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魏驿是姑娘们追逐的对象,那段子七大概就是她们拥护的对象了。
这洛阳城里的那些姑娘们对段子七的感情都有点一言难尽,喜欢有之、爱戴有之、敬畏有之、守护有之……
总得来说,她们有着共识——段子七是何蕊的,谁都不能出手。
于是,段子七陪着一个姑娘去了和丰楼画舫看烟花的事迅速发酵,只一夜的功夫就变成了洛阳城里街头巷尾都在闲聊的八卦,而关于那个姑娘的身份也是众说纷纭……
“听闻是以前宁县尉的外孙女,刚来洛阳没多久,说什么同父母失散了便想着来投靠自家外公,没成想来了洛阳才知道宁家早就出事了,宁县尉家的小姐和段夫人是故交,总不能瞧着故人之女流落在外吧,这便收了她当义女,谁知道这段家二小姐的名分远远满足不了她,人家想当的怕是段家的少夫人。”
“可不是,我听和丰楼的人说,那姑娘长得一脸狐媚相,一看就不是好人!”
“我昨晚也在画舫上,都瞧见了,画舫靠岸的时候她还故意摔倒,段府尹不过是好心扶她一下,她整个人都倒在段府尹身上了。”
“那哪成啊!段府尹是大家的!”
“是何蕊的!”
“总之不能让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得手!”
“对!绝不能!”
…………
……
这番对话听得卓文宗忍不住替唐九金捏把汗,照这趋势下去,没准这洛阳城里会成立一个“反唐九金联盟”。
他情不自禁地加快脚步,直奔洛阳府公廨。
段子七正端坐在案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信笺,听闻脚步声后懒懒地抬了下眼帘,眼见是卓文宗,他放下了那封信,启唇道:“来的正好,王家那个案子可以结了,你整理下卷宗。”
“欸?”卓文宗愣了愣,转眼就把自己着急慌忙的原因给抛到了脑后,“结了?不是说王夫人给王家那两位少爷去了信,他们正快马加鞭往洛阳赶,这事王夫人也做不了主,还得等那两位少爷回来之后再定夺吗?”
“嗯,这是王家那位大少爷飞鸽送来的信。”说着,段子七将手里的信往前递了递。
卓文宗走上前接过,垂眸打量了起来。
兴许因为是飞鸽送来的关系,信里的内容很简单,用词遣句也不是那么严谨,总结下来就是——赶紧结案。
“确定这是王家大少爷送来的信?”卓文宗有些不敢相信。
“确定,我同他有些交情,他的字迹我还是认得的。”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吧?这俩儿子莫不是王万元捡来的?分明都说了四娘只是帮凶,杀王万元的另有其人,正常来说不是应该让我们赶紧把真凶抓捕归案吗?哪里催着我们草草结案的道理。”
“是挺奇怪。”段子七点了点头,片刻后,话锋一转,“但原因也不难猜。”
“为什么?”
“他们不敢再查下去。”
“你是说……”卓文宗蹙了蹙眉,“他们可能知道凶手是谁,而那人他们得罪不起。”
“嗯,只有这个可能。”
“也是啊,那人明显是冲着王万元来的,而这王万元在朝为官那么多年,能与他结仇的非富即贵……”说到这,卓文宗顿了下,小心翼翼地问:“是长安那边的人?”
“谁知道呢。”段子七耸了耸肩,“总之,既然他们认为该结案了那就结案吧,这之后是要忍气吞声还是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为父报仇,那就是他们的事了,洛阳府管不了那么多。”
“啧啧……”卓文宗往后退了几步,挑着眉梢打量了他一番,“我怎么觉得你也着急结案呢?怎么着,怕查下去会查到你们家那位二小姐?”
段子七眉目一沉,“这是跟她无关。”
“怎么就无关了呀?杀陈维的凶手明显跟杀王万元的是同一伙人,这俩人又都跟她有仇,没准就是她找人下的手呢?”
“正因为如此才更不可能是她,倘若真是她指使的,不可能用同样的方式杀了王万元,这么做只会把矛头引向她自己。”
“哟,这会倒是挺理智的,你那天晚上让刘少尹把人铐回公廨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段子七没好气地白了他眼。
“这街头巷尾可都在说啊,咱们这洛阳府尹昨天晚上带了个姑娘去和丰楼的画舫看烟花……”卓文宗冲着他贱兮兮地笑,“行啊,段府尹,你这可是下了血本啊,看样子是和好了?”
段子七想了想,道:“算是吧。”
经过昨夜他方才意识到唐九金根本没空生他的气,她先前确实是想过要把他当成一个朋友那样的对待,大概也计划好了找个恰当的时机把她的事情说给他听,可他的怀疑让她关上了心门,她不搭理他并非是在生气,仅仅只是懒得搭理,好在他的补救措施还算积极,那扇门仿佛又被他敲开了,但又仅仅只是开了一条缝隙而已,他仍旧没能窥见全貌。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很不适,他希望她能对他毫无保留。
“怎么样?”卓文宗得意地用手肘拱了拱他,“我教你的办法很管用吧。”
段子七朝着他扫去一道冷眼,“没用上。”
“……怎么会没用上?你不是都已经按照我的建议把她带去画舫了吗?”
“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啊!”
“这事没法长话短说,我觉得每一个细节都值得发掘。”
“怎么着?你赶时间?”
段子七摇了摇头,“不赶。”
“那就慢慢说呗!”
“嗯,也好……”他也确实想要说出来,要不憋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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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七还真的是非常事无巨细地把昨晚的事给卓文宗讲述了一遍,细致到他在那条巷子里找到唐九金时她脸上的表情……
按他的话说,当时她看起来既欣喜又害怕,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妻子终于等到了在外征战的丈夫归家,她庆幸他还活着却又怕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
卓文宗很想说,他戏真的很多!
为了确保故事的完整性,卓文宗并未打断他,一直忍到段子七把话说完。
故事的结尾是——唐九金信誓旦旦地声称绝不会连累段家,等查出点眉目之后她就会离开。
卓文宗又等了片刻,确定没有下文之后他才不敢置信地启唇问:“没了?”
“没了。”段子七一脸诚恳地回道。
“所以这男人是谁?”卓文宗直切重点。
段子七没好气地回道:“我怎么知道。”
“你没问?”
“问了,她说她也不知道。”
卓文宗一惊一乍地嚷嚷道:“这话你信?!”
“不信,可她不想说,我能怎么办。”说这话的时候段子七的话音里透着藏都藏不住的怨气。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卓文宗摆了摆手,觉得这事不算大问题,“相比之下,她说要走你也不拦着?”
段子七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拦她做什么?”
“不是……”卓文宗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你不觉得她怪可怜的吗?一觉睡醒爹娘都没了,甚至想不起来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跑洛阳来想投靠自己外公,结果却发现宁家已经一个活口都没了,有能力灭宁家满门的必定位高权重,一旦对方得知她还活着,她就算是逃去天涯海角恐怕也还是难逃一死。”
“是挺可怜的。”段子七表示赞同,但很快就话锋一转,“可是又不是我造成的。”
“话虽如此,可你有能力护她呀,凭段家的名望,对方多多少少会有些忌惮吧?甚至如果你出手的话,没准会在那人盯上唐九金之前率先查出真相。”
“话虽如此,可我为什么要管这闲事呢?”
这话着实不像段子七会说出来的,卓文宗愣了愣,有些错愕地道:“这即便是个陌生人你兴许都会施以援手,况且她还是段夫人故人之女,怎么就是闲事了呢?”
“当事人不想让我插手的事便是闲事。”
“她也没说不想让你插手呀,这不是怕连累你们家这才嚷嚷着有眉目了就走嘛。”
“是没明说,但什么事都不愿意和我说不就是不想让我插手吗?”
“……她不是什么都跟你交代了吗?”
“交代什么了?是交代了她私会的那人究竟是谁?还是交代了她并不是真的傻而是把痴傻症作为一种保护自己的武器?”
“得,我算是看明白了。”卓文宗好笑地冲着他哼了声,“说到底,你不就是气她至今都还防着你嘛。”
“擅自把人拉下水却又不肯说这水到底有多深,换你你不气?”段子七觉得自己气得理直气壮!
“气什么?打一开始她不就什么都不愿意跟你说吗?相比之下,现在已经算是有突破性进展了。”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像舒服点了。”
“舒服吧。”卓文宗得意地冲着他挑了挑眉,继续道:“就像她当初似真似假的让我们无法确定她究竟是不是唐九金一样,她不愿说,你就自己查呗。”
段子七倨傲地撇了撇唇,“不想查。”
“懂了,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你是想找个真相把人赶走,现在你是想找个理由把人留下。”
“……你怎么话那么多。”
“你别嫌我话多,一会你怕是还得求着我开口。”
“我有病吗?”
“这还真不好说,你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查到想要的答案,偏不查,偏想等着人家主动跟你开口,等不到又自个儿跟自个儿生闷气,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
“但你这病倒也不是没药治,她既然不肯说,想法逼着她说不就成了。”
段子七来了兴致,“怎么逼?”
“求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