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鸢皱了皱眉,好像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似的,说:“我只是,对他的感觉很奇怪,特别奇怪。不过,既然遇上了,也已经救了,不能反悔了。”她暂时地陷进了困惑里。
少年看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又问:“咱们的盘缠这么不够?”
唐小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也不算啦,为了这次能够来到云守城,我可是将所有的积蓄都拿上了。”其实所谓的积蓄,也是她在四合院房间里的抽屉里四处寻找,零零碎碎汇总而成的,可见,那个四合院在古代的确是有人居住过的。又是一个,根据实际情况编造而成的幻境。
少年不解,反复地又问起了相同的一句话:“姐姐你拿出了所有的积蓄,真的只是为了送一枚戒指?”
唐小鸢一怔,看向他,叹了口气:“咱们的镖局不景气,也不受人喜欢,虽然说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一时之间也不能完全改变,而我呢,阅历不足,机敏也不够,在世界,哦不,应该说,在整个江湖上认识的人也屈指可数。”
唐小鸢在心里悄悄地说,其实在幻境中自己只认识小释一个。
她咳嗽了一下,继续说:“如果再不借个好机会闯一闯江湖,镖局可就算是真的要没落下去了。”
少年伸手磨着砚台里的墨水,隔了一会儿,问:“闯江湖也就算了,为何带上那个读书人?”
唐小鸢脱口而出:“姐姐我挣钱多费力气?好不容易撞上个书呆子,咱们又救了他的命,敲他一笔有何妨?”
少年撇了撇嘴,低下头不说话,唐小鸢心中诧异,坐在他旁边:“小释,是不是不喜欢他?”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唐小鸢徐徐引诱地问:“还是,小释觉得我不应该‘趁火打劫’,这样有违你所学习过的什么君子之道什么的。”
少年依然不语,脸色竟然有些沉重,捋了捋毛笔,自顾自地练着他的《劝学》,唐小鸢看了他半天,直到最后小释的毛笔渐渐颤抖。少年的脸色渐渐褪成了苍白的颜色,他似乎克制着自己非同寻常的愤怒,语出惊人:“他……他是那伙山匪中的一个。”
唐小鸢本来静观其变,听见他这句话,马上就给弄糊涂了:“山匪?什么山匪。”
少年实在过于愤怒,连说话的时候也变得有点吞吞吐吐:“他打劫,打劫了我们村子。”
唐小鸢一怔,神色变得镇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可还记得清楚?”
小释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联想到他的身世,认真地问:“你所说的打劫,就是你一路流浪到我的村子以前,在自己的家乡遇上的那场打劫?”
“是的。”
唐小鸢迅速地在脑海中构思出电视连续剧中时常出现的山匪打劫的那一幕的样子,更进一步地问:“既然是打劫,那么那个时候,他也是一身书生的打扮?想必很是显眼吧。”
小释飞快地摇了摇头,言辞激进,手中的毛笔染黑了刚刚写好的字:“不,并不是书生,就是带着刀的山匪模样。”
“不可能,”唐小鸢冷静地反驳,“今天救他的时候,我按了他脉搏,这人根本不懂武功。”她伸出左手的一根手指,一本正经的样子,然而,她默默地握紧了自己的右手。
她右手的食指上戴了一个类似半截橡胶指套的东西,那是她用三坛一千年的老酒从穷途客栈的老板那里换来的,那指套上套着的橡胶指套,可以通过接触人们的脉搏来显示对方的实力,因为练过武功的人的脉搏是很容易查探出来的,如果对方是懂武功的人,橡胶指套会悄悄发热,这一点只有戴上了指套的人才会感觉出来,而武功越高的人,橡胶指套发热的温度会越高。这东西可以说是集现代科技与妖力于一体的代表品。
唐小鸢当然没有把这种事情告诉小释,他肯定不止听不懂,更有可能不会相信才对,在幻境里,她要救他,就绝对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小释听着她说的话,怔了怔,虽然也有点疑惑,但最终皱着眉头转过头,不再说话了。
唐小鸢也沉默了很久,一边观察孩子的脸色,一边叹了口气,安慰她说:“并非姐姐不相信你,只是无证无据,怎么可以凭空去质问他人?”
她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说:“小释,你年岁尚小,流离失所、衣食不保的日子虽然很难过,可这终究是属于过去的事情,你不必如此念念不忘。”
她觉得这种心灵鸡汤,自己其实并不适合说出口,尤其对方还是一个身在幻境中、事实上已经活了不知道几千几万年的大妖,她十分费力地说:“小释啊,你要明白,如果对过去的事情不能忘怀,那么你现在的生活也会受到影响,可能会很难过的。”
少年愣了愣,吃惊地望向她,唐小鸢的口吻从来没有这么柔和过,好像害怕惊动一只沉睡的小兽。
唐小鸢却没有等小释再开口,嘱咐他早些休息便早早地退出了房门。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完毕,倒在挂着白纱帘子的床上,没有精力过多地思考刚才那场小释的指控,因为赶了一天的路,她终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累得连衣服也没换。
也不知过了多久,梦里似乎响起了一声巨响,唐小鸢立刻被惊醒了,窗口好像承受到了一次剧烈的撞击。
她一抬头,窗外闪过了两个影子。
“是谁?”几乎是下意识地,唐小鸢疾步站起身跑出去,那两个影子已经飞出了很远的距离,几乎湮没在黑暗里,看那个架势,是武功极高的人。
唐小鸢心里知道现在动身去追已经太晚了,她正觉得非常懊恼,脚下移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一低头,就看见自己正踩住了一张字条。
她把它捡起来,正想看个清楚,斜对角的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出了何事?我听到了响动。”高长芥系着外衣的腰带,朝她走了过来。
唐小鸢皱了皱眉,迎上去,有些奇怪,毫不迟疑地问:“别人都还睡着,你却醒了,公子可真是警觉得很。”书生似乎微微困惑,唐小鸢上前,主动扣住了他的腕脉。
书生惊了片刻,倒没有反抗,唐小鸢盯住他:“公子,你似乎心跳得很急。”
书生露出错愕的表情:“小生方才在噩梦中惊醒,以为又遇见了山贼,故而惊悸难安,让唐兄见笑了。”
唐小鸢听见他喊自己“唐兄”,下意识地松开手,连连退后了几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好,并没有太过凌乱,还是正正经经的男装的样子,否则,如果让高长芥这个书生看出自己实际上是个女孩子,恐怕又有点麻烦了,这个迂腐的书生,只怕会遵守这个年代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念念叨叨个没完没了。
高长芥见她好像陷入了沉思,认真地敛袖,弯腰行礼,问:“不知方才出了何事?”
唐小鸢拍了拍额头,回过神来:“是两个黑衣人,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我的窗外。”她看了看早已消失了踪影的那两个陌生人的方向,猜测:“或许,是两个小贼也说不定。”她这样敷衍地告诉高长芥。
高长芥却大惑不解:“什么,有贼在这件客栈吗?”他吓得不轻,左顾右盼,十分惊慌:“难道这里是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