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鸢想起自己见过他,在天空大厦碰见过一次,因为难得在赤水见到妖,所以印象深刻。他是徐家远东地区的负责人钱三,曾经去找岚姐借过设备,岚姐叫他三哥,他是只豹妖。
“张诉远,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胆子够肥的。”大汉轻蔑地笑着,瞥了瞥他身边的唐小鸢,嘲讽,“哟,换人了,有几分姿色嘛。”
张诉远的脸色极其冷漠,口中很是不留情:“几个月不见,你脸上的伤也快好了吧。”
那钱三面色一僵,眼底徒然闪过一丝恨意,扬手将一捆白布扔给他。
张诉远面无表情,抬手接过拆开。布里包着一把精细雕刻的匕首,银质的刀柄,比火花更加耀眼。
“张诉远,董事长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你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钱三很快换了张和气的面孔,然而不自然的笑容,却让他原本可怖的脸更加扭曲难看,“就算是对少爷,董事长也没这么纵容过吧。”
“是吗?”张诉远缓缓拔出匕首,盯着炫目的刀锋,漫不经心地回答,“能拿自己的儿子当棋子也不容易。有劳你转告徐盛义,请他一定要长命百岁,我等着他众叛亲离的那一天。”唐小鸢已经感到很奇怪,只有钱三这一只妖,怎么她的坠子亮得这么显著。
“张先生,”钱三没有不快,冷冷地笑起来,“说这样的话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他阴沉着脸,停止了冷笑,突然大喊一声,“‘禁言’!”
张诉远稍微变了脸色。
一时间,十六个隐秘处的黑衣蒙面妖怪腾空而起,齐刷刷落在了钱三身边,这场面,又像起了古代的杀手了。
豹妖缓缓后退,在那十六个黑影扑向庙中的两个人的时候,露出了一个锋利的笑容:“杀了他,正好。”
次日一大早,小晴早早来到了公司,可是等了一上午,愣是没看见唐小鸢来上班,她是助理,照理说,如果没有商定好的安排,应该跟着唐小鸢一起轮休,她打不通手机,去唐小鸢住的宿舍没有找到她,回到公司时,正好看见岚姐在找唐小鸢,说有新的碟要录用。
小晴在岚姐的办公室,说找不见唐小鸢了。
门口,郑小薰和安妮正要敲门进来和岚姐商量节目的细节,恰巧听见了这一幕。
“这都能算是失踪了吧。”岚姐的脸色很不好看。
小晴扶了扶眼镜,遥头:“我也不知道。”
“有什么了不得的?”安妮走进办公室,用不以为然的语气插口,“不过是个三流配音员,用谁不是用,谁还等她一个人不成?”
“现在是失踪,你也是公司的人,会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吗?”岚姐似乎很不满,却不是担心小鸢的安全,“欧阳先生还交代要照顾她呢。”
安妮撇撇嘴。唐小鸢入职那天,刚好是欧阳牧野作为投资商来看剧本,她铆足了劲往前表现,结果人家只注意到偶然走过的唐小鸢,谁知道唐小鸢是不是故意的,又不是什么大美女,不知道为什么欧阳先生指定她来配音,愣是看都没看她安妮一眼。
安妮想到这事就不甘心,脱口就说:“唐小鸢整天往外跑,本职工作都做不好,说不定就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人家特意找她麻烦呢。”
岚姐看向她,平静的眼睛里浮现怀疑与困惑。安妮撇了撇嘴,没敢再多话了。
郑小薰在一边站了很久,小心翼翼地观察岚姐的脸色,这时候才轻声提议:“要不,我们先调宿舍楼道里的监控看看吧。先弄清楚小鸢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小晴忐忑不安地表示同意。
同一时刻,狐山陡峭的悬崖上,两个身影在缭绕的晨雾中摇摇欲坠。
张诉远的右手紧紧握着插在崖壁上的匕首,一手拉住唐小鸢的右手,竟然就这样坚持到了天亮。
昨天打了几个小时后,胜负难分。那帮妖怪的妖力很高,配合得很好,而唐小鸢却是头一回面对那么多妖,她几乎慌了神,念了咒,让手环里的光飞向攻击她的妖怪,张诉远枪里的子弹打在对方身上,对方却没有倒下,甚至一滴血也没流。
唐小鸢绝望地大声问他:“你枪里的不会是空包弹吧。”
她话音刚落,被子弹击中的妖怪痛苦地抓着被射中的胸口,不一会儿就瘫软下去,中枪的位置想被灼伤了一样,烫出了一个伤口。
小鸢目瞪口呆,一分神,就被一只鹰怪之类的怪物抓住了脖子,他蒙着面,背后生了翅膀,手变成了爪子,那怪物飞向悬崖,她的手环抵住对方的爪子,怪物疼得大叫,爪子一松,她就落在了悬崖边缘,谁知妖怪同伙的妖力撞了过来。小鸢的项链帮她挡了一下,她被撞得连连后退,她试图稳住去势,左脚却忽然踏空了。
她在坠落的那一刻短促地惊呼,耳畔有风声呼啸,却是张诉远抓住了她的手。
“禁言”组织的妖怪聚集在崖边,晨雾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唐小鸢以为这下完了,可不知为什么,没有一只妖怪飞下来查看。
他们就这样,坚持了一晚上,唐小鸢嘴唇发白,还是虚弱地勉强开口:“你还是放手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完了。”
张诉远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牛仔外套已经破了,脸上都是伤口,他似乎也到了力量的极限,却没说话,只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阳光目前还透不过厚实的雾气,冷风夹着细水珠砸在脸上,扎得唐小鸢打了个寒颤。
她想了想,想起了陆显,这该死的人,这时候还不来救她。
她听见张诉远开了个玩笑:“咱们俩,也算生死之交了吧。”
她抬头看他,想起第一次见面他救她的场景,轻声地说:“谢谢你了。”
张诉远没听清:“你说什么……唐小鸢……小鸢!”
本来就是引他分神的话,就在他开口的瞬间,她挣开了他的手。
风还在刮,蓝色的衣裙飘舞,像只折翅的蝴蝶。下坠的重力让她起了惊悸。
琵琶的琴弦忽然断了,弹琴人的手指微微颤抖。
欧阳牧野向内室看了一眼,正向他汇报工作的秘书住了口,而后在他的示意下离开,欧阳牧野走到屏风后。
琴座前,旗袍女人皱起秀气的眉头,头也不抬地问:“你是不是非要赶我走?”
欧阳牧野没有走近,低头看着她,一边淡淡解释:“我只是想保护你,这个宅子还能安全多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低下头不说话,慢慢抚摩着断了琴弦,好像在为那首没弹完的曲子感到惋惜,直到欧阳牧野再次开口:“你是不放心吗?还是担心有什么消息不能马上得知?”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她却匆匆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仿佛是心虚了,慢慢转移了目光。
欧阳牧野的神色有一瞬的黯然,旗袍女人站起身,将琵琶搁到一旁,缓缓走到他身侧,却没有说话。
他伸手将她的头发撩到肩后,安慰地说:“你不要担心,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你会去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她却好像并不在意这些,眉间掠过淡淡的忧虑,在他身边轻声说:“你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拦,你的心思也没有人能够猜透。辜家很难对付,而我只是请求你,无论如何,让我们都能平安活下去,好吗?”
又是一个很离奇的梦。梦里,有个浑身浴血的人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鲜血模糊了他的长相。围绕在他身侧的黑衣人,有的生了滴血的獠牙,有的身高十米,妖怪们持着尖刀,好像要赶尽杀绝一般,霍然朝那个受伤的人劈了下去。
那一刹,唐小鸢从梦中惊醒了。
她的脑子还混沌不清,勉强抬手支撑额头,结果发现右手隐隐作痛。她看了看已被白布包扎的伤口,昨天掉落悬崖的一幕浮现在脑子里,定了定神,却听见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笛子声。唐小鸢摇了摇头。
赶不走这声音,原来不是幻觉。那悠扬的笛声,暗含着很淡很淡的说不出的忧伤,清晰地抵达耳际。
她下了床,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烂尾楼里,有人把这一块暂时打扫干净了,用新买来的睡袋给她当床,手旁边还有纱布、棉条、食物之类的东西,她打开一包三明治,匆忙地咬了几口,看见外面又入了夜,她走出房间,看见远处有微亮的灯火,月光也很明亮。
唐小鸢跟着游丝一样的笛声开门出去。屋外头有点凉,一轮孤月悬挂在天边,张诉远就站在不远处的古树下面,背影竟然有些落寞。
她悄悄地走过去,发现前面有一条宽敞的河。笛声演到一半,忽然明显一顿,张诉远没有回头看唐小鸢,顾自幽幽地眺望夜空下远处的万家灯火,他又拿起了木笛横在唇边,半响,音符又再响起。唐小鸢顺着他的目光眺望远处,愣愣地听着,也不说话。
她没有听过这首曲子,聆听之际,只觉得忧伤之情涌上心头。这大半夜的,自己还受了伤,实在有点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