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不知道曲子什么时候已经完结了,她反应过来,却是因为张诉远忽然开了口:“你记不记得?你之前问我,为什么历经了七年的压制,欧阳家还能保全下来。”
“嗯,为什么?”唐小鸢微微发愣。
“因为我的母亲。你应该听说过,她本来是徐盛义的亲妹妹。”张诉远的声音很轻,唐小鸢却感到他此刻心情沉重,“她抢先我的父亲一步,查清楚了我们一家人悄悄在狐山安顿的真相,她就开始在欧阳家和徐家之间周转,一边说服欧阳旭先生隐瞒我的父亲,一边出入徐家,替欧阳家打探消息。我们一家虽然安定了七年,她却过得十分艰辛。当父亲知道这些后,为了不拖累欧阳家,他决定去找徐盛义对峙,结果,惹怒了徐盛义,就被他豢养的妖怪给杀死了。”
唐小鸢追问:“你是说,昨夜那些,是徐家养的妖怪?”
“我曾告诉你赤水已经没有妖怪了,其实真相是,几乎所有的妖怪都被有权有势的人买下了,控制了,妖怪只是傀儡而已。”
张诉远低头看向从口袋里掏出的银色手柄的匕首。在冰冷的月光下,匕首的刀光明亮得像雪一样。
“我父亲身上,除了一把手枪,就只有它了。”他抚摸着匕首上精美的花纹,有些惆怅,语气却依旧平静,“我的母亲,是日本剑道的高手,这匕首是她送给父亲的。母亲说父亲恨她,因为她为了我们一家人的安宁,让欧阳旭先生和欧阳集团濒临破产的边缘。”
唐小鸢不觉盯着他看:“张伯父是因为妖怪,那伯母……”
他有些悲哀地说:“我的母亲是自尽的,就在我父亲身边。”
唐小鸢顿了顿,轻声猜测这次事情的起因:“在那以后,这把匕首就一直留在徐盛义董事长手中。这次钱三约见你,是听了徐盛义董事长的指令,要把它还给你?”
他微微点头,慢慢从胸中呼出一口气来,好像驱走了心里郁积已久的痛苦。
下一刻,匕首重新收回到上衣口袋。张诉远侧身看她的脸色,温和地询问:“你的气息均匀,脸色也不错,伤好得差不多了吗?”
她轻声笑起来:“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
“不要紧吗?”张诉远似乎有点生气,“你不会游泳是吧,跳下去干什么?那悬崖底下的水潭深不可测,就算不把人淹死,也能把人给冻死。”
“这不是正好吗?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话虽然这么说着,冷风却吹得唐小鸢打了个寒颤,她不由地低头抱紧了胳膊。
张诉远取下外套,准备盖在她的肩膀上,唐小鸢却躲开了,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着:“我没事,天冷,进去吧。”
天快亮的时候,人总是没有了睡意,唐小鸢在旁边不停地发问,却有些明知故问,让张诉远无法静下来思考。
“那个妖怪组合是叫‘禁言’吗,是不是很厉害?”
张诉远脸色深沉:“当然很厉害,‘禁言’是徐家最出色的妖怪杀手组织之一。”
“之一?”唐小鸢若有所思,一边觉得事情超出了她的意料,“这么说起来,他们对妖怪的控制已经达到了相当成熟和稳定的地步。”
张诉远点点头:“不错,就拿‘禁言’来说,除了极高的对徐家的忠诚度,他们十六只妖可以进行任意的搭档,完美配合,发挥妖怪本体的各自作用,而且,和我们经历过的一样,进行任务的时候,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他顿了顿:“不过,据我所知,他们十六个都是聋哑人。”
唐小鸢惊讶无比:“聋哑人?他们可是妖啊。”
张诉远冷哼一声:“徐家驯养妖怪,第一需要控制他们,第二需要施加恩惠。有缺陷的妖,常常会受到同类的排挤和攻击,所以更有可能符合徐家的条件。”
“身患残疾,却懂得这么厉害的妖术,难怪令人闻风丧胆。”唐小鸢一边感概,想到钱三的话又问,“我记得你好像提起过,徐盛义董事长,有一个儿子?”
他想了想:“不错,只有一个儿子,徐月琛。他的身份极其神秘,我只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但从来没有和他见过面,听说,徐家的另一妖怪组织——称做‘黑翅’的,正是由他作为首领。”
两个人回到烂尾楼中,张诉远关上了门,听见唐小鸢的声音:“你是怎么找到这么荒僻的一个地方的?这是哪儿?”
张诉远据实回答说:“这里是郊区,房地产行情本来就堪忧,这地方好像废弃了很久了。”
唐小鸢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问:“你听,好像有打斗声。”
张诉远稍微偏过头去听,马上说:“在四点钟方向。”
两个人往那个方向走去,原来是一扇锈迹斑斑的偏门,门的另一头传来断断续续的沉重砸门声,有人在痛苦地哼哼。
唐小鸢抓住门栓。“当心一点。”张诉远出声提醒,她轻轻点头。
门栓一抽开,就有人从门的另一侧栽倒下来,唐小鸢下意识地扶住了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服陌生人。
“啊呀,你这……”唐小鸢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去扶住他,她的话还没讲完,门外的尖刀突然刺了过来。
这年头还有人用刀用得这么利索!
唐小鸢拉住伤员的手,顺势往旁边一推,刀从她的喉咙划过,只割开了衣服的领口。
她可没法子跟耍刀子的人动手,情急之下,她按住了手腕的手环,于是手环牵动她轻巧地偏开,是因为提前输入了武打技能的缘故,但这种技能有时效性。
唐小鸢好像突然被武林高手附身了一样,突然抬腿,踢开了拿刀人的手腕。
那个杀手后退了一步,却立刻又扑了上来,这个时候,张诉远像电一样闪了过去,挡在她的身前。
唐小鸢扶着伤员退到一边,看了门外一眼,那里正挥舞着好几把尖刀。张诉远枪里的子弹用尽了,他用匕首,将所有的杀手尽数挡在了门外。
伤员再也支撑不住地滑倒在地。
“你怎么样了?”唐小鸢将他扶到墙角,她解开对方的面巾,看见这人的长相时,愣了一下,竟然是个女生。
这个女生微弱地呼吸着,满身都是血污,双眼好像有点不清醒的神色,但她的模样还是很好看的,柳眉细眼,很经看。她不说话,看着唐小鸢,即使在重伤的情况下,她好像还是尽力保持冷静,认真观察身边的人的身份。
隔了好一会儿,女生忽然睁大了眼睛,颤抖的手抓住了唐小鸢的领口,红唇微启,声音又轻又细。
“欧……欧阳牧野……要……要杀……”
“你说什么?慢点说。”唐小按捺住听到‘欧阳牧野’四字的惊讶,她一边小心地扶住伤员,却被她拽得直往前倾,忙保持住平衡,耐心地听下去。
“……要杀,辜先生……当心……”
最后一句话没能说完,力气好像用尽了,她闭上眼倒在了唐小鸢怀里。
“唉,你醒醒。”唐小鸢轻轻晃了晃死去女生的肩膀,已经没用了。
她重复着这个陌生人的遗言。
她说,欧阳牧野要杀辜先生,什么辜先生?
唐小鸢心惊胆跳,思索着,脑子里忽然闪过了在欧阳家见到的那个木雕。
辜家旧宅?
欧阳牧野要杀辜先生!
门外,张诉远已经和十几个身穿黑西服、蒙着脸的杀手较上劲了。
空手夺白刃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只是几次交手之后,他已经探明了对方的身份——这显然是欧阳家的招术,只可惜来的人他都不认识。
看来现在在唐小鸢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敌家的卧底,就是欧阳家的叛徒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需要这么多人手来追杀。如果有什么纷争,把唐小鸢牵扯进来就不好了。
张诉远想到了这层,突然收手,避开了那个黑西装首领的锋芒,反而迎向了周边的其他对手。
那首领怔了一下,没有回头迎战,乘着这个空隙,径直闯进了烂尾房。
唐小鸢回过神,站起身,稳稳地把靠在她怀里的女生扶到墙边。
杀手已经到了面前,手里的刀却蛮横而没有章法,唐小鸢以为他只有蛮力,于是绕着一张满是灰尘的桌子躲避。
她瞅准机会,挑起一张裂了缝的木凳子砸了过去,那刀锋却震裂木凳的空隙,准确地朝她砍过来。
唐小鸢勉强跑到了桌子的另一侧。刀砍了个空,再举起时却奇迹一般换了种气势,快而不乱,泛着寒意。
原来刚才只是试探,现在才露出真本事。
她依旧只守不攻,更敏捷地利用地势。然而,门口又闯进了几个黑衣人。
唐小鸢开始觉得惊惑交加。
张诉远那么厉害,居然挡不住他们,是人太多,还是太厉害?
就在她出神的一瞬间,刀光逼了下来,直压得她往桌面倒去。她尽力挡着持刀的手,侧身滚过桌子,迅速后退。大刀几乎擦着她的头发劈了下去,虽然没有触及桌身,木桌却轰然炸开,四分五裂。
唐小鸢看着那扇桌子的碎片,觉得好像有阵寒风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