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鸢这么疑惑,而老人家动了动双手,好像维持这个姿态感觉到累了,所以他把皱巴巴的下巴放在手背上,舒服一点了,这才微微地阖上眼睛,老人家的声音很是深沉,有一种安详的感觉。
唐小鸢相信这位前辈扮演这个年迈者的角色已经驾轻就熟,他开了口:“小鸢啊,有些事情是已经注定好了的,比如陆显,他来到这里,注定要承担枯木山林这个狼狈的地方的责任,或许本来不该是属于他的责任,但是他的天性就是这样的,他内心深处渴望解决困难,即使现在的他死不承认。”
唐小鸢好奇地问:“您是说,陆显希望自己承担责任,和一般人的想法不一样,他渴望压力?”
老人家点了点头,说:“你也可以这么说的。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但是,小鸢你的建议,对他来说有不同寻常的意义。”他的话听上去意味深长。
唐小鸢好像短时间内被困扰住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那么,我想问一问前辈您,如果我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会不会扰乱陆显他本人的想法呢?又如果,我的意见是错误的,又该怎么办?这难道不会导致什么脱离了陆显控制的结果吗?”
老人家好奇地看着她,反问:“你看起来好像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唐小鸢把头低下去,毕竟从前她私自跑去省会找陆显的时候,她的确是犯过错的。
槐树妖怪注意到她有点垂头丧气的神情,顿了顿,安慰她说:“在我看来,既然陆显认同你,你也认同他,那么你的选择,你的顾虑,你的所思所想,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不容忽视的。你不应该为了担心犯错而封闭自己的想法,想想看,你从前肯定做过许多的事情,这些事情真正地帮助过陆显,否则,以他的性格,难道会无缘无故地将自己的信任施舍给一个平庸的人吗?小鸢,你要记得,你一点儿也不平庸,你是很特别的。”
唐小鸢听着这样的话,总算暂时地松了一口气。
她的确应该这样,应该挖掘自己的能力,相信她能够成为合格的除妖师助理——这才是她目前重要的本职工作。
她谦虚地请教老槐树:“那,您认为,我目前需要帮陆显,帮枯木山林做些什么呢?”
老槐树想了想,还是用他那缓慢的声调说:“这几天你其实也没有办法空闲下来。”
他认真地说:“不知道你是不是了解枯木山林的过去,地府的这片区域拥有非常悠久的历史,在千年以前,这里也曾经发生过一场令人难以忘怀的战斗。”
唐小鸢点了点头,说:“我听说过。可是这件事情跟现在的枯木山林有什么关系?我想,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应该连来这里疗养的非人者也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了吧,难道上次那场战斗的影响力居然持续了一千年吗?”
“倒不是这样,”老槐树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说,“但是有一点事情是值得注意的。那就是,从古至今,在这片土地上,即使是来养伤养病的人,也不缺少喜欢争强好胜的非人者,事实上,因为惹是生非而来到这里躲避仇人、休养生息的妖怪不在少数,只不过他们是在自己的领域上惹了事,所以虽然性格有缺陷,但是最终还是得到了地府的收容。”
唐小鸢像学生认真听课那样,专注地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这一回的事情也和上次是一样的,枯木山林里还是有这样好战的非人者,而我们需要安抚好这些人的情绪吗?”
槐树妖怪很高兴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叮嘱她说:“这件事情很重要,所以,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当然了,地府那边也要去通知一声,大部分情况下,他们肯定会保证在短时间内就安排地府的人员过来处理,但是基本上只是应付一下而已,所以你去交代一声,只是出于礼貌,不用寄希望于他们真的能够解决猊萱的这件大事。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让枯木山林所有的非人者安心。”
唐小鸢奇怪地问:“怎么做?”
“很简单,你需要去找能够在枯木山林中说得上话的人说清楚,别让他们自乱阵脚,这样一来,不管陆显从幻域回来以后,我们是不是必须迎接一场战争,我们都会有充足的准备,不至于束手无策。”他一鼓作气地说完了,向她确定,问:“小鸢都听明白了吗?”
在老槐树的认知里,幻域好像已经对枯木山林注意了很长的时间,时至而今,没有人知道幻域和山林之间的对峙会怎么样继续发展下去,或许等到陆显回来的时候,一切紧张的局势才能够渐渐清晰起来。
乌云遮蔽了月亮的光芒,即使站在这座最高峰的顶部,这时候也完全看不见天上的光亮,唐小鸢心里着急,一边期望陆显这一次能够平安地回来,一边甚至祈祷着这件事情还能够出现其他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山脚下的小乡镇明县暂且处于平静的状态,徐一桥他们三个来到这里,已经在被主人遗弃的房间里平静地度过了整整一晚上的时间。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天气,气候好像完全没有受到之前那场邪气侵袭的影响,日上三竿,日光温暖而明亮,附近的乡民经过废屋子的时候,都知道这个地方出现了陌生人。
周子华的性格比徐一桥想象的活泼,他很快就跟附近的乡民打成一片了。到中午的时候,周子华找到了一家体面的饭馆,请乡民们吃饭,美其名曰感谢他们的收留,世人都喜欢占小便宜,所以人家基本上没有拒绝,周子华主动跟几个乡民闲聊,聊到自己的经历,他是为了打探消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炫耀。
他没有直接提到妖怪什么的普通人认为怪力乱神的东西,而是间接地说起自己遇见鬼怪之类的不寻常的事情,他在普通人的眼中应该是个幽默风趣、慷慨的人,而那些乡民似信非信,只是把他当成普通的、有一点自大的背包客。
徐一桥也跟他坐在同一桌,他看着明鸿的这位师弟和别人侃侃而谈,听他主张的“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存在,一定要赶尽杀绝”的说法,想起了唐小鸢,徐一桥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是他必须了解周子华的想法,为了防止周子华作出伤害枯木山林的事,所以也不能离席。
依照他的观察。周子华这个人,没有他的师兄明鸿那么的有心思、不善言辞,周子华的性格基本上属于和气的那一类,给人一种自然熟的感觉,这可能能够让他及时地获得更多的消息,而不用像明鸿一样身体力行。
只是,这么一对比,周子华对他的师兄实在是太刻薄了,和他与普通人的相处方式完全是相反的,这一点几乎已经让徐一桥习以为常了,他感到有点不安的是,周子华作为一个除妖师,他的野心其实有点可怕,有点不受控制,且不说他对妖鬼魔怪深恶痛绝,完全不会去考虑对方的对错与善恶,只要遇见了,一定会把对方逼至绝路然后赶尽杀绝,这样的手段实在是太过草率而且极端,尤其在徐一桥明白了明鸿所说的“任何种族都有善恶”的结论以后,他更加觉得周子华的做法不合适、不理智而且不合理。而且,他认识了唐小鸢,唐小鸢可是从始至终都对他好,关心照顾他的人,他实在不希望唐小鸢因为除妖师的出现而受到威胁。
等到徐一桥从自己的遐想当中醒转了过来,他才发现饭馆里的乡民已经吃完了饭离开了,而周子华正友好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怡然自得的淡淡笑容,他对待徐一桥就好像对待自己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他站了起来,对徐一桥说:“我现在准备去月屋附近查看一下捕妖的网雷进行得怎么样了,所以,你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可以先回去了。”
徐一桥试探地问:“不用我跟你一起去?万一捕到了妖,你恐怕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吧。”
周子华肯定地说:“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而且,你的脚伤还是需要多多休息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建议你去医院复查一下,不要完全听我师兄的,要是留下了后遗症,那可就太麻烦了。”
徐一桥想了想,同意:“那好吧。”他起身到柜台去付账,周子华好像片刻都等不及,也可能是为了尽快摆脱徐一桥,没等徐一桥付完账回来,已经走出饭馆门消失了。
徐一桥猜想,周子华可能是为了避免自己师门的东西被他这个外人学去。
他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是觉得腿脚传来轻微的疼痛,他庆幸自己带了从医院买来的药,他坚持内服外敷,所以现在的身体状况恢复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