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芥看了看远方:“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了那两个黑衣人,就是那些一直跟踪你、致死都不肯露面的黑衣人,不过我想,他们或许是为了保护你也说不定,总之,当时我已经大概地看出他们的武功路数。”
唐小鸢已经沉默了下去,不动声色地望着他,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高长芥好像有一种为自己辩解的意思:“那两个人身法稳健,我只能凭借暗器勉强闪躲,因而不敢缠斗,我故意撞上你的门窗,意图惊醒你而吓走他们。”
就在这时候,高长芥将暗器盒转向了身侧,似乎时时刻刻保持警惕,他身上冷定的气息与常日里全然不同。“正是在那时候,我猜测那些人黑衣人存在的意义,或者说,你并不为顾时澈所用的人,也并不知道那戒指的用处,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我还是不想将所有的事情向你和盘托出,所以决定试探你一番。”
唐小鸢恍然大悟:“那张字条是你留下的?”
高长芥犹豫了片刻,点头:“我向你透露绿蚁山庄的消息,以为你会去查个清楚。就在黑衣人逃走的同时,我留下纸条、躲进屋中,你亦有所察觉,不是么?你发现我脉象急促。”
“我的确觉得蹊跷,但从未打算往下查,”唐小鸢同样坦荡地望着他,“我也一度怀疑你的身份,但我以为时机成熟时,你自会告知。”她的语气里有几分提醒意味。
高长芥似乎有些愧意,唐小鸢望着他:“可我没有查,你后来也没再伺机夺取,为何?”
书生的目中隐隐有自信的光泽:“因为有更好的法子。”
他静默下去,似乎话说到这里就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唐小鸢不解,盯住他看了半响,忽然莞尔一笑。“不重要了,说起来,这些事情都不重要了,”她稍稍地放下了戒备,“那位二公子,新任庄主想取我的性命,我自然知道自己不能和他硬拼,何况我的身旁还有一个小孩子。”
高长芥松了口气:“唐小姐你明白就好了,不如在陷得更深以前,带小释回家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或许,还能全身而退。”
“既然如此,我应该听你的劝,毕竟,这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与小释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唐小鸢收起剑,做了个告辞的动作,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回客栈的这一路上可以说心思复杂。
作为幻境里一个镖局的员工,她只是接了一单生意,从小释的角度来说,他的这位姐姐是想趁机到古城里去游赏,顺道结识几个江湖朋友,但如果因为这样卷入门派的纷争、武林的权谋,却是极大的不值。既然如此,还是走为上策才好。
只是,如果这算是一桩隐秘的案子,而她在幻境中竟然不能完好地解决的话,那么这个幻境应该如何破解呢?这么设施完全、而且一事一物都完美无缺的幻境,根本没有半点破绽可寻。
日近晌午,在招贤酒家里,打尖的客人已经挤满了客座,店家与小二手忙脚乱,也没顾上招呼她。
唐小鸢看了看楼上,疑心,这样嘈杂的环境,小释静不下读书,虽然小释在现实生活中本来也没有什么读书习字的任务。也好,反正东西已经送到了,事情已经了结了,她的任务也已经结束了,他们可以快些收拾离开。
然而,她走进房里,发现少年并不在房中,奇怪的是,她送他的旧书与砚台毛笔,都非常整齐地摆在桌角,看上去,一点也没有收拾过的模样。
“小释?”她喊了一声,一眼就可以看尽的房间没有发出任何的回应。
唐小鸢开始觉得不对劲,正打算下楼去寻找,却发觉自己房间的房门也虚掩着。
房中一片狼藉,床都被人掀开了,包袱也被人扔在地上,衣服更是四处散落,好像被人非常粗暴地翻找过。果然了,有人在搜寻什么。
唐小鸢心中猛地一紧,慌慌张张地跑下了楼。
“店家,地字三号房的那个孩子,你可瞧见了?”她急忙拦住柜台正认真地数着铜板的店主人。
店家抬起头,看见她的脸色,惊讶了一瞬,接着茫然地摇了摇头。唐小鸢六神无主,便慌忙地跑了出去。
云守城不大,可她完全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寻找,一个人,漫无方向地在街道上疾走、环望,脑中的一个声音越来越明晰。
又一次,小释又一次消失了,即使是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古代幻象里面,她还是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她是如此地害怕失去他们,失去这两个一起在非人界闯荡的伙伴。
何况,就眼下的事情来说,是她笨,真是笨得可笑,怎么会以为绿蚁山庄的那帮人找不到小释。说起来,副都是绿蚁山庄这种江湖势力盘踞了百年的地界,他们的眼线与手段,哪里能容一个初入江湖的小丫头参透,她的身份,可不就是一个初入江湖的小丫头。
天色逐渐昏暗,天际的微光温柔投映在云守城的古城墙上,行人赶着回家,纷纷加快了步子。
唐小鸢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绿蚁山庄的门外,她长眉微蹙,平息心绪,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在她几乎向守卫拔剑相向时,一个身影拦住了她。
高长芥拉着她躲进小巷:“你想青天白日闯进绿蚁山庄?”
唐小鸢怒不可遏:“他们带走了小释。”
高长芥皱皱眉,似乎挣扎了片刻,反问:“带走?你怎么知道小释是被带走的而不是自愿跟他们走的?”
唐小鸢骇然地盯住他:“你胡说什么?”
高长芥警惕地看了看巷子的两头,确定没有人经过才说:“那孩子有问题。他是三年前到你身边的是吗?那时正是老庄主病发。”他冷定镇静,与唐小鸢的焦虑全然不同。
唐小鸢愣住了,在幻境的小释的设定的确是这样的,具体的事情她其实不知道,高长芥却主动说起来:“我问过小释的身世,也查探过,他呆过的地方叫越上村,越上村的确曾在四年前被山匪压迫,而今已然荒芜,可那村子与古阳县相差百余里,间隔连绵高山,一个孩子,如果只能依靠乞讨为生,为何不跟随众村民迁移到繁华之地,去求取朝廷庇佑?为何不走平坦之路北上,却非要绕道、甚至穿越群山,最后在一处穷乡僻壤安身?”
书生背靠小巷的石墙,以注意巷口行人:“你可曾想过,或许,是二公子收留并训练他接近你,作为内应?以你的警惕,顾时澈的人不敢跟随太近,可他不能全然不知你的行踪,因而让小释来监视,以免途生变故而不知。”
似乎在等唐小鸢反应过来,高长芥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他看见她握剑的手指微微泛白:“我想这些事情也没有必要隐瞒你了。毕竟,我与时远很久以前就相识了,也曾多次出入绿蚁山庄,大概是承蒙顾时澈的安排,小释认得了我的样子,所以你救我那次,他几乎吓呆了,只是我从未见过他。一路上小释始终避开我,我以为他只是胆小,因而试着接近、开导。或许小释自己也有点怀疑,是否是他认错了人,可我敢说,他从来没有放下过戒心。”
“你说他没有放下过戒心,是说小释一直在怀疑你是顾时远大公子身边的人?”唐小鸢努力地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