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狁守从第一次知道柴油发电机里没油的时候就在想会不会和气猫有什么关系,不过他当时想的是气猫在没有电的时候也许会喝柴油过活……现在看起来这种想法十分无稽。
而后来他发现很多丢了柴油的人都说油是从柴油发电机里丢的,而那些加油站并没有丢柴油,如果这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单纯妖怪只是想要柴油的话,难道不是应该先从储存量最多的地方偷吗?他忍不住想,难道刚出生一个月的气猫会是天生的柴油发电机使用高手?现在看着那个在电光中抽了大烟般舒适扭动的大怪物,他终于明白了妖怪和柴油以及柴油发电机的关系。
也就是说,其实气猫和柴油是一种间接的连带关系,它们之间产生联系的就是柴油发电机,不知道它用了什么办法,让柴油发电机以非正常使用的手法运转,然后“吃掉”了它运转时发的电。
至于柴油发电机为什么也会坏掉,大概是被这只“猫斯拉”怪物给强行运转的,导致里面什么东西出毛病了吧。
盘狁守又问:“大娘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大灰狼生气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是啊!要不是我们来找你,你们现在八成已经被那只巨大版气猫给压死在那儿了吧!”
盘狁守抚摩着大灰狼颈背部柔顺的毛:“是是是,感谢大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不要跟我贫嘴!”大灰狼大怒,“你知不知道以你一个人类的身体去对抗妖怪会死的!啊!你想过没有!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老盘子和水婉交代!”
盘狁守当然知道,但是在想到也许停电是妖怪导致的,而最近的区域性停电有可能跟那个妖怪有关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就有点义愤填膺的情绪充斥在胸间,老妖怪们都不在,要是不靠他们这些还有点能力的人,人类不就危险了吗?——当然,根据他的推断,觉得自个儿家就是下一个停电区域这种事也可以排列在原因之中……
话说回来,英雄情结是他的英雄情结,大灰狼这边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英雄,它在乎的只是……他这个白痴居然以人类的身体去和妖怪对抗!他活得不耐烦了!
看着大灰狼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狼眼,盘狁守心里直发虚,想用神之手去安抚一下它,又害怕第一次是神威……就算第一次是神恩也不行啊,他们还在半空中飘着呢……
他正发愁,等得不耐烦的黑鹰扑棱着翅膀向他们飞了过来。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哪!盘狁守马上对他们喊:“喂!不要!等一……”
“下”字还没出口,抓着詹谷飞过来的黑鹰一脸“你欠了我好多钱”的表情,已经扑到了他们面前,对着盘狁守一阵狂吼。
可惜的是,它的爪下还有詹谷,在离詹谷这么近的情况下,它根本不可能说出话来。
于是盘狁守就听着它“叽嗷呜呜呜哇叽叽”地冲他怒吼,而他则一头雾水地看着大灰狼。在詹谷近在咫尺的情况下,大灰狼自然也说不出话来,它非常无奈地看着怒气冲冲的黑鹰,叹气再叹气——毕竟是不同种族,它也听不懂黑鹰那些话。
就在他们这边一团混乱的时候,盘狁守发现那个巨大版猫斯拉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些黑色的影子。
那些影子在气猫身处的楼顶边缘忙碌地奔跑着,他仔细看才发现,那些黑色的影子一边跑一边抛出一些闪亮的银色丝线,一根一根地缠绕在气猫身上,可怜的气猫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身陷囹圄。
当他将视线再往上移动的时候,又在天幕上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那个身影很奇怪,虽然看起来只有一个脑袋,映在暗蓝色天幕上的影子却有三四只胳膊、三四条腿……
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黑鹰终于发现了自己不能说话的原因,扑棱着翅膀,抓着詹谷向地面飞去。
盘狁守拍拍大灰狼的脑袋,指着那个奇怪的影子问:“那是谁?”
大灰狼没说话,银灰色的身体一震,突然变成了人形,一只手拎着盘狁守慢慢飞到那个身影旁边。
盘狁守终于看清了,原来那个身影是个女人,她的确只有一个脑袋,也的确长了四只胳膊、四条腿,脸上还有四只眼睛、两张嘴。盘狁守想起了一个人,那是他第一次去妖怪界时就曾见过一面的女人,那个蜘蛛女——玉红云蛛。发现他们两个飞了过来,玉红云蛛一直望向那只巨大版气猫的四只眼睛有两只向他们瞥去。不管见过她的脸几次,盘狁守都有种眼睛昏花的感觉,好像眼前的她是
相片重影的产物,眼睛不由自主地想要把那四只眼睛合并成两只……“玉红云蛛你好。”大灰狼有礼貌地说。玉红云蛛微微点了一下头:“天罡木狼。”盘狁守也向她点了点头,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所以没有说话——直呼
一个陌生老妖怪的名字毕竟不太礼貌,得罪了她也许会对大灰狼不好。玉红云蛛的那两只眼睛也看向了他,又点了点头:“盘狁守。”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不过盘狁守知道自己大小也算是
妖怪界的“名人”了,所以也不奇怪。“您好。”他回应。大灰狼看着楼顶上忙活的妖怪们,状似聊天般地问:“你们赶得还挺快
的,是知道它就在这里吗?”
玉红云蛛摇头,说:“根据其他气猫的口供,我们知道有一只气猫逃脱了,但这种气猫似乎有些能力,只要是在它没有吸收电力的时候,我们就感觉不到它的妖气。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完全没有它的消息。”
大灰狼说:“那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跑来了?”玉红云蛛歪了歪头:“不是‘我们’,是‘我’。”盘狁守又望向那些在猫斯拉身边忙碌工作的黑影,这时候才发现他刚才
看起来有些胖的那些身影其实不是胖,而是它们本身就长得圆滚滚的,吐着银丝,长着八条腿……大灰狼跟盘狁守解释:“那些都是玉红云蛛的分身,要说是她的孩子也行。”也就是说,那些全是玉红云蛛的小蜘蛛……盘狁守想到这里,后背本能地一阵发麻。不是蜘蛛可怕,而是他一直觉得这种密集型的生物很可怕。玉红云蛛指着不远处的一栋耸立的建筑物说:“我就在那里工作,多亏
你们设下了这个抓气猫的陷阱——顺便说一下,这个陷阱非常好,虽然没有捕获的能力,但是至少能吸引它暴露妖气,我刚才感觉到了妖气,所以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不过还是比天罡木狼你慢了些。”
盘狁守看向她指向的方向,那个建筑物上有广告灯闪烁,灯光中“金钟罩软件公司”几个大字在夜空下耀武扬威地闪着。
金钟罩……就是那个在广告中号称“金钟罩、铁布衫,病毒一出不见天”的杀毒软件公司?他看看那个四只眼睛、两张嘴的女妖怪,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一个妖怪坐在高科技公司里认真工作的样子。
似乎看出了他的怀疑,玉红云蛛淡淡地说:“你们这个世界还是很有趣的,科技原理也和我们的世界完全不同,能学习一点新知识,以后说不定也用得着。”
“科技”这个词从一个妖怪嘴里蹦出来,真是让人觉得十分诡异啊,盘
狁守想。“原来是这样……”他装出明白的样子说。他们下方的楼顶上,那个巨大的猫斯拉已经被捆成了一个乱动的银色巨
茧,那些小蜘蛛完成了自己的工作,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玉红云蛛向他们稍微点了点头,认真地用非常官方的语气说:“我的事
情办完了,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配合,再见。”大灰狼也冲她点了一下头。盘狁守说:“再见。”玉红云蛛向楼顶上飘过去,身体轻盈地站在拼命挣扎的猫斯拉身上,忽
然抬头对大灰狼用柔和的声音说:“天罡木狼,根据你的记录,今年是你的
第一万四千年,请小心。”大灰狼露出一个笑容,说:“我知道了,谢谢。”玉红云蛛高高跃起,几个起落后逐渐消失在去往盘狁守家的方向。“她说话好认真……”盘狁守说。大灰狼“嗯”了一声:“是啊,就是因为她这么认真,所以才能成为妖
力鉴定委员会的成员。”
他们两个落在空荡荡的楼顶上——说是空荡荡也不对,那上面还有柴油发电机,不过现在已经被压成铁饼了——整个屋顶上的任何东西都被压成了饼,包括盘狁守和詹谷之前顺着楼梯进来的那个入口。
“这个柴油发电机我是借公司的,这下怎么办?”盘狁守看着那堆铁
饼,发愁地说。大灰狼哈哈大笑,丝毫没有同情的意思。盘狁守叹气,回头盯着大灰狼:“你用法力把它变回原样吧。”大灰狼住了口:“……没有那种法术。”“我知道你们妖怪有很多实用的法术。”盘狁守坚持说。大灰狼无奈:“小盘子,你要讲道理啊,妖怪也不是万能的,我们也就
是生物的一种啊,不是神仙……”盘狁守丝毫不放松:“我不管,大娘总是什么都能做到。”“你这是恭维吗?”大灰狼叹气,“小盘子你再恭维我也没用啊,既然
那玩意儿坏了,那就再买一个,或者给人家赔钱吧,你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
大娘用妖怪的办法给你解决。”盘狁守呵呵一笑,他就是试试而已,大不了赔钱吧,有什么关系。“那就算了,今天真是谢谢你啊,大娘!”他衷心地说。大灰狼这回完全没看出他表情的变化,他那张脸配这个词汇的结果是让
大灰狼心里十分不爽。“早就告诉你不要叫我大娘,我现在叫雷公……”“什么?现在你不叫太上老君了吗?” “……”正常下楼的路线已经被完全封死,盘狁守还要和詹谷见个面,说一下这
上面发生的事情,便不和大灰狼一起从空中路线回家了。大灰狼听明白他的话,点了点头,刚刚飞起,他便叫道:“大娘,刚刚
玉红云蛛说的‘一万四千年’是什么意思?”大灰狼回答:“意思就是到今年为止,我就已经一万四千岁了。”“那应该恭喜你吧,为什么她要说让你小心呢?”大灰狼静默了一下:“那是因为……”他的话没有说完,一个嘶吼到尖厉恐怖的声音打断了他:“盘狁守!我
让你保护我儿子!你究竟在干什么!”盘狁守扭头,眼前一花,就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朝他飞扑过来。他本能地将左手的手套扯掉,向那个黑色的影子伸出左掌,只听啊的一
声惨叫,那个影子消失在了遥远的夜空中。“……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盘狁守惊魂未定地问。“嗯……这个嘛,我想是……”
一个银白色的影子无声地踱到他的身边,他一转头,发现大灰狼已经恢
复了狼形靠在他腿边。“你看。”大灰狼用爪子指着那个黑色影子消失的地方。那个黑色的影子歪歪斜斜地从一片黑暗中挣扎出来,在暗蓝色的天空
中,在银白的月光下,显露出一双黑色的翅膀,扑棱着翅膀,朝他们飞来。如果盘狁守没有猜错的话,如果那玩意儿不是恶魔的话,如果那个玩意儿不是别的妖怪鸟的话,那便是多日不见的独目神鹰,魏天师的妖怪老爹。
离得近了,盘狁守逐渐看清,那个黑鹰现在又是鹰头人状态,虽然那个脑袋上是鹰的脸,但他还是可以看出那张脸上杀气腾腾,连他的左手都不适起来。
他低头对大灰狼说:“你这个朋友是怎么回事?魏天师出事了?”大灰狼叹气:“那个魏天师啊……”几乎是一瞬间,黑鹰已经再次飞扑到了盘狁守的眼前。这次盘狁守忍住
了,没有出手。“我的儿子——我的儿子!”黑鹰一张鹰脸快贴到盘狁守的脸上,鹰喙里喷出一片片的口水,“我的——儿子!受了重伤!”盘狁守大吃一惊。
盘狁守以这辈子没有过的速度飞到了魏天师和他师父的家。正确地说,他是被独目神鹰给抓过去的。他从黑鹰的爪下落到了一个极其破旧的院子里,这个院子的脏、乱、破
到了令人难以无视的状态,不过他还是尽量无视了它,从地上挣扎起来后,掀开破竹门帘冲了进去。魏天师正坐在床上吹着空调玩电脑,被突然闯入的人吓了一跳,差点把
手上的笔记本电脑扔到地上去。“盘哥?你这么晚跑这儿干吗?”魏天师惊奇地问。正在一边台式电脑旁打游戏的张天师也站了起来,看到是盘狁守,警戒
的味道立刻消散在空调舒适的冷风中。“是小盘呀,欢迎欢迎。”张天师笑眯眯地说。盘狁守哑然怔立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第一个原因是他一直以为魏天师和张天师很穷,几乎是一穷二白,除了
一身的衣服和破铺盖卷儿之外没有任何财产,看来他错了。在上次看到魏天师一身时髦装扮的时候,他早就该知道这一点——那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养出来的品位;而且还有独目神鹰,那个溺爱儿子到令人发指的妖怪,怎么可能放任儿子跟着个连多余行李都没有的白痴生活?
第二个原因是魏天师居然还能坐着并中气十足地说话,他还以为这孩子
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就等着阎王来勾魂了。“……你还活着。”盘狁守呆呆地说。魏天师脸上露出一个讶异的表情,指着自己看起来完整无缺的身体,
说:“我应该死吗?”独目神鹰从盘狁守身后猛扑到儿子床边,哭得就好像某电视剧里可怜的
二妈:“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孩子你是爸爸的心头肉啊!你怎么能死!怎
么能死……”张天师和魏天师的脸上都露出了被恶心到的表情,盘狁守也不由得产生那样的感觉,不过脸上还是什么表情也没有。魏天师对自己的父亲感到很恶心,但又拿他没办法,抬头哀求盘狁守:“盘哥,你们到底是来干吗的?是真的想让我死吗?”盘狁守一时无语,等反应过来才慢慢地说:“其实……你爸爸说你重伤
快死了……”魏天师气得在鹰头上猛拍:“我看是你诅咒我死了才对吧!”黑鹰哭着不说话。魏天师掀开盖在腿上的薄毯,露出包扎着白色绷带的左脚:“我就是追
妖怪追得太急,在阶梯上踏空,扭伤了脚而已。”黑鹰哭道:“一切都是盘狁守不好!还有你师父该死!他们都不知道保护你!呜呜呜……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爸爸怎么办……”张天师一脚将黑鹰踹倒在地:“胡说八道!是你儿子自己要脱离他师父我自立门户的!他要是乖乖跟在我身边除妖,一点事都没有!”黑鹰扑上去揪他头发:“我儿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张天师猛拽他的羽毛:“你这种溺爱方式迟早害了他!要不是你太放任他,他会受伤吗!要不是你溺爱过头,他会一点警觉性都没有吗!你无知!你无耻!”
呜哩哇啦……
叽里呱啦……
盘狁守:“……”这两个人(妖)真是既无知又无耻啊……
他躲开那两个扭打成一团的人(妖),走到魏天师床边坐下。
“你的脚怎么样?”他问。
魏天师说:“只是扭伤,不过师父还是非要给我绑上,说是固定住,防
止再受伤。”方法是对的,电视上也这么介绍过。盘狁守点了点头,又问:“是什么妖怪这么棘手,连你也受了伤?”魏天师笑起来:“盘哥你别太看得起我啊,我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事
是因为我老爹和师父都在身边,这回他们都不在,我只是扭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个妖怪很凶吗?”“妖怪倒是不很凶,不过嘛……盘哥,我有件事情需要拜托你……”
盘狁守趁着上班的时间,专门去了王飞的办公室,他现在做一些文书工
作,这个时候应该不忙。办公室里只有王飞一个人在,看盘狁守进来赶紧站起来。“盘哥!”其实王飞和盘狁守差不多大,虽然上次的女王蜂事件后王飞已经完全
忘了那回事,但不知为何,他似乎有零散的记忆,对盘狁守的称呼也从“盘
子”变成了“盘哥”。盘狁守和他一起坐下,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盘狁守忍不住淡淡地笑了。“听说……你有了一个暗恋者啊。”他说。王飞一副遭受晴天霹雳的模样:“我我我我……”盘狁守拍拍他肩膀:“没关系,我知道,有的时候太英俊也不好……”王飞看起来快被雷劈焦了:“我不是!我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
什么事!”“那你找魏天师干吗?”盘狁守平静地问。在听到魏天师名字的同时,王飞瞬间萎靡了下来。“盘哥你……你认识魏天师?”盘狁守点头:“是他告诉我你的事的,但是他说的情况是他知道的,我
希望从你这儿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飞欣喜道:“他果然很守诺言!我就知道盘哥你肯定能帮我解决这个问……”他看着盘狁守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最后一个字被他吞了回去。
可是,已经太晚了。盘狁守稍微动了动眉毛,脚尖在地面上轻轻拍打。“王飞……”他用自己所能摆出最生气的表情但事实上比之前没有表情
时更可怕的表情,盯着面前已经吓得快贴到墙上的青年,“你其实记得那天你自个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吧?”“没有!”王飞斩钉截铁地说。
但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地说着“我在撒谎”。
盘狁守叹气,说:“我们不想让你记得那天的事,并不完全是为了隐瞒我们的能力和妖怪的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你‘生产’的时候有可能对你的身体和精神造成损害,让你忘掉一切是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他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无论如何,你现在已经不在意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了,那你记得一切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我相信你会为我们保密。”
王飞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他非常感动地说:“盘哥你真是好人!我就知道盘哥你是好人!那个魏天师说你如果知道我什么都记得,一定会掐我掐到我忘了或者死掉才会放手!那个二把刀的假神仙真是不可靠!”
盘狁守的眼睛眯了一下:“魏天师也知道?”
王飞一点也没发现他眼神的变化,依旧兴奋地说:“是啊是啊!他说过是因为那个符咒画得有点问题!唉!我怎么这么傻!他肯定是害怕你追究他的责任才这么说的嘛!我怎么就上了他的当……”
如果可以的话,盘狁守觉得自己肯定已经起了一脑门子的青筋。
“魏天师——”他说出的这三个字带着寒意,连王飞都感到了不对劲。
“咦?啊啊!我没说!我的意思是他不是——盘哥我胡说的,你不要在意啊——”
盘狁守淡淡地微笑,脑门上的青筋却快要冒出来了。在王飞叫他“盘哥”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的……他怎么就这么迟钝呢!居然还在黑鹰眼含热泪,念叨“都是你的错,否则我儿子怎么可能受这么重的伤,难道你不应该为此负责,去解决了那个该死的妖怪吗”的时候无言以对,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签订合约割地赔款,他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怪不得魏天师笑得那么高兴呢。
“我不会在意的……”魏天师,你个不可靠的蒙古天师!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心里狠狠地想着,表情却丝毫不变:“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追究魏天师怎么样……”当然该收拾还是要收拾,必须让大娘亲手去收拾!不管他老爹会不会跟他拼命,“我是想知道你的事情的。你怎么会和魏天师认识?”
王飞毕竟还是不太了解盘狁守,如果是詹谷在这儿也许能看出他究竟心情怎样,王飞却完全被他的表情给骗到了,松了口气,说:“其实他也是好人,发现符咒的效用时间还跑到我家来想弥补错误,只是那时候我已经想起来了,太晚啦。不过我们还是因为这个认识了……”
魏天师虽然有点粗心,但的确是个好孩子,对于自己的错误并没有装作
不知道,还专门跑到王飞家来想用点什么办法弥补,但事实是,这种错误一旦犯下,那就不是他自个儿能解决的了。然而他在自己师父那儿夸了海口说要自立,又在盘狁守面前打了包票说符咒作用多么多么好,这下子一巴掌打到自己脸上,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于是魏天师打躬作揖就差跪到王飞面前请他对自己仍然记得一切的事情保密。
这又不是关系到原则性的大问题,那些东西记得就记得,盘狁守不知道就不知道,也没有对王飞的精神造成什么重大损害,他无所谓,所以满口答应了下来,条件是以后他有什么事情,魏天师就得免费给他帮忙。当然他觉得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一次就够了,怎么可能一犯再犯呢?
结果……结果证明了,人不能做坏事,就是如此。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事情,有的人一辈子也遇不到,比如詹谷;而有的人,那些事也许会伴其终身,比如盘狁守……也许还有王飞。
在那件事结束后不到一个月,王飞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他。
他以前没有这种感觉的,甚至有过好几个人同时叫他他都注意不到的事情,更何况只是视线。但事实上,他现在有很清楚的感觉。他可以确定,肯定有人在偷偷地看他。
他抱着觉得有点诡异的想法到处找过,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但是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强烈到他总觉得这不是一个人类能拥有的灼热视线,于是心想也许那个抓妖怪的魏天师对这个有点研究,于是按照魏天师留下的电话打了过去。
魏天师勘察了一些时间,最后给他的回复是,他猜对了,偷看他的那个不是人,是个妖怪。因为它的身边有奇怪的妖气,但这些妖气和果洛沐英留在他身上的完全不同,所以应该不是他自己的。
当时的王飞在知道结果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震惊比今天大多了,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招惹了一个妖怪还不够,还一个接一个地来!都“接二”了,谁知道还有没有“连三”呢?没准儿还有“再四”也说不定。
而对于这个问题,魏天师安慰他的原话是这样的:“没关系没关系,反正还有比你和妖怪牵扯得多的人,比如我……比我多的还有盘哥……你应该觉得幸运才对,好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半个妖怪,还有人就算妖怪近在咫尺也看不见,哇哈哈哈……”
当然,他说的是詹谷。但是王飞“生产”那天,他们有一些话王飞并没
有听见……或许听见了对他也没有什么帮助。
无论如何,王飞真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倒霉,毕竟盘狁守身边就算有妖怪,也是属于跟那只大灰狼差不多的守护者角色;而魏天师又是个除妖天师,只怕妖怪少,不怕妖怪多,和他这种明明遇到了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妖怪,却连点罗曼史都没来得及发生就被迫剖腹产,还差点翘辫子的倒霉蛋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毫无可比性!
而不久之后,他不好的预感就成真了。
那天王飞加班时间比较长,到很晚了才回家。
走在漆黑的小路上,他再次有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而与平时不同的是,他还感受到了那视线的距离。那距离很近,真的很近,简直就像在他脑门后面。
他还听到了一种模糊的声音,沉闷的哼声,如同什么野兽看到了美味的猎物时发出来的一样。
那种视线和声音的组合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的第一个念头是“不是跟着我的吧”!当第一个希望破灭后,他又想“也许它只是认错人了”。
但“命运”这个词被创造出来不是晃着玩的,怎么可能他想认错人就认错人?
当那种感觉跟了他三条街之后,他终于向自己承认,他的希望是错误的。因为那玩意儿一直死死地跟在他的身后,不管他上车下车、跑跳窜逃都毫无作用,对方不曾有一刻离开。
他一直催眠自己,那玩意儿不存在,那玩意儿不存在……那个魏天师警告过他了,绝对绝对不能回头,不能让那个家伙知道他已经感觉到了它的存在……不能回头,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就在他走到自家小区的门口时,忽然感到有一股带着腥臭的风从脸旁呼地吹过,他一激灵,猛地回过头去——他完全忘了魏天师的警告。
身后的那个玩意儿也不负他的厚望,高壮的身体在他惊恐万分的目光中“嗷吼吼”地嘶叫着站了起来,那双锃明瓦亮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一口惨白的獠牙龇了出来,反射的光线亮得吓人,让他只看见了那怪物的轮廓——巨大而肥壮的爪子!圆滚滚的头!
王飞险些当场背过气去,一声惨叫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脑袋里闪过的想法只有一个,就是自己肯定会死在这里,连一句遗言都没有就一命呜呼,这简直就是世间最大的悲剧了。
然而在下一刻,他就听到身后一声“妖怪别跑”的怒吼,魏天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身边经过,而那个妖怪则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而这个时候,王飞被惊飞的魂还未回到身体。
以上就是王飞所知道的。
魏天师的口供就简单得多了:答应人除妖,在看守的时候发现那个妖怪在跟踪人,于是奋起直追,结果在追到某个广场的时候一脚踏空……
如果他的师父在,肯定不会让他摔倒,如果是他老爹也一样,可惜那两人哪个都不在,再加上谎言被盘狁守识穿,不得不说完全是这孩子这段时间犯了太岁,倒霉催的……也许他比王飞这个更倒霉的孩子还幸运一点,至少没有遭受剖腹产……
盘狁守听完了王飞的讲述,脑子里满是“圆头圆脑的妖怪”的画面,他忍不住思考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圆头圆脑……圆滚滚的爪子……听起来为什么这么耳熟呢?也许回家问问大娘就知道了……
嗯?
当他脑袋里浮现出大灰狼的影像时,那影像忽然就和那个圆滚滚的妖怪重合在了一起,再加上王飞说那妖怪“很大”的形容,更让他无法遏制地想象出了大灰狼后腿站立、前爪高举、凶神恶煞地想要袭击王飞的恐怖情景……
好可怕呀……嗯。
当盘狁守回到家,给大灰狼说明了他的想象后,大灰狼当时就气得爪子乱抖,毛都奓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吼叫:“小盘子你这个浑蛋!大娘这么喜欢你!保护了你这么多年!你居然怀疑大娘!你简直就是小白眼狼!罪大恶极!大娘再也不和你玩了……”
盘狁守无奈叹气,他又不是说那罪犯肯定是大灰狼,只是和它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对它的容貌烂熟于心,遇到相似的形容就忍不住那么想象而已,怎么可能真把它当罪犯?他跟它说说而已,它居然就生气了,小心眼的妖怪!再说了,什么叫小白眼狼,它自己才是眼睛上方有白毛的真正“白眼”狼。它威胁的话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变一变,什么时候都是不跟他玩,有没
有新花样啊。
他等大灰狼发完脾气,用戴了手套的神之手好好安抚。大灰狼不吃那一套,强烈要求他脱了手套安抚——道歉。
盘狁守照办。
不过他忘了第一次是神恩之后就是神威,没有在自己身上卸掉能力就一手放了上去,大灰狼应声而起,险些把盘狁守家的房顶撞出洞来。
大灰狼再次鬼哭狼嚎,强烈声明这日子它过不下去了,它要回妖怪界,再也不和小盘子玩了。
盘狁守又能怎样呢?这的确完全是他的错。
他非常歉疚地把大灰狼哄到床上,用神恩之手好好地摸了它一晚上的毛。
在此之前,盘狁守他们完全没有仔细看过神恩的副作用。他只想过神威可能会对身体造成的损害,所以从来也没想过神恩也会对身体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认真阅读说明书的后果就是,他们谁也没想过神恩居然会造成这么可怕、这么严重、这么令人恐惧的后果……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盘狁守震惊地发现睡在他手下的大灰狼毛色灰败,半睁的眼睛通红,舌头伸在外面一动不动,简直就像生了重病快要死了。
盘狁守生怕它出了什么问题,赶紧又是推又是问。但不管他怎么问,大灰狼的回答都是一句“K莫几”……
他无奈,去问后院的执勤妖怪。今天执勤的是一个叫梦蝴蝶的豪猪妖怪,年纪也不小了,见多识广,听到他的形容以后哈哈大笑,说:“是爽过了吧!没关系没关系!再令人舒服的法术时间长了也对身体有害,它应该知道才对,虽然造成了这种后果,但也是它自己不对,谁让它舒服过头,不会反抗呢?休息休息就好了。”
换句话说就是舒服过头就会不舒服,糖衣炮弹永远都是比酷刑更危险的敌人……就算是号称对身体无害的神之手也一样。
盘狁守无奈,他本来是希望大灰狼帮忙解决王飞身边那个跟踪狂妖怪的事情的,所以才用神之手贿赂它,想不到弄巧成拙。
当他去找小狐狸的时候,小狐狸正抱着那棵人参犯花痴,他好说歹说,它就是不松手,就好像那人参即将变成一个大美女……大美狐似的。
“最近这段时间它就会成人了!我要看着!”小狐狸又哭又叫。
这些妖怪生物总是有多种形态,但不管长大以后它们会变成什么模样,刚出生的狐狸崽子就是狐狸,刚出生的狼崽子就是狼,不可能一出生就变成人类形态。不同的妖怪会在不同的时间化作人类,但它们自己未必喜欢,这只是这些被称为“妖怪”的生物生长到一定阶段后的正常变化,就像人类发育一样,不由它们自己决定。
盘狁守虽然生气,但是没办法,他可是答应了魏天师要帮忙解决这件事的,现在一个妖怪都不帮忙,他一个凡人又能如何?
他想来想去,决定把事情推给独目神鹰和张天师。这两个家伙一个是魏天师的老爹,一个是魏天师的师父,解决这个事情再合适不过。虽然魏天师涕泪交加地拜托他千万不要把事情交给他们,否则以后自己肯定再也不能独立自主。但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那个妖怪对王飞有没有恶意,要是再拖下去,谁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呢?
可是当盘狁守去魏天师家打算推脱责任时,却发现那两个化作人形的老妖怪——这完全是形容词——不知道去哪儿了,被甩在家里独自上网的魏天师也说不清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因为我这次受伤积攒了不少活儿,所以他们两个一起去帮忙了,哈哈哈哈……”
盘狁守:“……”原来不是什么独立自主的问题,而是活太多没人派,只好派他去抓妖怪了吗?
“可是我家的妖怪……”
他还没说完,魏天师忽然捂着自己受伤的脚丫子软软地倒在床上,咬着床单悲切地说:“呜呜呜,我可曾经帮了你不少忙啊盘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盘狁守根本不记得他帮过自己什么忙——帮王飞那次还弄错了符咒——但是盘狁守这种人毕竟不是大灰狼,这种事让他斤斤计较他也干不出来,于是他只能郁闷地离开。
当王飞看见他独自出现的时候,脸上失望的表情连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不由得更郁闷了。
“不是我愿意自己解决这个事情……我觉得我自个儿也解决不了……”
“那你为什么不带上你家那些妖怪呢?哪个都行啊!魏天师说你家有好多好多妖怪!”王飞十分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