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鸢想起,小释曾经信誓旦旦地指控高长芥是山匪,难道,难道这真的是小释混乱记忆里的真实身份?
唐小鸢依然抬起头,尽力地分辨:“你没有证据。我认识小释……认识他三年了,可认识你才几天?怎可能因你的三言两语便认定他是奸细?”
高长芥沉吟片刻,轻声问她:“如果,顾时澈当真派了杀手到招贤客栈里取你的性命,小释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用处,顾时澈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带走他,在酒家除掉了难道不是更加利落吗?”
“够了够了,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下去了。”唐小鸢不肯听下去,推开他往外走,肩头便紧接着一酸,像被一只蜂子叮了一下一样。
下一刻,高长芥扶住了这个猝然倒地的女子:“你不能再搅和进来了。”她肩头的金针微微颤动。
唐小鸢醒来的时候,天空正微微泛起鱼肚白,她好像睡了很久,以至于她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等她看个清楚,看见古老陈旧的桌子和破窗户,还有墙角装着土豆的竹篓子,这才猜想到自己正身处一户农家,虽然明明是全然陌生的农家,这种感觉倒是有一点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在赤水省城的某个地方,她在宽敞的剧院里刺杀辜先生,而后被陆显救走的时候,她好像也是在一户农家里苏醒过来的。
看来,古今中外,农人们除了衣服的变化,其他的变化实在是很少的,那时候距离现在,好像已经隔了一个世纪的距离,不知道陆显此时人在哪里,是不是也和她一样,被一些为难的事情困扰,脱不开身,否则,为什么迟迟不来找她,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么多未知而危险的状况,她花了这么大的气力,还是让这个幻境里的一切变得越来越复杂。果然,离开了陆显,她还是不行吗?
唐小鸢恢复了清醒,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边的事情还急需解决。
她事后猜想,高长芥肯定想了足够的法子来保证她的安全,包括用马车将她连夜送出城、把她安顿在深山当中,以避开绿蚁山庄的耳目。
唐小鸢走出门去,看见一个农家的年轻妇人,这个农家夫人口吻和气,带着浓郁的当地口音,唐小鸢勉强从她的话里辨别意思,心下却实在着急云守城的诸多变数,她睡了很久,所以睡得很足,只是整个人饿得不行,于是听从妇人的话,进了饭食,农家的饭食的确以土豆为主,但是他们的米饭很好吃,可能是因为是用了很扎实的方法进行耕种和收割的原因。
唐小鸢一边吃着饭,一边觉得自己这已经算是苦中作乐了,她恢复了力气,接着给主人付了银两表示感谢——所幸钱袋一直挂在腰间,虽然不是很多,但主人迟迟不肯收下,而且强烈地要求唐小鸢留在自己的家里,不要急着回到城中去。唐小鸢猜想,主人家肯定接受了高长芥的嘱咐,也不知道主人家是不是曾经收到过高长芥的恩惠,不然为什么拥有这么强烈的坚持,唐小鸢只好继而连三地道谢,却还是不顾对方的阻拦,强硬地跑了出去。
她庆幸自己并没有丧失武功,虽然身上的这身武功并不是通过正经的途径获得的,但是,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真实的世界。
她知道高长芥这么做是在试图保护她,但依然忍不住生气。
在此时此刻,她唐小鸢对于小释来说有姐姐的身份,不管小释的身世背景究竟是什么样的,也不管这种身世背景与现实生活中的小释有什么样的联系,她都没有办法对他的生死不管不顾。
她身处的农家在大山里面,而这里的山路很不好走,加上她也是第一次走这种山路,所以觉得自己的脚几乎要磨起泡来了,好在,下山的方向尚算明确,而且路很多,不用担心被堵进某条死路里。唐小鸢想,山民们为了防止野兽等的侵袭,虽然居住在比较隐蔽的地方,却始终不敢离城镇太远,她人在山上,能够远远地看见副都云守城高大的城墙。
等她走上官道,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唐小鸢精疲力尽,平地之上,她已经看不见云守城的影子了,她现在肚子又饿了起来,咕咕直响,她后悔没有向她好心的收留者打包一些干粮。
唐小鸢勉强自己又走了半柱香的路程,身后终于传来了马蹄声,一列商队趁着天还没有黑的时候踏入城中,看那个架势,只怕至少也五十人,唐小鸢实在没有力气了,走过去请求他们能够送她一程,她看了看自己的钱袋,答应将自己半数的银两作为路费,商队的首领是个抱着头巾、一脸严肃的粗壮男人,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一辆马车上空出的木板:“这里离城中已经很近,银两就不必了,大家见面也算是缘分,能帮就帮一把吧。”看样子,这个首领对送她一程很是乐意。
天黑的时候,唐小鸢总算进了城里,再三向商队的首领道了谢,然后终于离开。
等她到达绿蚁山庄的时候,这个地方灯火通明,唐小鸢伏在屋顶,守望了半个时辰,哦,应该说,整整一个小时,然而,底下的庭院里,小释没有出现。
她从前也曾经做过同样的事,只不过,那时候,她利用的是手环里的力量,而此时此刻,她利用的是直接来自于掌柜给她的力量,好像,都是一样的,很流畅的感觉。
绿蚁山庄的院子里,来往的宾客却络绎不绝,十分的热闹,唐小鸢开始的时候觉得奇怪,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正是新庄主继任的日子。只是,这么一个大好的日子,怎么选在了晚上进行这么重要的仪式呢?
唐小鸢溜下屋顶,设法敲昏了一个婢女。她费力地将这个婢女拖进一个房间,学着电视里所说的那样,和她换了衣服。刚换了衣服,从熄灯的房间出来,她就看见一个矮小的小个子孤零零地拐过长廊。
唐小鸢望着他一怔,悄悄地绕到他的身后,乘那孩子低头看路的时候,出手封了他穴道,把他带到了树荫后。
小释看见她,睁大了眼,刚刚被她解开点穴的束缚,居然马上倒退了几步,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
唐小鸢这才意识到,小释这孩子虽然胆子小,但一向都是很机敏的。如果高长芥说的都是真的,小释可是从一开始就设计出了精妙的谎言,让她对高长芥生了戒心的。
现在看起来,小释依然比同龄人消瘦,而且已经穿了上等绸缎制作的衣服,本来应该说他的真正主人应该对他这个孩子很不错才是,可是,唐小鸢却不得不注意到小释的面色透着明显的苍白,小释低低地开口:“唐小鸢姐姐?”他的称呼,让唐小鸢有一种他又恢复了从前的小释的记忆的感觉,但是,没有,小释只是对她的出现有些愧疚,看上去,他竟然并不是很惊讶,好像预料到了唐小鸢会参与这场仪式。
唐小鸢望着他的模样,却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完全没有生气的感觉:“你果真在这里,高长芥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少年不知所措,眼色闪烁不定,小声地辩解:“小释欺骗姐姐,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好过,但是,至少小释的家世并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