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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小扇2019-06-04 14:5621,268

  只一上午的时间,林深抄袭事件就席卷了各大媒体网站的头条头版。

  对比图一张接一张,热门微博有五条都与此有关。虽然不久之后槐大美术系就发布了声明,证明林深的画的确在巴黎美术展之前送到过学校,但陈让在艺术厅没有经过“公关”的话明显更令人信服。

  何况林深当时送画过去只是为了让系里的老师参考建议,没有书面记录,学校除了那份声明,拿不出其他证据。

  调了学校的监控查看,林深每次去学校都背一个黑色背包,当时作品没有装裱,被她卷成筒放在背包里,那段时间她常去学校,监控上根本看不出来她送画的时间。

  宋氏的声明是紧接着槐大发出的,本来以为一向偏爱林深的宋氏会从中调和,却没想到宋氏态度强硬,直言斥责林深抄袭行为可耻,宋氏必将追究到底。

  宋氏这份声明一出,基本上坐实了林深的抄袭事实。

  华艺展主办方第一时间撤下了林深的参赛作品,也紧跟着发声明,林深暂时撤销参赛资格,等事情调查清楚后再做定夺。

  但没人能联系上林深,包括周商。

  林深本就甚少交际,电话一关机,家里大门紧闭,任谁也寻不到行踪。

  窗帘带遮阳布,拉上之后光线全失,不知日月星辰。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外面传来啪嗒一声轻响。怀里的小九望向门口“喵”了一声,林深在黑暗中抬头,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卧室门外停下,随即咚咚咚传来三声不急不缓的叩门声。

  “深深,我知道你在。”很奇怪,她并不意外是他。缩在床头的身体微动,张了张嘴,暗声问:

  “你怎么进来的?”“翻墙。”“……”林深想笑,却没力气牵动嘴角,“顾倾淮,我今天不想见人。”“那我就在门外,陪你说会儿话好不好?”一阵窸窣,像是他靠着房门坐下:“有没有吃饭?”“我不饿。”“已经快过晚饭时间了,我给你煮点东西吃好吗?”“不想吃。”顾倾淮并不强求,半晌,轻声问她:“深深,你相信我吗?”她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良久,听见他笑了一

  声:“所有令你难过的事情,我都会解决好。”他掸掸衣角站起身,温声道:“茶几上我放了从老板娘那里买来的馄饨,

  是你想吃的麻辣味。”脚步声远了几步,又折回来:“你乖一点,否则我会担心。”林深一直没说话,直到院门关上的声音远远传来,她才终于抬头望向门

  口的方向。良久,慢腾腾起身,打开房门,目光落在茶几上用瓷碗装好的馄

  饨上。他没有解释上午那个电话。她在茶几前蹲下,用勺子舀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麻辣的香味窜开,刺激

  着味蕾。她保持半蹲的姿势,一口一个,将碗里的馄饨全部塞进了嘴里。

  翌日一早,抄袭事件再引热度。原因是以周商为首的一众老艺术家纷纷发布声明支持林深。声明中特别强调,他们得知此事后当夜便聚在一起,对两幅画和两位新人画家的画风画工进行了技术上的研究分析,得出的结论是,这幅被质疑抄袭的作品,它的画风明显更接近于林深以往的作品。

  而出身于巴黎美术学院的宋瑧,她的作品向来都是巴黎派的特征十足。

  这次这幅《燃烧的蔷薇》画风锐利,色彩饱满鲜艳,跟林深以往的画风相差

  无几。一个人短时间内不可能突然变换画风,这些艺术圈的老前辈认为林深是原作的可能性更大。声明一出就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抄袭事件反转得如此令人措手不及,吃瓜群众纷纷表示这瓜太好吃了。有人相信老艺术家的鉴别水准,有人相信抄袭实锤,两派各持己见,在网络上撕得天翻地覆,将事件再推高潮。

  连棠办公室内,宋瑧只看了两页评论,已脸色铁青地将手机砸向了墙角。助理默默蹲下去收好碎片,转身的时候,宋瑧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手指撑着额头冷声交代:“去把那个叫穆初南的记者,给我叫来。”

  助理小心应下,推门出去。宋瑧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用座机拨了个电话,接通之后嗓音恢复笑意:“陈老师,今早的声明你看了吗?网上风向变了呢。”那头语气很为难:“宋小姐,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这风向变了我也没

  办法啊。何况系里现在已经给了我停职处分,我再出面也不合适。”“当初你拿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说法。”“世事难料,宋小姐,你多担待。”不等她接话,啪嗒就挂了线。宋瑧气得将座机掀翻,助理进来的时候,看

  见地上座机的残骸,眼角抖了一抖。“表小姐,穆记者说她马上就到。”她怒气未消,话说得冲:“知道了,出去。”半个小时后穆初南敲门进来,脸上挂着笑:“宋小姐,听说你急着

  找我?”宋瑧冷哼一声:“今早那几个老不死的声明你看了吗?”“看了。”“那你还笑得出来?”穆初南“哼”笑一声,在她对面坐下:“那几份声明能说明什么?我正

  在写新闻稿,周商和林深私交甚多,这种带有明显私人感情的声明,拿不出铁证,利用好了,反而可以再打林深一棒。”“何况……”她慢悠悠地看了宋瑧一眼,“她有靠山,你就没有?专业鉴别就她拿得出来?”

  宋瑧一愣,立即想到自己的导师,当今世界巴黎画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费

  洛朗。她沉思一下:“老师的性格我了解,他恐怕不会帮我说谎。”“怎么叫说谎呢?”穆初南打断她,“你是原创,画就是你画的。林深剽

  窃在先,后又抱团抹黑你,你这是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宋瑧盯着她的眼睛,半晌,笑起来:“穆记者真叫人刮目相看。”穆初南回之一笑:“媒体是不care真相的。热点和爆点才是我们的目标,

  现在这个新闻的当事人是你和林深。林深避而不见,那这真相,还不是由你说了算。”穆初南离开后不久,宋氏将在今天下午两点召开记者会的消息就登上了微博热门。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为了早上抄袭反转的事,不用宋氏号召,各大媒体记者扛着机器蜂拥而至,不到两点就已满座。宋瑧进场时,换下了她最爱的细高跟,帆布鞋配宽松外套,妆也化得淡,一副饱受打击的黯然模样。陪宋瑧一起出席的是费洛朗和宋氏的几位高层,穆初南坐在第一排,率先对费洛朗的身份提出疑问,当听到宋瑧的回答后,各方媒体都是一阵惊叹。记者会照例还是先由高层发言,斥责林深抄袭抹黑的行为,表明宋氏会对此追究到底。轮到费洛朗的时候,旁边走上来一个法语翻译。

  “宋瑧于四年前拜入我门下,是我的得意弟子。我对她的画风十分了解,听闻中国艺术家均认为她不擅长此幅作品的风格,但其实在宋瑧大学期间,已经创作过类似风格的作品。她不是守固的巴黎派,她的画风多变,擅长各派风格,从不拘泥于形式。如果仅仅以风格判定是她抄袭,这未免太过片面。”

  费洛朗一番掷地有声的发言被翻译一字不落翻译出来,台下的记者也都是不怕事的,提了好几个尖锐问题,费洛朗都不卑不亢地回答,这态度,倒像是真的不惧周商一众人的质疑。

  最后一个环节是宋瑧发言,她将头发撩到耳后,看着台下的记者,苦笑了一下才开口:“这次的无妄之灾,我很难过,也很无奈。当下的创作环境,我想各位也略有所知。我一直坚持自己的初心,却不想,有一日会反被泼上抄袭的污水……”

  说到此处,宋瑧突然停下,本来柔弱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尽头处。一众记者不解,纷纷回头,只见原先紧闭的两扇门突地被推开,西装革履的男子跨步而近,脸上有森然怒气。宋潇寒。

  堂哥怎么会回来?他不是在国外出差吗?

  认出宋潇寒,摄像机立马齐刷刷地对准他。宋潇寒可是甚少出席记者会,

  就算出席也从来不发一言,要不是迫于他往日给人的威严,估计记者早一拥而上了。还没走上高台,已经有记者按捺不住提问:“宋总,请问你对自己挖掘的画家抄袭宋小姐这件事怎么看?”

  他脚步一顿,望向提问的记者,眉梢如剑锋,目光都冰冷,一字一句:

  “林深,没有抄袭。”“哥!”高台之上,宋瑧着急地喊了一声。他看过来,扫过宋瑧身边几位高层,面无表情的冷峻脸上突地勾起一抹森

  然笑意。“你们倒是敢。”几位高层如坐针毡。这次宋氏站队,也是这位表小姐去董事长面前一哭

  二闹三上吊,才让董事长答应在不通知宋潇寒的情况下发表声明。他们虽觉不

  妥,但也只能服从。这下看宋潇寒一副吃人的表情,心里顿时叫苦连天。宋瑧扯了扯嘴角:“哥,你怎么来了?”“宋氏的记者会,”他笑了一下,“我不能来?”在场的人谁也不蠢,立即听出两人之间有问题,都默默让出一条路来。宋

  潇寒走近高台,视线似冰刀划过那几位瑟瑟发抖的高层,正要接过话筒,宋瑧突然扯住他的衣角。“哥,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你等我先把这个记者会开完好吗?”恳求

  的语气,眼眶都带了湿意。宋潇寒转头看她,手指闭了话筒开关:“诬陷她,很高兴吗?”宋瑧咬了咬唇:“我没有。”宋潇寒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手指再次打开话筒开关,转头看向台下。这

  是他头一次独自面对记者会亲自发言,看着那台下不停闪烁的白光,那一张张

  期待又兴奋的脸庞,他紧抿着唇,连指骨都泛白,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宋氏之前的声明,全部作废。”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说完这句话,又微不可察地长长吁了一口气。台下的记者面面相觑,穆初南也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跟宋瑧眼神对

  视一下,了然点头,随即大声道:“宋总,众所周知,林深抄袭宋小姐是有铁证的。虽然你与林深私交甚好,如此作为,恐怕有失偏颇吧?”“有失偏颇?”他重复一句,视线落在穆初南脸上,唇角突然勾了个令人

  心惊肉跳的笑,“那又如何?”

  “宋总的意思,是宁愿无视抄袭践踏原创,也要维护林深吗?”

  这帽子扣得有点大,宋潇寒仍是不急不缓的语气:“维护林深,就是保护原创。”见穆初南神色愤懑还要提问,先她开口,“你想要证据?”

  他缓缓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宋瑧脸上:“证据总会有的。今日,我谨代表宋氏,相信林深,支持原创。”

  喀嚓一声,是宋瑧捏碎了手中的一次性塑料水杯,热水洒了一手,她犹然不知,只是紧紧盯着宋潇寒,几乎咬牙切齿:“你谨代表宋氏?哥,宋氏不是你一个人的,之前的声明是大伯授意发的,你凭什么代表宋氏来污蔑我?”

  “是不是污蔑,”他淡淡看她一眼,“你心里清楚。”

  “我清楚什么?”宋瑧气得冷笑,“你被林深那个狐狸精迷得晕头转向,黑白不辨,连真相和亲人都可以置之不顾,你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宋潇寒面无表情,转身吩咐高层结束记者会就要离开,宋瑧突然上前两步,话是对着他说,声音却朝着手边的话筒:“你如此袒护林深,不就是因为那天晚上你带她去酒店……”

  话没说完,前方宋潇寒猛然转身,扬起的手就要落在她脸上,台下有人惊呼,宋瑧也吓得往后一退。掌掴却没有落下来,在空中顿了顿,转而一巴掌挥落了话筒。

  他冷冷盯着宋瑧,怒不可止:“不可理喻!”凑近一些,声音冷得像一把冰刀,带着锐不可当的寒意,“再敢胡说,我会让你知道后果。”

  宋瑧头一次见到这样可怖的宋潇寒,被他的威胁吓得再说不出话。他抬头看看几位面色惶恐的高层,又恢复面无表情的冰冷模样:“今天这场记者会,什么该发,什么不该发,心里最好有数。”

  “是是是,宋总,我们知道了。”

  犹如一场闹剧的记者招待会终于结束,散场时宋瑧脚崴了一下,助理伸手扶她,被她一掌狠狠推开。

  宋潇寒在记者会上为了林深和宋瑧起冲突的视频在网络上很快就点击破百万了。发布之前那几位高层按照宋潇寒的吩咐删减了一些内容,严令媒体不可造谣乱写。

  先是周商一众艺术家的反转,接着又是宋氏总裁亲自出面反转,这场抄袭大戏可谓一波三折高潮不断。之前对林深抄袭深信不疑的路人也开始对此产生怀疑,纷纷要求两人拿出各自的创作细节。

  后来不知道是谁评论了一句:宋潇寒简直男友力爆棚好吗!为了维护林深

  以一己之力跟全世界作对,我突然萌上了这对是怎么回事?这条评论很快就被推上热门,不仅抄袭风向变了,之前对两人之间神秘关系猜测质疑甚至嘲讽的人纷纷转变态度,直言又相信爱情了。这种灰姑娘与王子相恋的戏码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偶像剧情景,自身有了代入感之后,对于林深的理解突然就深了。

  她深居简出,低调神秘,从不在媒体面前利用宋潇寒炒热度。再去看前不久在艺术厅她被媒体围攻时的视频,那一句“我没有抄袭”不卑不亢,不多做解释,也绝不软弱,多好的姑娘啊。

  原本一场抄袭大戏,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偶像剧。网络上热闹非凡,宋家却被低气压环绕。宋瑧受此大辱,以她的性格不闹个翻天覆地是不会罢休的。宋父现在虽然很少再插手公司的事,但董事长余威还在,对这个侄女说不上有多喜欢,但也不至于像宋潇寒一样为了一个外人针对自家人。

  看完记者会上的视频,对面的宋瑧已经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大伯,哥已经被那个女人迷得失去心智了,再这么下去,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不利于连棠的事情。”

  宋威寅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不至于。”

  宋瑧气得跺脚:“他为了那个女人犯的糊涂还少吗?大伯您是不知道现在外面那些人怎么说我们宋家的,那个林深为了把我哥拴在她身边,什么手段都……”

  “行了,我知道了。”宋威寅淡淡打断他,不怒自威的语气令宋瑧不甘心地闭上了嘴,“我有分寸,你先回去。”宋瑧咬牙应下,走到门口时又转过身来,柔声说了句:“大伯,我也是为

  了哥好。”宋威寅没看她,沉思着点了下头。出门没多久,接到穆初南的电话。这次的合作一点都不愉快,宋瑧对她也

  没什么好气:“穆大记者,有何贵干?”那头笑笑:“宋小姐,仗还没打完呢,怎么就同室操戈了?”“仗都快打输了,穆大记者还指望我笑迎败局?”“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宋小姐可千万别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穆初

  南顿了一下,笑起来,“下午我约了一个人做采访,我想你应该有兴趣。”“谁?”

  “裴露。”宋瑧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个被我哥拒绝的相亲对象?采访

  她有什么用?”“你就等着看吧。”果不其然,下午时分,裴氏集团的千金裴露突然发表了一条意有所指的微

  博:灰姑娘?你们口中的这位灰姑娘,不知踩烂了多少双水晶鞋才爬上这个位置呢。

  之后逐渐有营销号和娱乐号爆出,宋裴两家原有意愿联姻,却被裴露数次撞见宋潇寒和林深约会。某次在东郊法国餐厅,裴露还被林深泼了一身红酒,大受侮辱。

  下面配了一张裴露捂住礼服胸口一脸是泪从餐厅走出来的照片。——没有点手段,怎么可能把宋潇寒吃得这么死,说她单纯的,我看你们才是真单纯。——哪个成功嫁入豪门的不是有手段的主?灰姑娘还专门给王子留了只水

  晶鞋呢。——她不就是被宋潇寒一手捧起来的吗?要没有连棠,谁知道她啊。——反正我到现在都欣赏不来她的画,我是一个人吗?——有一次我去参加拍卖会,她的画被拍到一百万呢,听说竞价的人都是

  宋潇寒安排的。——Oh,no!我的灰姑娘梦幻灭了。有记者蹲守在宋氏大楼下,等到了来公司开会的董事长宋威寅。几名记者

  扛着摄像机和话筒奔过去,被门口的保安拦住,有记者扯着嗓子喊:“宋董事长,请问你对宋潇寒这次的绯闻怎么看?”宋威寅挥手撤下保安,看向摄像头,淡声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我宋家的门。”爆料一波接一波,原本只是一场抄袭剧,现在都快演成豪门宅斗剧了。而林深什么都不知道,网络一关,基本上就与世隔绝了。方才隔壁的老奶奶送了一篮子新鲜番茄和菠菜过来,她将番茄洗净切丁,

  冰箱里还有几个鸡蛋,混着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跟顾倾淮待了一段时间,厨艺也见长,吃到一半,外面有人敲门。是个没见过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公事公办地朝她伸出手:“林小姐你

  好,我是宋董事长的秘书。”林深皱了下眉,似乎察觉她的疑惑,他解释道:“宋威寅董事长,宋潇寒

  的父亲。”

  林深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指腹:“你好,有什么事吗?”

  中年秘书将手中的文件袋递过来:“林小姐,鉴于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各种绯闻,董事长决定终止你和宋氏的一切合作,这是赔付你的违约金。”林深握住文件袋的手指顿了一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过违约金我不要。”她递还给秘书,秘书却只是摇头:“林小姐,这是董事长的意思,你还是

  收着吧。”“我不要。”秘书无奈笑了一下:“林小姐,收下这笔违约金,董事长才会放心。”林深一愣:“什么?”“董事长的意思是,你和宋总的关系,就由这笔违约金买断了。”林深脸色一白,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握在手里的文件袋,突然就开始烫

  手。秘书似乎还想说什么,她后退两步,唇角强撑起一个笑:“我知道了,替我向董事长转告我的歉意。”

  秘书点点头,她已经转身掩上门,脚步声一下下远去了。秘书在门口站了会儿,私心想着,这位林小姐看上去人挺不错的,跟她说话很舒服,似乎并不如网上传言那般。只是可惜,宋氏那道门,从来不对她这种平民百姓开放。

  宋潇寒从连棠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最近这段时间常有记者到连棠暗访员工,不少莫须有的传言都是从这些爱八卦的员工口中传出去的。宋潇寒整顿了一下午,让助理去车库取车,站在酒店门口吹吹寒风醒神。

  抬眼时,跟五步之外的沈沐撞了视线。他愣了一下,望着沈沐脸上没心没肺的笑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难

  受。迟疑几秒,缓步走近,轻声问:“你……怎么回来了?”“玩够了就回来咯。”“病好了吗?”“我本来就没病!”沈沐冲他挥了下拳头,转而又耸肩笑笑,“而且挺担

  心林深的,她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正要去找她。”助理已经开车过来,他拉开车门,“一起吗?”沈沐咧嘴一笑,点点头。车子汇入车流,车内谁也没说话,沈沐靠着窗户滑着手机,半晌之后,突

  然有点激动地靠过来,把屏幕伸到他面前:“你看!你看!”

  宋潇寒垂眸,屏幕里是今早他在记者会上发言的视频,他看了几眼,朝沈

  沐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沈沐猛拍了一下他的肩:“你傻啊!看见没!这段视频里你说话不结巴啊!”宋潇寒瞳孔一缩,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的自己。虽然说话依旧缓慢,但话语

  流畅,只因语气冰冷,尤显得冷漠。“宋潇寒,你好啦?你不是小结巴啦?”宋潇寒被她这一大声吓得一抖,张嘴就慌了:“没……没好。”沈沐发光的眼睛暗下来,可惜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又低头重新播了一遍视

  频:“为什么时好时坏呢?难道……”她顿了顿:“因为说的是与林深相关的事情吗?不仅和她说话会治愈,就

  连说到和她相关的话都不会结巴。”宋潇寒抿了抿唇,没回答,她怅然叹了声气:“真羡慕她啊。”羡慕她什么?宋潇寒有点没明白,正要开口,手机突然振了一下,他滑开

  屏幕看了一眼,神色霎时凝住,只是一瞬,猛地抬头吩咐助理:“回公司。”助理一下没反应过来:“公司?”“马上。”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助理不敢耽误,当即掉转车头加快速度。沈沐懵了片刻,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宋潇寒面色冰冷,将邮箱里助手发来的信件翻出来给她看。沈沐扫了一

  遍,十分惊讶:“你爸终止了和林深的合约?为什么啊?”问完就后悔了,现在这事儿闹得这么大,还能是为什么。宋潇寒放缓语气:“先送你。”“不用不用,靠边停车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你的事要紧。”宋潇寒转头看她,语气犹疑:“可以吗?”“当然啦,这里是槐安又不是伦敦,我还能丢啊。大叔,麻烦前面停下

  车,谢啦。”车子减速,缓缓停在街边,因此处是主干道,沈沐不作停留,车还没停稳

  拉开车门就下去了,在车外笑容明媚地冲他挥手。“快去吧。别跟你爸吵啊,好好说。”宋潇寒点了下头,车子发动时,他突然抬手朝她挥了挥。沈沐一愣,笑容

  更盛,欢快地挥手回应:“拜拜,路上小心!”车子渐行渐远,夜幕笼罩下的城市寒风刺骨,沈沐在街边站了会儿,双手

  抱臂打了个冷战,抬步朝前走去。

  其实,无论伦敦还是槐安,她都不会丢的。

  这个时间点,宋氏大厦内只有几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宋潇寒径直去了顶楼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吩咐助理把最近这段时间正在进行的项目资料全部拿过来。

  助理拿不准他想做什么,依言照做。文件很快堆积成山,宋潇寒坐在办公桌前一份份翻看,其中有几份被他挑出来扔在一边,助理瞄了几眼,发现那些好像都是宋家二叔负责的项目。

  末了,他将这几份文件叠在一起,扔到助理怀里:“全部停了。”

  助理惊得下巴差点掉了:“全部?宋总,这不太好吧?”

  宋潇寒抬眸看他,眸子里没什么情绪:“我说,全部。”

  “知道了。”

  助理抱着文件往外走,内心感慨连连。看来这次自家总裁是真动气了,宋瑧连累林深终止合作,宋总就停了宋家二叔所有项目帮她出气,这是真爱啊。

  只是这番作为,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天还呈灰青色,夜雾未散,空气里都是寒意,秘书开车将宋威寅送到宋潇寒住的地方。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过来。

  自从宋潇寒搬离水晶园后,除了每年过年时会回去一次,其余时间都在此独居。这个儿子打小跟自己不亲近,他会称呼自己为“您”,却从不叫一声“爸爸”。

  秘书又给宋潇寒的助理打电话问了具体的楼牌号,宋威寅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小独栋,皱了皱眉,然后按了门铃。

  宋潇寒开门时看见他,神色并不意外,屋子的摆放跟他一样显得冷冰冰的。宋威寅将那几份被办停的项目文件扔到茶几上,不怒自威:“你要翻天是不是?”

  宋潇寒背对着他,站在厨台前倒水,闻言不为所动,转身走近将杯子放到他面前,语气仍是冷冰冰的恭敬:“您不辨是非。”他将几份文件收起来,在宋威寅对面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只能出此下策。”

  宋威寅神色威严地看着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跟这个儿子这样面对面说过话了。这些年他虽然不亲近宋家,但基本上没有忤逆过自己,也将公司打理得蒸蒸日上。刚将公司交到他手上的那几年,宋威寅还会时不时提点一下,后来便渐渐放权退居了。

  以宋潇寒的性子,宋威寅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在女人身上犯糊涂。

  看来宋瑧说得没错,这女孩是个麻烦。

  “私底下你想怎么援助她都可以,但将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搭上整个宋

  氏的名誉做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就是愚蠢!”“不是援助。”宋潇寒语气缓慢却掷地有声,“这是双方对等的合作。”他既然选择了她,就绝不会中途放弃她。宋威寅冷笑两声:“双方对等?那个叫林深的有什么资格跟宋氏对等?这

  场合作一开始就是扶贫慈善!现在这场慈善变了味,连累了宋氏以及你自身的形象,就该及时止损!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只代表了你自己?我告诉你,你代表的是整个宋氏!是我宋威寅的脸!是你祖祖辈辈打下来的江山!”

  说到气头上,宋威寅猛拍桌面,腾地一下站起身:“不要以为这几年我不再插手公司的事情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次你对老二出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最好趁早断了跟那个林深的关系,否则将来有一天这公司交到谁手上还不一定呢!”

  空气似乎凝成石块,连呼吸都沉重,半晌,宋潇寒突然笑了一下:“您可以收回。”那笑挂在嘴角,嘲讽意味甚浓,“反正,当初您给的时候,我就不想要。”

  “你!”宋威寅气得直拍胸口,“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您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幼时想要您一个拥抱,年少时想叫您一声“爸爸”,懂事后想听您一句夸

  奖。可什么都没有,直到现在,已别无所求。如果从来不曾拥有,又何惧失去。“我不知道?”宋威寅脸色铁青,胸膛因气愤而剧烈起伏,“我培育你成

  才,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最后把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一分不留地交给你,我

  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因为您对我妈愧疚!”啪的一声,是宋威寅扬手打在他脸上。“你这个混账!你……”“您不知道我妈想要什么!”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您也不知道我想

  要什么!”“您甚至,连眼前这个儿子……”他睚眦欲裂,眼眶都血红,“不爱说话……只因为他是个结巴……都不知道!”宋威寅原本愤怒的神情突然就僵在脸上。

  什么结巴?

  自己这个儿子,只是性格冷了一点,不喜欢说话,不爱与人交流。冷一点

  很好,不容易受情绪操控,年纪轻轻坐上这个位置,本就应该沉着冷静,他很

  满意。结巴……从何说起?宋威寅抬头看他,眼前这个情绪激动的男孩,突然就陌生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小的时候,每次回到家,小小的男孩就会扑到他面

  前,乖巧地喊“爸爸”。可他总是将他推开,一脸厌烦地说自己累了。是的,那个时候,他厌恶这个儿子。为家族事业服务的婚姻,你来我往都是虚情假意。他本不愿妥协,年少

  轻狂的年纪,已有约定三生的对象,可宋母在他的酒杯里下了药,怀上了这个孩子。家族的逼迫,道德的谴责,最终让宋威寅认命。他厌恶他的妻子,甚至厌恶这个令他不得不妥协的孩子。他出生的那一刻,他都没去看他一眼。

  宋母一直在为这段婚姻努力,可最终还是被他的铁石心肠打败。更甚,宋母发现他与初恋对象仍有联系,由爱生恨,不过须臾之间。从此针锋相对,家庭如战场,不见硝烟,却支离破碎。

  那时候,没有谁想起过这个孩子。他还那么小,不得父亲喜爱,不得母亲关怀。父亲总让他闭嘴,母亲总是沉默流泪,后来,他就再也不说话了。外界所知宋母是因胃癌病逝,其实不是的。她是自杀,查出胃癌晚期的第

  二天,留下一封遗书,投湖自尽了。就在水晶园的人工湖,尸体捞起来没多久,那座人工湖就被填平了。宋潇寒记得,母亲下葬那一天,父亲哭了。真讽刺。“我不会重复您的路。”他高仰着头,又变回那个冷静沉着的宋潇寒。

  宋父离开后不久,房门再次被敲响。宋潇寒以为是父亲去而复返,并不打算开门继续跟他吵架。没想到顿了片刻密码锁被按响,有人打开门进来。他回头去看,提着个塑料袋的沈沐就站在门口,惊奇道:“你没换密码啊?”宋潇寒僵硬的神色缓和下来,身子一松又瘫回沙发上,有气无力道:“你怎么来了?”

  沈沐走到身边打量他几眼,从塑料袋掏出个餐盒放到茶几上:“还没吃早

  饭吧?我听林深说这家的馄饨很好吃,专门买来给你尝尝的。”其实她是昨晚去买的。因为那是夜市摊,她跟老板娘买了新鲜的馄饨,拿回去放冰箱保鲜,早上下锅煮了,一路疾驰送过来。刚到这里就看见有个中年男人神情沉重地从屋子里出来,她在桂花树下等

  了会儿,才来敲门。“快吃吧,都结成一团儿了。”宋潇寒其实不想动,但看她一脸期望的样子,还是打起精神坐起来,握着

  勺子舀起馄饨塞进嘴里。味道并不好,他囫囵吞下,低声道:“还不错。”沈沐笑逐颜开,托着下巴蹲在他面前:“多吃点多吃点。”他点点头,吃完碗里所有馄饨,连汤汁都喝干净。吃完之后沈沐麻溜地将

  空碗塞回塑料袋:“那我走啦,你好好休息。”宋潇寒愣了一下,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沈沐:“喂。”她回过身来,不解地眨眨眼。他顿了顿:“你只是来送碗馄饨?”“啊,那不然嘞?”沈沐笑嘻嘻地打量他,“你还想我陪你说话聊

  天啊?”没想到宋潇寒居然点了下头,看她有些呆住的神色,又补充一句:“嗯,想你陪我说话。”沈沐盯着他看了会儿,转身走回来,大咧咧地往沙发一坐:“真是太阳打

  西边出来了,小结巴也有主动想跟人聊天的一天。”宋潇寒气得想用抱枕砸她:“你……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沈沐转头冲他做鬼脸,做到一半神色突然僵在脸上,坐直身子皱眉盯着

  他。这视线看得宋潇寒不太自在,他往旁边缩了缩,结结巴巴道:“你……又在想……什么?”沈沐突地抓住他手腕:“你有没有发现,只要不提结巴这件事,你说话很

  流畅。但一提到,你又变成小结巴了。”宋潇寒一下愣住。回想这几日以来的场合,似乎的确如她所说,当他没有意识自己口吃这件

  事时,除了语速较慢外,他与常人并无二致。沈沐显得比他还激动:“是林深的治愈起作用了吗?”他摇了下头,低声道:“不是……她还不知道。”他抬眼看面前因兴奋而眉梢飞扬的沈沐。

  他有没有跟她说过,她是这世上唯一他不介意在她面前暴露口吃缺陷的

  人?哪怕操着结结巴巴的口音,他也愿意和她说话。他千辛万苦掩藏的缺陷,在她面前似乎从来都不是缺陷。那是哪怕待在林深身边能流畅说话都不能比拟的轻松感。初遇之时,只觉她这颗太阳太过炽热,靠近时会被灼伤。可原来身处寒渊之下,只有这颗太阳才能带给他温暖。沈沐犹未察觉,比他还兴奋地跟那儿手舞足蹈:“你以后要多说多练,对

  着镜子练,或者找我练也行,你这是潜意识在作祟……”声音突地顿住,眼皮上翻看那双突然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有那么一会儿,谁都没说话。半晌,宋潇寒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在裤脚蹭

  蹭,淡声道:“你太吵了。”沈沐朝他咧了下嘴,脸颊却偷偷爬上一抹红,爬起身去倒水喝。宋潇寒盯

  着她看了会儿,突然喊她:“沈沐。”“嗯?”她端着水杯回过身来。“上次的事,对不起!”他垂了垂眸,“把你一个人丢在伦敦,我很

  抱歉!”沈沐大大咧咧地挥手:“多大点儿事,我又不是小孩子。”“下次再一起去吧。”他顿了一下,声音带着莫名的颤,“以后,不会再

  丢下你了。”不管是在伦敦,还是槐安。

  林深一大早就被敲门声吵醒。披着外套去开门时,才发现今天是个晴天。

  阳光虽然稀薄,但笼在院内那棵老树新绽的枝丫上,也有了些春天的气息。门外是顾倾淮,一如既往地拎着早餐。“你不是会翻墙吗?”“想翻来着,隔壁老大爷在巷子里打拳呢,盯了我好几眼,我怕他

  报警。”吃饭的时候小九去蹭他的脚踝,被他嫌弃地推开:“没良心的白眼猫,不想理你。”连猫的仇都记,林深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他一番。吃完饭她正要洗碗收拾,顾倾淮把她推到一边:“去把衣服换了,准备出门。”“去哪儿?”

  他拧开水龙头:“记者招待会。”

  林深脚步一顿,惊讶地回过身来:“谁的记者招待会?”

  “你的。”

  林深半天没动静,顾倾淮也没催她,不紧不慢地洗碗。半晌,听见她问:

  “我去了,说什么啊?”“你抄袭了吗?”“没有。”顾倾淮笑起来:“那就说这个就行了。”他擦干净手上的水,走到林深面

  前摸摸她的头,“其他的交给我。”黑色奥迪停在巷口,车身躺着几片枯叶。今年闰了一个月,这该是冬天最后的气息了。枯枝已经绽了绿芽,今年过年大概会有明媚春光。

  召开记者会的地方安排在艺术厅的演播厅,车子驶入地下车库时,透过车窗已经能看见大批记者从门口涌入。这是抄袭曝光之后林深第一次露面,再加上最近与宋潇寒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让话题的热度不减,几乎吸引了整个媒体圈。

  十点一刻,记者会正式开始。林深跟在顾倾淮身后进场,白光喀嚓不断,她抬手挡了挡,走上台时才发现周商也在。几分惊讶,随后朝周商投去感激的目光。主持这场记者会的是槐大美术系的老师,也是她曾经的辅导员徐老师。照例是一些官方话语,言明林深没有抄袭,强烈谴责抹黑她的行为。林深其实没听进去他们在说什么,目光盯着桌上的某处纹雕,思绪不知怎么突然就回到几个月前,槐大校庆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也像现在一样,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坐立难安,却又不得不小心掩饰自己的拘谨不安。记忆里的画面是昏黄的,唯有一个人穿透昏黄,披一身光芒,走到她面前。

  手背突然覆上一抹温热。林深回过神,偏头去看,是顾倾淮握住她的手,

  轻声提醒:“记者在提问了。”她朝台下看去,问了句:“什么?”提问的记者又重复问了一次:“林小姐,之前你一直避而不见,这次为什

  么会突然主动召开记者会呢?”思绪一点点回归,直至完全清醒。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众人,她抿了抿唇,终于开口:“因为我没有抄袭,那些诋毁和诽谤,我不接受。”底下交头接耳,一名模样儒雅的男记者和顾倾淮对视一眼,开口提问:

  “林小姐,能聊一下你对《花火》这幅作品的创作灵感吗?”

  《花火》就是这次被质疑抄袭的作品,她给此幅画取名为《花火》,而宋

  瑧取名为《燃烧的蔷薇》。顾倾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说吧,别怕。”林深长长呼出一口气:“几个月前,我遭遇了一场火灾。当时是在深夜,

  我醒来的时候整座屋子都已经烧起来了。”台下一阵惊呼,摄像机齐刷刷地对准台上硕大的投影仪。林深好奇地回头去看,才看见荧幕上放的居然是祖屋着火的照片。

  “当天下午,我从山上摘了一束野蔷薇,放在柜子的花瓶里。我被浓烟迷晕,晕倒时视线刚好对着柜子里那束蔷薇。我看见大火一寸寸舔舐朽木,火苗将蔷薇包裹,连花瓣都在燃烧。”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唇角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后来,这个场景就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泽水那场火灾是上了报纸的,当天夜里也有附近的人听闻动静跑出来拍照摄像,投映上播的就是用手机拍摄的模糊画面,虽然模糊,却也可以看出那场火灾火势之大,将夜幕都映红。

  男记者笑了笑:“林小姐能从那场火灾中逃生,真是万幸。”林深也笑笑:“有人不顾性命冲进来救了我,我很感谢他。”手指被捏了一下,林深脸有点红,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去。记者向来

  很有八卦天性,当即抓住这个点追问:“林小姐,请问救你的那个人是宋潇

  寒吗?”林深还没开口,就听身边冷冷道:“不是,下一个。”林深差点没憋住笑出来。“林小姐,创作灵感并不能作为你没抄袭的证据,宋瑧小姐在时间线上早

  你一月之久,请问你有能反驳此条时间线的证据吗?”她神色一顿,不知如何回答。顾倾淮伸手拿过她面前的话筒,试音之后笑吟吟地开口:“这个问题,我

  来帮她回答。”他朝台下操作投影仪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火灾图片隐去,出现一张画纸。简略的线条,劣质的水彩,在场但凡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这幅画就是

  《花火》抑或是《燃烧的蔷薇》的简约版。落款签名是林深,日期是今年六月份。赠:小侄子林子扬。

  画纸边缘泛黄,中间折痕很重,无论线条还是水彩的脱落程度都可以看出

  这幅画存放时间已久。

  “这幅画是火灾第二天,林深在医院送给她五岁侄子的礼物。”

  话音落,台下通道的门突然打开,林子扬背着个小书包,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跑上台来。林深还处于震惊中,顾倾淮把小不点拎起来放在腿上,接过助手递上来的画纸。

  “小家伙,这幅画是谁送给你的?”

  “小姑姑!”

  “什么时候送给你的?”

  “放暑假的时候,在医院。”林子扬伸手去抢他手上的画,奶声奶气的,

  “说好只借给你一天哦。”林深还有点没回过神,看看顾倾淮,又看看林子扬,眼睛突然就有点泛酸,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去泽水把他接来了?”林子扬张开双手朝她扑过去,林深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小家伙搂住她脖子,吧唧一口亲在她脸上:“小姑姑,我昨天就来了,哥哥说有人欺负你。”他把书包拽到前面来,掏出了一个美国队长的塑胶盾牌:“我来保

  护你!”那一刻,她突然就湿了眼眶。顾倾淮将话筒摆正:“我想,这幅画足以证明,林深的创作在前。”台下的记者面面相觑,有人不死心地追问:“那宋瑧那幅画又该作何

  解释?”顾倾淮笑了一下:“虽然这个问题你们该去问她本人,但我也不介意在此

  帮她回答,有段视频,我相信在场的各位应该会感兴趣。”大厅的灯光突然暗下来,投影仪上开始播放一段无声的监控视频。画面上是一间画室,半分钟后,画室的后门缓缓打开,有个人影蹑手蹑脚

  走进来,此时画面拉近,能清晰地看见那是一个女生,走到某处画架前,掀开画架上的画布,掏出手机对准画架开始拍照。画面持续拉近放大,虽然不够高清,但仍能看出画架上的那幅画,就是林深的作品《花火》。最后女生还原画布,离开前朝窗外看了一眼。画面定格放大,底下有记者

  认出来,那张脸是——娱乐星闻的穆初南。监控右上角有时间,巴黎美术展的前三天。“这段监控,是从停在画室外面的一辆轿车的行车记录仪里调取的。偷画

  的人很聪明,清楚知道哪里没监控,以至于一开始我们调取监控录像时完全没

  有头绪。”

  但她忽略了停在窗外的那辆车。美术系的画室为了光线良好一直都采用落地窗,而这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刚好对准了窗口。得庆幸画室在一楼,得庆幸那天车主刚好有课,当在监控室一无所获的顾倾淮一脸沉重地从美术大楼走出来时,注意到了正在停车的车主。

  视频暂停,底下一片哗然,顾倾淮手指轻叩桌面,轻描淡写地开口:“至

  于这位穆大记者跟宋瑧有什么交易,我们就不方便作答了。”至此,真相算是彻底水落石出了。记者会还没结束,手快的媒体已经写完新闻稿发回了工作室,以便抢得头

  条热门。最后是顾倾淮总结:“对于宋瑧小姐抄袭林深,诋毁他人名誉一事,我们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下台的时候,林深还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台下记者散场,顾倾淮带着她从侧门离开,突然有名记者拨开人群冲上前来,将话筒堵到她面前。

  “林深小姐,最近你和宋潇寒的绯闻人尽皆知,宋氏的董事长宋威寅先生之前接受采访时也表示不接受你的身份,对于现在广传你觊觎豪门这件事请你回应一下。”

  什么绯闻什么豪门?林深一脸茫然。

  只是一瞬,手指突然被牵住。她不明所以地看身边的男子,他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一些,看着镜头:“让宋董事长放心,我们深深对他家的门毫无兴趣。”

  他垂眸看了林深一眼,抬头时,唇角勾着薄薄笑意,一字一句:“她生不进豪门,死后入顾祠。”

  抄袭事件终于落下帷幕。这场年度大戏一波三折,数次反转,到最后令人津津乐道的,居然是林深和宋潇寒以及那位神秘男子的感情纠葛。那句“生不进豪门,死后入顾祠”一度接替宋威寅那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我宋家的门”成为网络热句。只是凡是有顾倾淮的镜头或画面,他的头像都打了马赛克,网友对他的身份好奇不已,只可惜半点爆料都找不到,只得作罢。大抵是带了同情因素,也为了加大华艺展比赛的热度,最后获得第一的就

  是这幅被置于风口浪尖的《花火》。

  通过这次的事,那个深居简出低调神秘的画家林深,终于在人们脑中有了

  一个清晰的形象。无论是不是真的欣赏她的作品,但她的人气和名声的的确确上了一个大台阶。至于网友和主办方会如何对待宋瑧和穆初南,已不在林深关心的范畴内。颁奖典礼在香港,林深即将前往香港领奖。想起之前从香港回来时答应过沈沐今后若是有出差的机会,一定带上她,于是给沈沐打了个电话。那头忙得不可开交:“深啊,我正在网上帮你跟黑子撕呢。哎哟气死我

  了,他们居然说你脚踏两条船,这群键盘侠,看我骂得他们妈都不认识!”林深笑得不行:“看你这么闲,应该有时间跟我一起去香港了?”“香港?”单从声音就听出她的兴奋,“去去去,啥时候?”“明早八点,机场见。”“得嘞。”挂了电话,转头就对上一双写满愤懑的眼睛。林深后退点,再后退一点,

  然后就听到顾倾淮冷笑:“翅膀硬了,带别人都不要我。”“你明天不是要送扬扬回泽水吗……”林深立马把矛头引向蹲在茶几旁啃

  鸡腿的林子扬身上。顾倾淮看了林子扬几眼,咬牙切齿:“累赘。”林子扬一嘴的油,奶声奶气地反驳:“哥哥,你去接我的时候,可不是这

  么说的。”顾倾淮冲他挥了下拳头,林子扬飞奔着跑到林深跟前一把抱住她的腿,眼

  泪汪汪告状:“小姑姑,他凶我。”“得,两个都长本事了。”林深捂着肚子笑了半天,笑到一半发现顾倾淮要笑不笑地盯着她,干咳两

  声收了笑意,小步移到冰箱前,自言自语:“看看有什么菜,要做晚饭了。”身后脚步渐近,耳边响起他凉凉的声音:“装模作样。你会不会做饭自己

  心里没数吗?”林深不服气地反驳:“我怎么不会做饭?我昨天还做西红柿鸡蛋面了。”“你说的是垃圾桶里黑不溜秋的那一坨?” “……”顾倾淮哼笑一声,抱着食材去了厨房。林深杵在门口看了会儿,觉得自己

  好像帮不上什么忙,转身要走,他突然叫住她。“深深,你没有什么事情要问我的吗?”

  她回头:“什么?”

  “那天你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是一个女孩子接的。”她一下愣住,好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顾倾淮掸掸指尖的水,走近:“那天小禾的车坏在路上了,我过去给她修

  车,手机落在车里,回家后才看见有你的来电。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深深,不管今后还会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你不能闷在心里胡思乱想。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问我,我会告诉你真相。”

  林深低着头不吭声,他双手捧着她脸颊让她不得不跟他对视:“知道

  了吗?”她挣了两下没挣开,闷声闷气道:“知道了。”顾倾淮满意地搓了搓她的刘海儿。林子扬在外面喊小姑姑,她像是得了赦

  令,转头就跑了出去。屋内传出菜香时,院门被人敲响。林子扬自告奋勇去开门,但人个头小,

  踮着脚也够不到门闩,只能眼巴巴看着林深打开门。门外是李岁,那个娃娃脸助理。“林小姐。”他似乎并没有进来的打算,只是将一小袋药递到她手里,

  “这是顾总的安眠药,他已经两天一夜没有休息了,麻烦你一定让他吃完药睡一觉。”

  两天一夜?一边是回泽水接林子扬拿回初稿,一边是通过各种途径调取监控,最后却只让她看到风轻云淡的一面。那一天,他隔着一扇房门说,那些让你难过的事,我都会解决好。

  他果然说到做到。

  林深垂眸接过,声音突然有点涩:“知道了。”

  屋内传来顾倾淮的喊声:“深深,准备吃饭了。”

  李岁冲她笑笑:“那林小姐,顾总就拜托你了,再见!”

  她点点头,关上院门牵着林子扬回屋,经过院内的垃圾桶时,将手中的药

  袋扔了进去。

  晚饭是番茄鸡蛋面,再配两个小菜,映着餐桌暖黄的吊灯,香气扑鼻。他把林子扬拎到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深:“看见没?这才叫番茄鸡蛋面。”

  “……”吃完饭林子扬满院子追着小九玩,顾倾淮杵在门口看了会儿,回头跟林深

  说:“以后我儿子要这么皮,我得打死他。”

  “你那是嫉妒。”林深随口接茬,“你小时候想这么皮都没机会。”顾倾淮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我?嫉妒他?”顿了顿,眼睛突然微微眯起,唇角勾了个要笑不笑的弧度,“你说得对,我还真挺嫉妒他的。”林深正把剩菜往冰箱里放,听这语气不对,将将转身,一道黑影兜头罩下,她后退两步,后背撞上冰箱门,被顾倾淮双手兜在里面。“今天白天,那小鬼是不是……”他低下头来,唇畔若即若离贴着她脸

  颊,“就亲在这个位置?”话刚落,林深身子一矮,从他手臂下钻出去,扭头就跑了。顾倾淮摸了摸唇畔,失笑摇头。这丫头,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身手这么

  敏捷。冬季的天色暗得快,林深把林子扬哄上床睡觉,掩门出来时,顾倾淮正坐

  在沙发上随意换着电视频道。他放下遥控器起身穿外套:“我明早来接他,你东西收拾好了吗?”林深双手背在身后,沉默半天才鼓起勇气说:“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吧。”顾倾淮穿衣服的手一顿,偏头看她。她目光移到电视上:“我很早就得出门,你那么早过来不方便。客房的床

  我已经铺好了……”他唇角缓缓扬起笑意,等她没了声音才笑吟吟道:“我们深深,终于知道心疼我了。”“谁心疼你了?”她东看西看,耳朵却渐渐爬上绯红,“我就是嫌

  麻烦。”穿了一半的外套被他脱下来搭在沙发上,他朝她招招手:“来。”“做什么?”“刚才看见电视柜下面有几张老碟,都是黎姿的。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黎姿

  的电影了?”他走到电视柜前面换上影碟机,画面闪了一下,老旧的电影画面

  伴着极具年代气息的音乐蹦出来。“终于可以坐在一起看电影了。”林深恍然想起,他们第一次一起看的那部电影是《魂断蓝桥》,那时候隔

  着屏幕,连对面是谁都不知道。那时候的事,他都还记得。关了壁灯,屋内只有电视的光,窗外夜雨淅沥,空气却温暖。林深挨着他坐下。

  沙发轻微陷下去,他脑袋枕着双手靠在沙发上,林深时不时瞟他两眼,然

  后就听到他问:“是不是觉得我比电影好看?”

  鬼使神差的,她居然“嗯”了一声。“嗯”完之后反应过来,脸都臊红了。但见顾倾淮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画

  面,估计他应该没听见,于是小心翼翼坐直身子,也专心致志看起电影来。看到一半,黑暗中突然传来他含笑的声音:“我也觉得。”“什么?”“你比电影好看。”电影播完已经快十点,林深留下一句“还不错”就起身跑了,全程没敢看

  他。客房打扫得很干净,被子有淡淡皂香,顾倾淮刚躺上床没两分钟,房门突

  然被敲响。“进。”林深拿着一本书推门而入,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面不改色地说:“我给

  你读篇文章吧。”顾倾淮挑眉。她看他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你躺好。”他依言将枕头放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去。她翻开书页,将滑落的长发别到耳后,轻声读道:“我要在这里说的是我

  对一种文字的理解。这种文字就像潇水上的一只只水鸟。她最早只是在潇水上空零零散散地飞翔,将一片片纯净的羽毛飘落到潇水河畔和潇水那些深深浅浅的漩涡里……”

  “这是谁写的?”“你不要打断我。”她瞪了他一眼,“闭上眼睛听就是了。”顾倾淮无声地笑了一下,果然闭上眼:“行,你读吧。”“这是一篇关于女书的文章,女书是一种即将失传的文字,我接着读。应

  该说,在潇水放排撑船的水手中,是有一些人见识过这种文字水鸟的……”林深翻页的动作很轻,只有忽略不计的轻响,一篇文章读到末处,床上的男子已经呼吸沉重,进入熟睡了。这样细看,果然眼眶有疲惫的黑,但轮廓还是很好看,像刀裁墨画似的。上天造他时,一定心情很好,一笔一描,半点瑕疵都没有。她轻手轻脚起身,走到门口关了灯,对着黑暗轻轻说了声“晚安”。

  翌日林深起得很早,打开卧室门时,厨房已有昏黄的光。睡眼蒙眬,看着那束光线,仿若梦中。像回到父母还在时,她起床上学,推开门总能看见厨房忙碌的身影。

  顾倾淮从门口走出来:“鸡蛋羹冷了就不好吃了,快去洗脸。”

  林深站着没动,轻轻喊了声:“顾倾淮。”

  “嗯?”

  她抹了下眼睛,没说话,好半天,唇角牵起一个笑:“我马上就来。”

  不放心林子扬一个人在家,林深不让他送,自己拖着行李打车去机场。

  顾倾淮把她送到巷口,亲眼见着她上了车,隔着车窗跟她挥手,还不忘交代:

  “领了奖就回来,没我的香港没意思。”车子起步,司机打趣她:“小两口刚结婚吧?看这依依不舍的。”林深抿嘴笑了一下。到机场的时候沈沐已经搓着手等在门口了,她穿得少,冷得直跺脚,林深

  把围巾取下来递给她:“怎么不多穿点?”沈沐冷得说话都打哆嗦:“我查了香港的天气,十几度呢!”林深无奈:“那你可以带一套春装过去了再换啊。”沈沐一瞪眼:“对哦,我怎么没想到!”拽着林深开始飞奔,“快快快,

  登机就不冷了。”一上飞机沈沐就找空姐要了条小毯子,捧着手机手指动得飞快,林深俯过去看,屏幕上果然是有关她的八卦,沈沐正跟人进行激烈辩解。林深看她打出那句“比林深长得好看的画画没她好,画画比她好的长得没

  她好看”,差点笑晕过去。“这些键盘侠,就得碾压,全方位碾压!让他们知道你粉丝的厉害!”“粉丝?我哪儿来的粉丝?”“我啊。”沈沐指了指自己的微博头像,“你的画,看到没?”林深笑得肚子疼,直到空姐走过来提示关机,沈沐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战争”。到香港时云层散开,光芒丝缕分割,隔着飞机都能感受到温度。颁奖典礼是晚上,两人先去酒店放了行李,然后开始香港一日游。

  跟顾倾淮那次不一样,有沈沐这个活宝在旁边,生活真是处处充满惊喜和惊吓。免税店的奢侈品她一买就停不下来,要不是林深拦着,她信用卡都快刷爆了。

  有了上次腹泻的教训,再去庙街林深就不敢放开吃了,小东小西的杂耍倒是买了不少。临近傍晚两人才精疲力竭地回酒店。

  刚进门就跟匆匆而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两人互相道歉,对方却先她开

  口:“林深小姐?”

  抬眼看去,对面的姑娘模样精致,说一口吴侬软语的普通话,是上次跟顾

  倾淮一起来香港时,那个给她送内衣的助理。“你好。”漂亮助理好奇地看了四周一圈:“你一个人?顾总没和你一起来吗?”“嗯,我来……出差。”“上次顾总还说你要是再来香港,一定是和他一起呢。”她微笑着,递了

  张名片,“刚好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林深不好拒绝,接过道谢,道别之后跟沈沐上了电梯。“我觉得她没安好心。”电梯门一关沈沐就开口,“笑得像个狐狸精。”“你是在夸她漂亮。”沈沐气得翻了个白眼:“她口中的那个顾总,就是这次视频上打马赛克的

  男人吧?”“嗯……”“真想看看他长啥样,哎,你有照片吗?”林深摇头。沈沐一脸鄙夷:“你们还是不是情侣了?连张合照都没有。”林深辩驳:“我们本来就不是情侣。”“得了吧。”沈沐继续翻个白眼,干咳两声掐着嗓子,“她生不进豪门,

  死后入顾祠。都要入他家祖祠了,你还扭捏个啥?”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她郑重其事地拍拍林深的肩:“这次回去了,我一定要见见这位神秘先生。”

  颁奖典礼其实就是走个过场,都是圈内人,林深领奖后说了句“谢谢大家支持”就下台了。后台准备了不少点心酒水,捧着奖杯去找沈沐时,她正吃得不亦乐乎,还错把洋酒当饮料,被林深扶着离开时脚步都踉跄了。

  气温不低,夜风温和,林深带她去江边吹风醒酒。去的还是顾倾淮带她去的那个位置,连说过的话都一模一样:“这是黎姿拍戏时坐过的椅子。”“真的啊?”跟她不一样,沈沐知道黎姿是谁,而且还是她的影迷,“那我得多坐会儿,蹭蹭她的仙气。”她坐在长椅上屁股左一下右一下地蹭,像条可爱的毛毛虫,蹭了半天,突然抬头问她:“林深,你喜欢宋潇寒吗?”

  林深正看夜景,被她冷不丁一句问得没反应过来。转头看她,不像是开玩

  笑的样子,她抿抿唇,摇头:“不喜欢。”“你喜欢那个姓顾的男人是不是?”她沉默半晌,点点头。“挺好的。”沈沐拍拍她的手,扭头望着波光荡漾的江面,举高手中林深

  给她买的醒酒茶,“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因为宿醉,翌日林深起床时沈沐还在睡,她没叫醒她,收拾一番独自出门了。手机里存了一个名字,几番打听都没消息,最后实在没办法,给漂亮助理打了电话询问。

  “陈家荣?你稍等,我帮你打听一下。”林深跟她道谢,找了家早茶店吃早饭,吃到一半收到回复:“是位老艺术

  家吧?他现在在春山疗养院。”林深结了早餐钱,打车前往。疗养院在山顶,空气很好,护士登记了她的拜访信息,领着她往里走:

  “小姐你今天很幸运,陈老师平时不见人的,今天他的女儿刚好前来探望,就在花园里。”走近时,看见一位中年妇女推着轮椅上的老人正散步,护士说明来意,妇女朝林深笑着点头,用不算标准的普通话问好:“你有心了。”轮椅上的老人目光仍有神,只是四肢萎缩,那双曾经拿着画笔挥斥方遒的手再也拿不了笔了。林深从包里掏出那只画笔:“这次专程来拜访陈老先生,很感激他将这支画笔赠予我。”

  看到自己曾经最心爱的画笔,老人果然目光闪烁出泪意,张嘴说了几个词,妇女蹲下身去听,点点头,看着林深道:“林小姐,这支画笔的确是我父亲之物,但并不是赠予你的。”

  林深疑惑地眨眨眼。

  “这支笔,是以三百六十万的价格,拍卖出去的。”

  拿笔的手一紧,林深有些不可思议:“三百六十万?”

  “是的,当时是我亲自参与的拍卖会,我记得拍下此笔的那位先生

  姓宋。”那时候,他将这支笔送给她,只说是先生赠予。他没有告诉她这支笔的来

  源,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接受如此贵重的礼物。宋潇寒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一直到离开疗养院,林深都没回过神。几次拿出电话想要拨过去询问,又

  沉默地放回包里。

  刚踏出门没几步,身旁鸣了几声喇叭。红色宝马从身后驶来,驾驶位坐的

  是那位漂亮助理:“林小姐,这里不好打车,我来接你。”林深受宠若惊,上车之后连连道谢。漂亮助理显得很亲和:“林小姐,你不用如此客气,叫我Allison就好。”林深点了下头。Allison很健谈,聊了几句衣服、包包、化妆品,见林深不感兴趣,很快

  换到艺术这个话题:“陈家荣先生是香港很著名的艺术家,林小姐专程前来拜

  访,与他是旧识吗?”林深敷衍道:“有几分渊源。”Allison也不追问,聊到近来香港几个画展,车子开到山脚时,她不经意询

  问:“林小姐和顾总交往多久了?”林深偏头看她一眼,笑笑:“我和他只是朋友。”Allison也笑:“我很少见到顾总对谁这么好,林小姐,你可要抓住

  机会。”林深敷衍地点了下头,不再接话。快到酒店时接到沈沐的电话,大惊小怪地问是不是把她一个人丢在香港

  了,林深哭笑不得,给她买了份小吃一起带上楼。Allison一直将她送到房

  门口。“林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林深点头,又跟她道了谢,关上门之后,沈沐还穿着睡衣,顶着鸡窝样的

  爆炸头直愣愣地盯着门口。“怎么了?”“不对劲。”她一脸严肃,“这女人不对劲,你不觉得她太殷勤了吗?”林深想了一下:“或许人家只是热情好客。”“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还是小心点。”转瞬看到餐盒里的小吃,欢呼一声

  就扑上去了。两人在香港玩了两天,沈沐才意犹未尽地订了返程机票。到机场时林深给

  顾倾淮发了飞机到达的时间,直到上飞机也没收到他的回信。槐安又是阴天。一出机场沈沐就像从三月天走入寒冬里,跟林深说了句“回见”就飞奔上

  了出租车。她倒是不急,左右瞧了一圈,又拿出手机看了看,仍旧没有回信。

  想了想,还是拨了电话过去。打了两遍才接通,是李岁慌慌张张的声音:“林小姐。”心头爬上不安:“顾倾淮呢?”“顾总在手术室,在抢救。”那一瞬间,像汹涌海浪铺天盖地迎头砸下,顷刻将她覆没。

  冬至

  第八章

继续阅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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