统治,他们希望百姓自愿当牛做马,心甘情愿地服从君主的统治,这就是所谓的君臣父子,流毒无穷的混蛋理论。
读书人要学会思索,不要和修道人那样自私自利,而是应该胸怀天下,至少应该知道什么对天下黎民真正有好处。」
贴赤尔迷惑地问道:「君臣父子不好吗?」
许先生讥讽地说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夫叫子亡,子不得不亡。这对吗?如果你老子让你去死,你死不死?」
贴赤尔无奈地抓着斗笠,这个问题真把他难住了。
苑幻之缓缓说道:「没有人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每个人应该按照律法去做,错了自然有律法去制裁。这样便没有禽兽父母虐待孩童,也没有忤逆畜牲虐待父母,推而广之,君主也应该受到律法的制约,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许先生用力一拍大腿说道:「果然你的悟性最高,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当普天之下的人,无论富贵贫贱,全部遵纪守法,礼仪道德自然就衍生出来了,律法是本,道德为末,本末不可倒置。」
贴赤尔悻悻地说道:「倒也有几分道理。」
许先生对修道人没有好印象,当着贴赤尔这个救命恩人的面,也敢抨击修道人自私自利,他冷笑说道:「有几分道理?你可知这仅仅是最基础的根本,还有一层制约,你可曾想到?」
贴赤尔摇头,苑幻之也同样摇头,许先生吁口气说道:「要敬神,哪怕没有神,硬造出来了一个神,也要让百姓去信仰。市俗的律法是肉身的枷锁,神灵是灵魂的枷锁,这样才能够让人尽可能少的去做坏事,哪怕市俗的律法对他们无计可施,心灵上的折磨也会让他们寝食难安。」
苑幻之瞠目结舌,许先生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读书人不是最讨厌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许先生看着他们两个的神态,就知道无法理解自己的观点,他站起身说道:「君主的归君主,神灵的归神灵,我不强求你们明白,那需要漫长的岁月,或许要经过许多血的洗礼,人们才会明白,这是最合适的办法。」
不是最好的,而是最合适的。
苑幻之不知道自己思索了多久,静静地躺在散发着皂角气息的床榻上,一直躺到了日上三竿。
还有十几天才是论坛开始的日子,钱不多了,想要维持到论坛开始日子的住宿钱也不够了。
苑幻之懒散地走出客栈,经过柜台的时候再次拿出五枚铜板放下说道:「给我的瘦驴添草料。」
养驴很费钱啊,苑幻之走出客栈,在街上寻觅着哪里有找零工的告示,这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最快捷的赚钱法门。
苑幻之走了没多久,就感到有人窥视自己,是阴魂不散的贴赤尔,苑幻之歪嘴露出为难的表情,被这个家伙盯上,还真是令人头疼。
怪只怪昨天的灵泉煮茶,让这个家伙彷佛尝到了腥味的猫,想要甩开他不容易。
苑幻之左顾右盼的逡巡了良久,终于在两条街外看到了招收劈柴的零工,苑幻之大喜,快步来到那个院门旁,把告示摘了下来。
把守院门的仆人见到有人摘告示了,而且是一个读书人,那个仆人眼神有些茫然,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也能劈柴?
苑幻之紧张地拿着告示,热切地看着看门的仆人,那个仆人摇摇头,带着苑幻之从侧面的角门走进去,带到了二管家的面前。
年过半百的二管家打量牲口一样审视着苑幻之说道;「张府不收吃闲饭的家伙,尤其是你们这种没用的读书人,每天劈两百斤的烧柴,每天二十三枚铜钱,完不成就滚蛋。」
苑幻之争辩道:「我每天住店就要十五枚铜钱,二十三枚是不是太少了,管家,添几文吧。」
二管家勃然变色说道:「不想干就走,有的是人争这份工。」
苑幻之打开告示说道:「上面有风吹雨淋的痕迹,如果早就有人争这份工,也不至于等到今天我来应征了。」
二管家恼怒地看着不识抬举的苑幻之,苑幻之坚持说道:「增加几文吧,要不然有店钱没饭钱。」
二管家恶狠狠瞪着苑幻之说道:「二十八枚铜钱,不干就滚蛋。」
苑幻之欣然,这个数目不算理想,也勉强可以了,他随着二管家来到柴房,成堆的树干摆放在那里,干透的树干。
干透的树干和潮湿的树干份量相差极为悬殊,差不多有一倍的差距,也就是说每天二百斤木柴,相当于正常的四百斤,怪不得这个差事没有人愿意做。
苑幻之摇头叹息,沾了清水开始磨斧子,从他磨斧子的姿势就可以看出来,绝对不是外行。
贴赤尔在暗中窥视了半天,看着苑幻之娴熟地破开整根的树干,耐心地劈成整齐的小块,难道这真的就是一个落魄的读书人?
看着苑幻之大汗淋漓地挥动斧头,帖赤尔忍不住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苑幻之用袖子擦试额头汗水的时候,发现了贴赤尔,苑幻之点点头准备继续工作。
贴赤尔掏出铜茶壶说道:「还有没有昨天的泉水,我出一千块灵石。」
苑幻之的嘴张开,越张越大,贴赤尔幸灾乐祸地说道:「昨天我帮助你救了许先生,所以昨天是公平交易,如果还有的话,我愿意出高价,你再也不用做苦工了。」
苑幻之狠狠一斧头劈在树干上,沮丧地说道:「没有了,我是偶然路过一处荒山,发现了那里的泉水很不寻常,可惜昨天那些是硕果仅存的部分了。」
贴赤尔遗憾地说道:「那就没办法了,呵呵呵……是不是很后悔救了许先生?」
苑幻之诧异地看着贴赤尔说道:「你们魔族的想法和修道人没什么区别,一切以利益为先,难道救人一命不快乐吗?」
贴赤尔摘下斗笠当作扇子轻轻搧风,露出了头上的两个银色小角,戴着斗笠的时候还看不出异常,现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见到了必然吓得尿急。
苑幻之急忙避开目光,继续挥动斧子劈柴,贴赤尔兴致勃勃地在一旁观望,苑幻之忙到了中午,肚子恰到好处地叫了起来,苑幻之从袖子里摸出两张干面饼,递给贴赤尔一张,贴赤尔拒绝了。
苑幻之就着清水大口咀嚼着干面饼,吃食物对他来说不是享受,更不是为了维持生命的必需品,吃了反而是累赘,只是为了更好地做一个普通人,苑幻之这几年来一直坚持这样做。
贴赤尔坐在劈好的木柴堆上,有些不自然地问道:「许先生好像很有学问,这个……那个我不是很听得懂。」
苑幻之卖力咀嚼着干面饼说道:「那是你没有体验过民间的疾苦,你们是高高在上的修道人。就若同人间的帝皇,锦衣玉食的时候自然想不到饿肚子是什么感觉。」
贴赤尔用斗笠拍打着脑门说道:「我最近很低调地在普通人之中生活,我看到了他们的喜怒哀乐,可是这和徐先生所说的怎么联系在一起呢?」
苑幻之警觉起来,这个家伙想干什么?难道他也在红尘炼心?贴赤尔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嚼着干面饼,挥汗如雨卖苦力的学子就是魔族最头疼的简正风的身外化身。
贴赤尔认真地思索着说道:「在神界的时候,我也在一直思索,如何才能让内斗不断的族人和睦起来,父皇说战争是我们神族的传统,不好战的族人就是懦夫。
我不这样想,就算追求勇武,又何必在同胞身上宣扬武力?这有意义吗?为什么不把全部的精力去对抗敌人?」
苑幻之头皮一阵发麻,魔族的皇子?
贴赤尔似乎憋闷许久了,他叹息一声说道:「后来我又想,敌人,敌人是谁?打败了仙界和兽族霸占的灵界之后,我们还会有敌人吗?既然敌人不是终极的目标,那活着还有什么真正的意义?」
苑幻之麻木中,还真有想法,分明没有把仙界和灵界看在眼里,果然不愧是魔族的皇子,魄力就是不同寻常。
苑幻之终于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哦,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们魔族天下无敌了?」
贴赤尔坦诚地说道:「没有,不过那一天并不遥远,因此我需要为族人考虑未来,荡平了全部的敌人之后,我们应该怎么办?」
苑幻之阴损地说道:「有一次我经过山里,遇到了一对猎人兄弟,那对兄弟对着天上的大雁说打下来之后应该怎么吃。」
贴赤尔立刻说道:「你在编排我,书上说那对兄弟探讨了半天,结果大雁飞走了,只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苑幻之没想到贴赤尔也读过这个故事,他哈哈一笑说道:「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肯定能够继承皇位?」
见到贴赤尔摇头,苑幻之打击道:「说不定别的兄弟在觊觎皇位,你根本没有掌权的机会,因此你的设想不太现实。」
贴赤尔苦闷地说道:「你说得有道理,至少我应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个需要费些心思。」
苑幻之好奇地问道:「魔族也有皇帝,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魔族的事情让许多人好奇,不要说修道人,普通人同样好奇,苑幻之这样问也不显得突兀。
贴赤尔哈哈笑道:「你还是先赚钱填饱肚子好了,这种事情知道了对你也没有好处。」
贴赤尔在笑声中离去,苑幻之撇嘴继续开始工作,虽然没有问出来究竟,至少也知道了魔族有皇帝存在,这可是以往从未想到的事情。
阿若曾经透露过一些魔族的秘密,可惜半真半假,简正风自然不会全部相信,但是阿若就从未提起魔族有皇帝,而贴赤尔明显没有对一个凡人撒谎的必要。
苑幻之神念微动,把得到的这个消息传给了远在风雷岛的本体,正在透过闭关的方法压制实力的简正风愣了一下,这个消息的确很令人震惊,看来对于魔界的情况需要好好权衡了。
金云篆文的匹配已经停止,不停止的话简正风将很快面临新的天劫,踏入地仙大门的天劫。
成为地仙对于修道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好事,对于简正风来说则不同,他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似乎自己踏入仙君的行列会发生极大的危机。这是一种预感,简正风决定随着感觉走,因此他苦苦压制着实力的增长。
三年多了,这是幻空花分身第一次主动传回消息,这个消息显然大不寻常,从贴赤尔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消息看,魔界对于征战仙界和灵界有极大的把握,以至于贴赤尔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死亡之主和杀戮之主要苏醒了,简正风迅速得出了这个结论,那也意味着危机即将到来了。
魔族在人间大肆征战,引发了一次次的战争,带来了大量的死亡,死亡之主和杀戮之主汲取了足够的能量,他们尘封已久的獠牙即将展现,开始真正的杀戮死亡之旅。
简正风的神念扫过风雷岛,反复推演荒雷惊神阵有没有什么缺点,仔细研究了许久,简正风确认没有什么问题,除非敌人能够把海地掀开,否则想要强行攻打风雷岛,将会招来毁灭性的打击。
简正风醒来,守候已久的雷兽可怜巴巴地凑过来,用硕大的脑袋用力蹭着简正风的肩膀。
简正风这才想起曾经许诺过雷兽,当时简正风很慷慨地说解决了苦海金莲的问题之后,雷兽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雷兽是简正风亲自孵化出来,他就是雷兽的父亲,雷兽也从未把自己当作外人,想要什么的时候绝对不会客气。
简正风取出雷鼎,雷兽兴奋地伸出大舌头在简正风脸上舔着,简正风使用神念让灰白色的珠子飞起来,这颗珠子的珍贵毋庸置疑,说实话简正风也很心疼,但是他不想违背自己的承诺。
简正风弹指,灰白色珠子飞向了雷兽,雷兽一口吞了下去,吞噬了灰白色珠子之后,雷兽闪电般冲出去飞到了半空。
简正风把雷鼎丢给雷霆分身,还是让雷霆分身掌管雷鼎比较好,可以完全发挥出雷鼎的威力。
雷兽的身体在半空不断膨胀收缩,轰隆隆的雷声在雷兽体内不断迸发,雷兽身上的鳞甲出现了炸裂的迹象,彷佛承受极大的痛苦。
天上乌云翻滚,天上滚落的雷霆向雷兽体内汇聚而去,雷兽发出牛吼般的叫声,叫声充满了痛苦。
人们被雷兽的异像吸引了,天龙分身扛着镇龙石飞到了简正风身边问道:「徒儿,我这孙子怎么了?好像吃错了东西。」
简正风无奈地说道:「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吞噬了那个灰白色珠子,他迟迟没有完成最终的进化,实力明显遇到了一个瓶颈的桎梏,也许这一次是他破茧成蝶的机会。」
随着简正风的声音,雷兽背上的双翅倏然扩张,变成了一对遮天双翼,雷兽头上的龙角也虬曲起来,仅仅从头颅来看,雷兽分明就是一条真龙。
雷兽仰天发出咆哮,天上的雷霆潮水一样涌如他的口中,雷兽的身驱也在此刻暴涨,瞬间突破了千丈的关口。
天空彷佛被戳穿了一个洞,无尽的雷霆倾泻下来,雷兽发出欢快的吼叫冲入雷霆之中,沐浴在那贯通了天地的雷霆里。
雷兽鳞甲上的符文在自动衍生,变得繁奥而神秘,雷兽出生了数百年,吞噬了那颗神秘的灰白色珠子之后,终于开始最终的蜕变,他将成为独一无二的真正雷兽。
微笑看着雷兽可喜变化的简正风笑容忽然消失了,他感到天劫的气息,简正风迅速冲回房间,再次选择了闭关。
普渡之主抬起头,看着远方雷霆中欢快游弋的雷兽,然后抬头看着天际,讥讽地说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一声清脆的鸾鸣响起,一只浑身笼罩在雷霆中的小小雷鸾飞到了普渡之主的面前,普渡之主托着雷鸾说道:「不,还不到你处世的时候。」
雷鸾感应到了雷兽的气息,它很是嫉妒,它是九转雷鸾,在轩辕世家的紫芯竹林之中默默承受了十万年雷霆洗礼的九转雷鸾,它本来应该成为纵横无敌的强大仙兽,却被简正风给抓住了。
雷兽是简正风的手下,九转雷鸾很想亲手撕裂雷兽,让简正风体会什么叫做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