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蝙蝠2019-06-04 14:5610,560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小伙子们都激动地探讨着前一天的新闻。老虎啊!城市里居然出现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无聊的生活来说真是一个不错的调剂——当然最主要的是,只要提供线索抓住它,就能得到一笔为数不少的奖金……

  詹谷听着他们探讨应该怎么抓老虎,不屑地泼他们冷水:“枪?咱们的枪连人都打不死,更何况是打老虎?不要刚出门就先让老虎给吃了!”后面的小伙子趴在小窗口上说:“谁说打不死?我的枪法在培训的时候可是第一名!只要我打中它的眼睛……”詹谷冷哼:“你一次打两只眼?把你能的!只要让它剩下一只眼,你身

  上这几两肉就全贡献给它了!”他说的的确非常有道理,小伙子讪讪地退了回去。盘狁守握着方向盘笑道:“你不要吓唬他们了,这么大的丰尧市,它怎

  么会那么巧就跑到咱们面前了?”詹谷说:“你这话就不对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们未雨绸缪也有道理……”他话音未落,车前忽然掠过一道黑影,盘狁守大惊,猛地向右狠打方向盘,车体大幅转向,堪堪避过了那道影子。他们后面的车发出了尖厉的刹车声,后方的小车司机从驾驶室伸出头来

  对着他们大骂。盘狁守惊魂未定,双手紧握方向盘,颤抖的脚还用力踩着刹车。“你……看见了吗?”盘狁守问。詹谷脸色铁青地点了点头。坐后边的小伙子们挤在小窗口处大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詹谷回头,没好气地说:“你们太幸运了!那只老虎刚从我们的车前头

  过去!我现在就放你们下车,去抓它吧!”小伙子们惊讶地叹了一声,不过嘛……抓老虎这种事,说说就可以了,又不关自己的事,谁还真跑去抓啊?小伙子们嘟囔着:“哎呀呀,说着玩的嘛,还是工作重要,不能乱跑呀。”又坐回了原位,再没说抓老虎的事。盘狁守发动了汽车,眼睛看着前方,耳朵听着詹谷教训那几个小伙子,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刚才那只“老虎”从车前猛地蹿过,时间很短,但他在那短短的时间里,还是看清了它的模样。

  正确来说,那只“老虎”其实长得并不像老虎。虽然它有和老虎很相似的花斑纹,但它的脑袋显得比较小,耳朵顶端也有些尖,身体也不像老虎那么笨重,显得很轻盈。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他觉得它长得更像是豹子,像豹子一样轻盈,像豹子一样敏捷。

  不过呢,这豹子和老虎在人的眼里其实都是差不多的——都吃人,所以大家把它当老虎来对待也没什么错,他觉得没有必要告诉别人这件事。

  盘狁守回到家,拿出钥匙刚打开院门,一群影子呼啦一声扑了出来。“不要让它跑了!”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传来。一群小小的影子呼啦啦地从盘狁守脚边蹿出,又一个矫健的身影高高地

  跳跃起来,踩着盘狁守的脑门子逃走。“谁开的门!快关上!”盘狁守立刻退出去关了门,不过还是跟不上小影子们奔跑的速度。他本

  能地躬身一抓,按住了跑得最慢的一只小影子。那小影子被按疼了,发出了一声哀鸣。盘狁守拎起那个“小影子”,原来是一只黑猫——全身黑毛,只有胸部和爪子有白毛的小猫。院子里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小猫嗷呜嗷呜叫的声音,还有大灰狼的咒骂声。盘狁守听了一会儿,等到声音完全消失了,才开口问道:“可以进了吗?”进自己家还要别人说可以,未免太没天理了点,他不无郁闷地想。

  门里静了一会儿,大灰狼以人的形态来开了门,打开的门里露出他气喘

  吁吁的模样。

  “你没事吧?”盘狁守问出这句话才发现大灰狼一点也不“没事”,就他那脸和手上的抓痕来看,他的问题大了,“你和猫妖打架?你抢了猫妖的孩子?你们妖怪联盟允许你这么做?”

  大灰狼无奈地咧了咧嘴,呸地吐出一根猫毛:“小盘子,我在你的心里就这么不堪吗?”

  “啊——”盘狁守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在我心里最重要了,我最喜欢大娘了。”不过他嘲笑的语气却和他的话完全不符,完全不是他嘴里说的那回事。

  大灰狼很愤怒,但他也没有办法,小盘子是他看着长大的,难道还让他

  去和自己看着长大的臭小子计较这个?那他早就活活气死了。他只能摇头。“到底怎么了?”玩笑开完了,盘狁守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问一下究竟

  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他也很喜欢猫的,但还没有到养一院子的地步,大灰狼

  究竟在干什么?大灰狼摊手:“我也不想的……但是一个月前,有一场流星雨。”盘狁守知道那场狮子座流星雨,有很多人晚上不睡觉跑到高处去看。他

  也是。那场流星雨的确很壮观,不过和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

  大灰狼解释:“流星雨会带来和地球自身不同的精气,每次有这种精气出现的时候,往往就会有很多新的妖怪诞生……所以妖怪联盟才会召集所有妖怪回去,提高重视程度,进行重点教育,让所有的妖怪留心,迎接新的妖怪。”

  其实妖怪界和人间从本质上来说是同一个空间,只不过被某种力量给分开了,因而产生了不同的生物规则,一边是完全科学的地球,一边是看似不科学但其实就是不同类型生物所在的妖怪世界。

  毕竟是神秘不可捉摸的大宇宙,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而天外降临的

  东西就更说不清了,也许什么也没有,也许就会带来无数想象不到的问题。原来是这样,那就和妖怪联系到一起了……盘狁守说:“那是好事啊。”大灰狼叹息:“有的时候,一些意想不到的妖怪也会诞生……”“比如?”

  “比如……日值妖怪,哭泣妖怪,年兽……”

  盘狁守说:“但那个似乎也还构不成召唤你们所有妖怪回去的原因吧?难道每次有流星雨都召你们回去?”大灰狼说:“妖怪本身是没什么,问题是新妖怪,很多新妖怪刚出生的时候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一点都不了解,经常会造成一些麻烦。”

  而且妖怪的产生机理和人类完全不同,在它们的世界里,生物多样性远远超过地球,有可能在某种情况下突然产生某个妖怪族群,或者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某个种族又突然灭绝,这是生物多样性的代价,所以保护新类别的生物是非常重要的。

  盘狁守说:“那你当初还说妖怪联盟小题大做。”他还记得大灰狼从妖怪界回来时候那副愤青模样呢。

  大灰狼不耐烦道:“当然是小题大做了,小妖怪刚出生能有什么能力?最多是吓唬吓唬别人,制造点小麻烦而已,又不是会造成毁灭世界的大事!完全没有必要每次都叫我们回去提高认识、重点教育啊!”

  ……原来大灰狼是在烦这个。“那你说的这些,和刚才那些猫有什么关系?”大灰狼把盘狁守迎进了院子,指着那些飘在空中、四爪乱抓的猫,用

  一种很无奈的语气说:“你应该感到荣幸,这些小家伙可是难得一见的气猫。”盘狁守看着那些和平常猫咪没有什么区别的猫,茫然问:“气猫?生气的猫吗?生气造成的猫?”大灰狼抓住盘狁守怀里抱的那只黑猫,用指头在黑猫的脖子上一掐,猫

  咪发出凄惨的“嗷嗷”声。盘狁守上前拦他:“你干什么,不要随便欺负它啊!”大灰狼烦躁地挡开他,说:“你仔细看清楚再说我好不好啊!”盘狁守仔细一看,那只黑猫在大灰狼的手中拼命挣扎着,身体的形态却

  似乎不能维持正常,只要大灰狼的手稍稍用力,黑猫的身体就像电视上的影

  像受到了什么干扰似的,扭曲着,逐渐淡化。“你把它怎么了?”他担心地说。大灰狼气得都快说不出话了:“你问我把它怎么了!怎么不问问我被它

  们怎么了!”说着,举起被抓得伤痕累累的手在盘狁守面前用力挥舞,“这些猫才不是需要你给予同情的东西!它们不是有血有肉的东西,而是从能量

  之中产生的特殊能量产物!”

  盘狁守看着那只猫,怎么也不敢相信它居然是从电视里长出来的生物。

  “电视里怎么可能长出妖怪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你们这些所谓的妖怪不就是外星生物吗?”

  大灰狼说:“这些猫又不是电视妖怪,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我都说了,它们是在磁场和能量影响下出现的特殊生物,类似于日值妖怪和年兽那种,和容器没有关系。”

  “那为什么只有电视里长出来了?你刚才的意思,就是只有电视里长出气猫了是不是?”

  大灰狼说:“对……因为旧电视的磁场正符合它们的需要。现在的新电视是不同的磁场源,所以长不出来。”

  盘狁守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旧电视和新电视的放映原理是完全不同的,磁场不同也可以理解。

  盘狁守接过大灰狼手里挣扎着快要死的气猫,说:“那这些旧电视,前段时间之所以全都打不开了,就是因为这些气猫在生长?而这段时间那些电视又忽然可以打开了,是因为这些气猫生长得差不多,所以离开了,是不是?”

  大灰狼说:“对。不过它们可不是自己离开的,而是那些电视都被送到维修的地方,或者被扔掉了,没有电量,气猫就没法生长,只能离开。”

  盘狁守问:“那如果电量充足的话,这些气猫会长成什么样子才离开?”

  大灰狼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有可能长到老虎那么大吗?”盘狁守问。

  大灰狼啼笑皆非:“它们只是新生的妖怪而已,一尺长就是极限了,在电视那么小的地方怎么可能长到老虎那么大呢?就算是出来以后长的,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长成老虎那么大啊。”

  盘狁守想想也是,以前的旧电视又不像是现在的电视,拼命往大里做。可是那个老虎的确很奇怪,他觉得应该问问大灰狼,有没有可能是妖怪界逃出来的妖怪,可惜他还没开口,院子门又被人打开了,水婉走了进来。

  “我就说这院子门怎么没锁……”水婉眼珠子一转,看见了飘在半空的猫,“哎呀呀,这些猫咪是怎么回事啊?”

  抓回气猫的当天,大灰狼就将它们都押送回了妖怪界,据说之后一段时间都会在那里为猫咪们注册,暂时回不来了。

  又过了几天,魏天师的老爹独目神鹰也带了一群小猫咪飞进了他家院子,据说也是要将小猫们送回妖怪界注册的,同样好几天都回不来。

  即将回到妖怪界的独目神鹰在盘狁守面前痛哭流涕:“请帮忙照顾我儿子,一定要保护好我娇弱的儿子,千万不能让他受伤,他那个舅舅兼师父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你千万不能相信他舅舅啊,呜呜呜呜……”

  盘狁守对于它这种丝毫没有理智可言的父爱简直鄙视到了极点,他也是独生子女,他爹妈可没像这位这么抓狂。他同意了独目神鹰的要求,心里却想:你儿子能力比我强多了,你非要我保护他不是说笑话吗……

  大灰狼离开了一个多星期,在这一个多星期里,小狐狸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每天跟在盘狁守身边晃来晃去,就算是盘狁守上班,它也会悄悄趴在车顶上跟踪他。盘狁守本来还不知道,结果看到不少与他们错身而过的车里,乘客和司机都对他的车指指点点,他把倒车镜向上一扭,才发现车厢上飘荡着一条狐狸尾巴,他险些把车开到沟里去。

  “妲己没谱,妲己没谱,你到底跟着我干吗?”他完全无法理解,问小狐狸。

  趴在他家院墙上等待他归来的小狐狸立马转移了视线,仿佛只要这个样子就可以证明它并没有在等他。

  “妲己没谱……”他无奈地叫它。

  小狐狸终于看向了他,眨眨大眼睛:“汝所云何事?小生不懂。”

  盘狁守无语至极。

  不过只是被小狐狸跟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它要跟,就让它跟去,他只是对它耳提面命,跟也可以,不过要是再用那么拉风的办法,以后大灰狼欺负它的时候,他就不管了。小狐狸倒是挺听话,后来跟是跟,大尾巴是不会出现在倒车镜里了,不过还是经常有人对他的车指指点点……

  对于那只老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提了,也没有报道说老虎已经抓到了。

  丰尧市民中有很多人已经忘了老虎这件事,比如詹谷;当然也有很多人至今还惦记着那只老虎,就连上班时都战战兢兢,生怕老虎再度出现,比如盘狁守。

  詹谷对于盘狁守这副虽然面无表情但全身的气场都在叫嚣着“虎!虎!

  虎!”的模样十分不满,在言语上鞭挞了他很多次。但盘狁守表面上心服口

  服,心里却想:你们手里有枪,我没有,大娘又不在人间,那只小狐狸又是个欺软怕硬的,要是那只比小狐狸不知大了多少倍的老虎来了,倒霉的还不是我吗……至于他自己其实是在防弹的运钞车里这回事,他完全没有放在心里。

  今天的詹谷又在盘狁守身边嘟嘟囔囔地抱怨他太过紧张,看他那模样简直像老虎就在他身边似的。詹谷心想:何必呢,这么大的丰尧市,难道老虎谁家里都不去,专门跟着你的运钞车跑?你的肉比别人好吃还是怎么着?

  盘狁守其实原本也没有那么害怕那只老虎的,但是那天见了那些气猫,又抱过了黑猫之后,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那只“老虎”有些怪异,说不上来哪里怪异,只是一种直觉,好像那只“老虎”……

  他正想着,汽车已经到了岔路口,往左一拐就是银行了。他习惯性地向左边的倒车镜看了一眼,结果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脸上的血色立时退得干干净净,双手一阵痉挛,方向盘猛地向右打了过去。

  詹谷大叫一声:“你干什么——”

  汽车在大路上以Z字形疯狂扭动,他们后面的汽车发出此起彼伏的刹车声。盘狁守好不容易才争回了手中方向盘的控制权,一时惊魂未定,急刹车后,汽车斜斜地停在了路边。

  詹谷一头撞上了前方的挡风玻璃,捂着额头冲他怒吼:“你干什么!怎么开车的!”

  “我……”盘狁守向倒车镜看了一眼,又从窗口伸出头去向后查看,之前看见的影像已经没有了。

  “你看见什么了?”詹谷有些恼怒,但还是忍住气问。

  盘狁守嗫嚅道:“老虎……”

  “啊?!”詹谷大吃一惊,“你的幻觉吧!难道老虎真的喜欢你不成!”

  盘狁守的眼角肌肉颤抖了一下。

  因为走错了岔路口,他们的汽车只能绕了点路,到了银行,押钞员提着箱子进去了。盘狁守坐在车上,看着汽车周围围成一圈举着枪的同事们,还是觉得十

  分没有安全感。他敲了敲车顶,说:“妲己没谱。”这么小的敲击声和呼唤声,要是以人类的标准来说的话,是什么也听不

  见的,不过对有一双大耳朵的狐狸来说就不一样了。盘狁守打开副驾驶的窗户,小狐狸轻盈地从那里跳了进来。“刚才看见了吗?”盘狁守低声问。小狐狸用爪子抓抓大脑袋上被吹乱的毛,又用红红的舌头舔舔爪子。整

  理好了仪容,这个爱美的妖怪才点了点头。“那是真的老虎吗?”小狐狸摇头:“非也。”“是妖怪?”小狐狸转了转眼珠:“这个……小生也非万能,亦常有不知之处……”盘狁守失望地叹了口气。如果大灰狼在就好了,基本上,那个家伙还从

  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小狐狸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用爪子愤怒地拍皮椅:“汝岂能将小生与天罡木狼相较!该老狼已活了万年!小生能有如今之见识已是难得!莫要得陇望蜀!”

  得陇望蜀不是这么用的吧……话说回来,明明都是生物,凭什么你们这些外星生物能活成千上万年,我们这些地球人活个八十岁就要被叫老不死了啊?

  盘狁守说:“就算你有很多事情不知道,那老虎是不是妖怪你总该知道

  吧?你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话,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妖怪了。”

  小狐狸气得直翻白眼:“小生若非妖怪,难道会是人类不成!妖怪亦分多种,有妖气者、无妖气者皆有,此乃吾等生物本能,接近时即有感应。适才之物身上之气与妖怪有相似之处,亦有所不同,小生不知也是正常!”

  所谓的妖气,在盘狁守看来,应该就是对“同一世界”生物的磁场感

  应。盘狁守心想,也就是说,那个“老虎”有五成的可能是妖怪了。他问:“那你知不知道它跟着我们这辆车干什么?刚才可是在闹市区,

  难道没有别人看见它?”

  小狐狸想了想:“那物并非寻汝而来,而是在追一货车。不知为何,其身影在踏上该车后即刻消失,或许有人看见,但相信之后便无人可见,或许会被当作幻觉。”

  “这么说,它至少不是一般的动物。”

  “然也。”

  钞票送到后,他们开车回返,路上经过一家小饭馆,门口停着一辆货

  车,盘狁守耳边忽然响起了小狐狸的声音:“那物消失之处便是此车。”盘狁守脚下一踩刹车,汽车缓缓停在小饭馆旁边。詹谷问:“怎么了?”盘狁守指着紧靠小饭馆的小卖部,说:“我去买瓶矿泉水。”詹谷说:“马上就回去了,喝什么矿泉水,工作条例啊……”盘狁守笑笑,没有说话,下了车往那辆货车方向走过去。他走着走着,

  肩膀上被轻轻地压了一下,小狐狸的声音清晰可闻,但他看过去,肩上什么

  也没有。“你要是在车顶上跟踪我的时候也用隐身术多好。”盘狁守叹息。“太累!”小狐狸干脆地回答。盘狁守脚下滑了一下。他们走到货车旁,货车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看来那个东西已经

  跑掉了。那它非要跑这辆车上,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绕过货车,他们这才看见,原来小饭馆前围了一圈人,从腿和腿之间可以看见一个黑黑的机器,有人在那儿满头大汗地拉扯着什么,那机器哼唧哼唧就是不工作。

  盘狁守一直看着那群人和机器,慢慢走到小卖部,丢下两块钱说:“要

  一瓶矿泉水。”那小卖部的女人从冰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给他,他接到矿泉水后也不打开,就拿在手里,状似无意地问:“他们那是在干什么?”那小卖部的女人说:“这附近停电三天啦!我这儿倒没什么,他们那儿

  没电连饭都做不了,就托人弄了个柴油机。他们弄柴油机发电呢。”“发动不起来吗?坏了?”“不知道为啥,这都换三台了,在人家那试着好好的,到他们这儿以后

  就动不了了。”盘狁守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想法,问道:“那……是机器被弄坏了还是柴油没了?”

  那女人说:“机器没问题,柴油在来之前也灌满了,可一到这儿油箱就空空的,啥都没了,一路上也没漏油呀。你说怪不?更怪的是,就算加上油,这柴油机也动不了了,所有机子都一样,真不知道是咋回事。”

  盘狁守又和那女人攀谈了几句,转身离开了。“喝柴油的妖怪……”盘狁守说到一半,就被隐形的小狐狸给打断了。“绝无此种妖怪!”它斩钉截铁地说。盘狁守有点郁闷,他好不容易才有这么惊人的想法的:“你凭什么这么

  肯定?”“所有妖怪皆为自然界所生,自然界并无可食柴油之物,怎会有此物自然生成?”盘狁守有点不甘心:“但是大娘说前段时间有流星雨,有新的妖怪产生,也许就生出能吃柴油的妖怪了呢。”小狐狸叹气:“流星雨所生之妖亦为自然之妖,柴油非自然所生,定无妖怪可食。”这倒是,柴油是人工从原油中提炼加工的,身为自然界的妖怪,非去吃人类加工的东西,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抓住,或者自个儿饿死了。到了运钞车附近,盘狁守肩膀上一轻,小狐狸不见了,大概是又跳上车

  顶了吧。“那个小卖部的女人长得很漂亮吗?”詹谷看他慢腾腾地上车,问。“啊?”盘狁守茫然,“不怎么样啊!”詹谷语气中透出一丝狐疑:“那……你怎么就跟她聊个不停呢?”

  盘狁守喉咙中发出几声表示这话一点都不好笑的笑声,默默开着车离开

  了。

  盘狁守查了一下这一段时间的报纸,发现每隔几天就有用柴油机的人声称自己的柴油被人偷走了。警方认为是一伙专偷柴油的贼,已经开始进行调查,看起来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什么线索。

  这件事奇怪的地方在于,加油站的柴油并没有人偷,有一辆专门运送柴油的车在城里转了一圈,后来又发生了事故,但那些柴油也没有贼偷。

  盘狁守觉得自己的直觉简直不讲道理,脑子里一直拼命地叫嚣“是那只老虎,是那只老虎”,他自己却丝毫没有证据,甚至很清楚那“老虎”不是吃柴油的。

  ——那老虎是妖怪。这是他可以确定的。——那老虎需要柴油,但不是吃。为什么?脑子里一直有一个想法在转,但他怎么也提取不出来,仿佛总是在真相

  的边缘晃荡,但就是接触不到真相本身。——我干吗那么在意那只老虎!干吗非要把老虎和柴油联系起来!这才是他真正疑惑的,他每次想到那只“老虎”,手心都会拂过一丝柔

  软的触感,让他想起那天按在手底下的黑猫那身柔软的猫毛……老虎和那些气猫有关系吗?不可能吧。大灰狼说了,那些气猫出生的时

  间太短,一个多月就长成老虎,妖怪也没长得这么快的呀。那么……除非是……难道是……他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急忙给詹谷打电话。詹谷接电话的时候很不耐烦:“不要再问什么老虎!再问我就把你送到

  动物园见老虎……”“我不是问老虎。”盘狁守镇定地打断他,“我是想问,咱们公司有没

  有柴油机?”詹谷静了几秒钟:“你家也停电了?”“也”……盘狁守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立刻对詹谷说:“我需要你帮个忙!”

  当他们吭哧吭哧地把柴油发电机从运钞车上往詹谷家搬的时候,詹谷既

  后悔又恼火,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就答应你了呢?我究竟是吃错药了还是被雷劈傻了?”盘狁守只是笑,并不搭腔。他看看詹谷家的楼,的确是一片黑暗,只有

  几家的窗户里透出昏暗的烛光。他问:“你们这儿停电多长时间了?”詹谷说:“昨天晚上停的,到现在都没来。现在那些电力公司的王八蛋

  还没有一个解释!”也就是说,还有时间。詹谷问:“真的不用把这个发电机放你家?放到这儿……”盘狁守“嗯”了一声,含糊地回答:“之所以放到这里,当然是有用

  的。”因为停了电,电梯自然也不能用了,两位小伙子费了牛劲,吭哧吭哧地把柴油发电机给搬到了詹谷家……的楼顶上。俩小伙子累得半死,詹谷指着盘狁守说:“事情要是不像你说的那样,我一定慢慢杀了你!”

  盘狁守表面上微笑,心里却有些打鼓。关于他所猜测的那件事,他只是猜测而已,猜测的根据可以说一点都不可信,要是事情没有按照他想象的那样发生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他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反正机会也就这一次,不用白不用。他们把柴油发电机安装好,又连了一盏从詹谷家搬上来的台灯。发电机毕竟旧了,他们费了半天的劲,才好不容易让它哼哼唧唧地启动了起来。

  台灯的灯光不稳定地闪烁着,慢慢地亮了起来。詹谷家附近的城区基本上都停了电,在那样的一片黑暗中,这盏可怜的台灯就好像深夜大海中的航标,微弱却又坚定地亮着。

  柴油的味道非常难闻,盘狁守和詹谷捂着鼻子,躲到了离发电机较远的

  地方。“咱们这到底是干什么?”詹谷不高兴地问。盘狁守想想,这会儿应该到了可以说实话的时候了,于是一五一十地将

  自己的想法跟詹谷说了,詹谷的眉头立马皱得死紧。“你确定这种办法能行?!”詹谷说,“如果不成功的话……如果不成功的话……”

  “那我们就死定了。”盘狁守说。但他根本没有想过计划会失败,詹谷

  的能力他是见过的,就连拥有一万三千年寿命的大灰狼都不是对手,怎么可能失败呢?詹谷用“我不如现在杀死你”的眼神看着他,他转过头,装作没有看见。詹谷气得胸口疼,最后决定施行非暴力不抵抗行动,转身就往楼下走,边走边说:“行了,今儿晚上就当我没来过……”

  盘狁守赶紧拉住他,说:“这件事必须得你来!大娘不在家,家里剩下的那只狐狸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我哪有你那么有本事,自己一个人肯定抓不住它!如果再不抓住它的话,按照它的路线,说不定很快就停电到我家了!”

  詹谷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你不是吧!”他嚷嚷,“我就说你平时都不关心别人的,怎么突然关

  心起妖怪了,原来是为了你自己家的电!”“我不是……”说盘狁守完全是为了电也不对……他害怕的是那只“老虎”,这么大

  的丰尧市,那家伙怎么就能让他碰到两次呢?神之手是有吸引妖怪的特质没错,不过他已经用咒封将它封住了,那家伙究竟是为什么被他们的车吸引呢?

  ……反正吸引它的绝对不会是詹谷就对了。两个人拉扯间,詹谷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他瞪着盘狁守的背后,嘴张

  得很大。盘狁守回头,看向詹谷所望的方向,顿时僵硬。——月光下,黑暗的城市上方,一只豹纹的大型猫科动物正踩着一个个

  楼房的顶端向着他们狂奔而来。其实只是一只大型猫科动物在楼顶上飞奔而已,对于这两位来说都不算

  什么吓人的大问题。吓人的大问题是……那家伙实在是……大……问题!没错,很大的大问题!如果他们没有猜错的话,如果他们的眼睛没有问题的话,如果从那些楼

  房与那家伙的比例上来说的话,那么那只大型猫科动物的体积至少有一辆卡车那样大。

  正像盘狁守之前所看到的,那只大型猫科动物的确不是老虎,而是一只

  类似于猎豹一样的东西,头小,耳朵稍尖,有和猎豹类似的花纹。但它又不完全像猎豹,它看起来更像是……那只大型猫科动物怎么会给他时间想完,它“嗷呜”地冲他们嗥叫了一

  声,挥舞着四爪从附近的楼房顶部向他们飞扑过来。“不是说妖怪见了我就会现原形吗!”詹谷愤怒地说。盘狁守拉着詹谷向后猛退,两个人一直退到了护栏旁边,他们离地面有

  二十层楼的高度,掉下去不死也残。盘狁守后背滑下了一溜儿汗:“应该是这样的……除非……”大型猫科动物展开四爪,已经飞扑到了他们的头顶。“除非什么?”他们上方的半个月亮被它巨大乌黑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盘狁守面无表情,而事实上是已经被吓得没办法有表情,回答:“除

  非……它的原形就是这个。”詹谷差点摔倒。“我要被你害死了!”他叫道。那个巨大乌黑的身影向着他们直直地降落下来,只要再过几秒钟,他们

  就会死在这个巨大妖怪的肚皮底下,死得既丢人又难看。

  就在他们的脑袋顶上已经可以感到寒冷的风,甚至能摸到那个妖怪肚子上的绒毛的那一瞬间,他们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只巨大的妖怪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他们两个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大灰狼以原形状态四爪抱着盘狁守,一只比大灰狼身形还要大的黑鹰扑棱着翅膀跟在他们身边,黑鹰的脚爪还抓着詹谷的腰带,詹谷狼狈地挂在半空,姿势尴尬又难看。

  那只巨大的妖怪重重地落在詹谷家的楼顶上,虽然看起来的确是重重的,但事实上它落下去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管是它的叫声还是落地的声音,一片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不过因为它准确地落在了那个柴油机上,在它落下后的几秒钟内,他们的耳中传来了嗡嗡的电流声。

  随着那个声音,大妖怪全身发出了微弱的光亮,和它巨大的身体相比相当细微的蓝色电光在妖怪的周身闪烁。大妖怪的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哼唧,就像猫一

  样……不!它就是一只猫!

  它根本就不是豹子!它是一只有着豹子花纹的巨大版家猫!“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盘狁守抱着大灰狼的脖子,指向屋顶上

  在电光中又变大了一圈儿的怪物。大灰狼没吭声儿。盘狁守一看紧跟着他们的黑鹰……爪下的詹谷,明白了。他拍拍大灰狼毛茸茸的脖子:“我们离他们远点儿。”大灰狼四爪抱着他飞远了点儿。“没事了,你说吧。”大灰狼说。盘狁守远远看着黑鹰望向自己时怨气冲天的模样,心里有点纳闷,不过

  也没在意。他指着那只大怪物又问了一遍。“嗯……”大灰狼回答,“那是气猫。”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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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界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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