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和丰楼被三公主的门客们包了场,据说是要宴请汴州来的节度使。
酉时初开席,申时三刻和丰楼前就已经人头攒动,大多是些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姑娘家……
这场面让唐九金看得叹为观止,询问起身旁的林月白,“这什么情况?你们宴请周品还能携带家眷来蹭吃蹭喝的呀?”
林月白没好气地白了她眼,“都说是三公主的门客们宴请的了,你觉得三公主会瞧得上有家眷的男人?”
“有道理!”唐九金的疑惑更深了,“那这些姑娘是来干什么的?”
“看男人呗。”
“啊?”
林月白好笑地看了她眼,解释道:“众所周知,能让三公主瞧得上眼首先得生得好看、其次还得有点儿才华,那你说,才貌双全的男人谁家女子不喜欢呢?”
“……我怎么觉得你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夸自己。”唐九金实在是忍不住想吐槽。
“哦,我不一样。”林月白倨傲地扬了扬眉,“不是三公主瞧上我,是我瞧得上她才对。”
“厉害,你居然比我想象得更加不要脸。”
“欸,阿九此言差矣。”他煞有其事地反驳,“你摸着良心说,我长得好看吗?”
“也就还行吧。”唐九金不情不愿地回道。
“那是不是还挺有才华吧?”
“哦?”唐九金微微挑了下眉,“什么才华?”
林月白紧抿着唇,憋了好一会可算是憋出来了,“通晓医理!”
“这话你拿去骗骗那些姑娘还成……”她朝着围聚在和丰楼前的那些姑娘们努了努嘴,很快便收回目光,面带讥讽地看着林月白,“在我面前说自己通晓医理?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在唐九金面前他确实没资格班门弄斧,可他还是不愿认输,“那我还教你跳舞了呢!”
“可拉倒吧,我本来都不稀得说你,你还非得提这茬。你那叫跳舞吗?那叫耍剑!没半点儿韵味不说,还杀气腾腾的。”
“你不是学得挺好嘛!”
“嗯,确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没错,可是你这抹青本来也青得不到位啊……”说到这,唐九金就不免有些担忧,“我现在这状态糊弄糊弄外行还成,像周品这种对音律颇有研究的怕是轻易就能看出我是临时抱的佛脚。”
“看吧,最终还不是得我出马。”林月白一脸的得瑟。
唐九金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打算亲自去色诱周品?”
“我是有病吗?”林月白没好奇地斜了她眼,“我的意思是,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没准你压根不用跳舞也能达到目的。”
“你安排了什么?”
“叫声好听的我就告诉你。”难得有机会可以逗她一下,他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唐九金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转身将头探出车窗,冲着正在驾车的车夫道:“麻烦你调头回段府吧……”
她确实是很想查清楚她爹娘的事没错,但她相信林月白也同样想要找到他姐姐,他们俩的心情是差不多的,谁也别想威胁到谁。
“别…别啊……”果然,林月白急了,边忙着把唐九金拽回马车内,边对着车夫喊,“你别搭理她,她身上没银子,听我的,继续往前走,到和丰楼后头的巷子口停下就成了。”
那名车夫有些犹豫地看了眼林月白,这公子穿得挺贵气,相比之下,那个姑娘就比较随意了,看起来的确像是没有银子的样子。于是,他决定听林月白的,二话不说轻轻勒了下马缰,继续朝前走去。
唐九金也没阻止,只是充满挑衅地看着林月白。
他认输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说吧,你什么计划?”她也没有再继续计较,正事要紧。
林月白扁了扁唇,还是有些不甘心,“那你至少承认我是才貌双全的吧。”
“这还需要我承认?这就是事实啊,你瞧瞧你这脸,那些个什么潘安卫玠的见了你都得自惭形秽;再瞧瞧你这才华,那些个什么竹林七贤初唐四杰见了你都得自叹不如啊!”
“嘿嘿……倒也没有那么夸张啦……不过阿九你还是挺有眼光的……”林月白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但眉宇间却没有丝毫谦虚之意。
唐九金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差不多能说正事了吗?”
“哦……”林月白看了眼马车外头的人山人海,又瞥了眼车夫所在的方向,煞有其事地道:“人多口杂、隔墙有耳,我一会再跟你细说。”
“……”这是在玩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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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丰楼的后巷有一扇极为简陋的偏门,是平日里运送食材用的。
马车停在了后巷口,下车后林月白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确认了没有其他人后才领着唐九金朝着那扇偏门走去。
偏门外有个小二打扮的人候着,一个劲地盯着唐九金直瞧,好一会后才暧昧地冲着林月白笑了笑,轻声道:“公子眼光真好。”
“咳……”林月白尴尬地咳了声,扯开了话题,“都安排好了吗?”
“放心,保证不会出纰漏,公子跟我来吧。”
唐九金茫然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徘徊了会,直觉告诉她,林月白绝对有事瞒着她,可现在这种情况也不便多问,她只好默默跟在他们俩后头。
小二领着他们穿过厨房以及层层回廊,最终停在了一个园子里,园子很大,里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假山叠石,瞧着比王万元家的花园还要精致,满满都是银子的味道。
园子里错落着一些厢房,应该是供客人小憩用的。
小二将他们领到了最显眼的那一间,将一直拿在手里包袱交给林月白后就离开了。
“这是谁?”唐九金瞧着他的背影,好奇地问。
林月白走上前,关上了房门也阻隔了她的视线,“和丰楼的小二,我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帮忙安排一间厢房,叮嘱他不准让人打扰。”
“他就这么收了你的银子?也不问问你究竟想干什么吗?”这不可能,纵然再贪财也是惜命的,这小二明知今晚宣武节度使要来和丰楼赴宴,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整个和丰楼都不安生,怎可能不明不白就替林月白安排这些呢?万一他们有什么不轨企图呢?
“咳……”林月白眼神发虚,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瞧唐九金,“我跟他说我在今晚给周大人献舞的姑娘里头有个相好的,想趁着开席前同她温存一会。”
“所以那个相好的就是我?”看来她是找到了林月白心虚的根源了。
林月白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让他没料到的是唐九金并未责怪,甚至都没有把这当回事,而是格外平静地询问了起来,“那之后我要做些什么?”
“你不生气吗?”他有些诧异地问。
“这不是情况特殊吗?只要能有法子从周品那儿打听到些许我爹娘的事,别说是相好的了,就算你说我是你娘都成。”
“不是……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怎么也得扭捏害羞一下吧?”
“哪有空扭捏,马上就要酉时了,你到底是怎么计划的?”
林月白有些不悦,他觉得这家伙简直就是完全没把他当男人看,可她说的也确实在理,眼下时间紧迫,他也确实没空去纠结这些,来日方长,这事他得记着,回头慢慢算。
想着,他没好气的将刚才小二给他的那只包袱塞给了唐九金,闷声道:“你先去把这衣裳换上。”
唐九金迅速打开包袱,映入眼帘的那件衣裳让她有点一言难尽……
“这什么玩意?!”她失控喊道。
“都说是衣裳了……”
“林月白,你不能因为我没上过学堂就骗我!”唐九金打断了他的话音,继续吼,“这哪是衣裳,分明就是两块破布,还是薄得不能再薄的那种。”
“青楼里的姑娘都是这么穿的呀,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你真当我是来卖身的?!”
“我当然不会让周品碰你了,可你总得让他饱饱眼福才能勾起他的兴致啊。”
唐九金动摇了,为难地看着手里那两块破布,好一会后,咬了咬牙,愤愤地瞪了眼林月白,“你最好是确定你打听的消息没有错,要是这周品压根不好女色,你完了,我一定会弄死你的。”
“我保证,绝对没错的!”林月白信誓旦旦地道。
她抿了抿唇,粗暴地抓起那两块破布,转身钻进了里屋的屏风后头。
眼瞧着她脱下的那些衣裳一件件被挂到了屏风上,林月白忽然觉得心虚有些乱,他强迫自己转开目光,说些正事,“你听说过奚府吗?”
“当然。”唐九金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带着困惑,“怎么突然提起奚府了?”
“公主的门客们请了奚府的人来献舞助兴,我让方才那个小二把她们安排在我们隔壁的雅间休息准备,一会我想办法把她们弄晕,回头献舞时你直接上就是了,我另外还请了一些青楼女子来帮忙伴舞,差不多也该到了,那个小二会负责接应她们,等我这边都处理好,她们就会去隔壁雅间换上奚府姑娘的衣裳。”
“你要怎么弄晕她们?”
“迷药呗。”
“你哪来的迷药?”唐九金蹙眉问。
“从你房里拿的啊,虽说我医术不怎么样,但迷药还是认得出的。”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居然悄无声息就偷了她的迷药!
“保险起见,一会你换好衣裳再确认下吧。”
唐九金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思来想去,她还是有点不太认可这种做法,“其实有必要那么麻烦吗?她们有那么多人,我悄悄混在里头也未必会被发现啊。”
迷药虽说对身体并没有太大的危害,但若是剂量控制不大那还是有一定风险的,她不认为林月白能控制得那么精准,量少了不管用会坏事了,量大了怕会伤害到无辜之人。
“不行。”林月白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的提议,“你以为她们都是瞎的吗?平白无故多出来个大活人,还是蒙着面的,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更何况,她们跳的舞你也不会,那些姑娘都是从小就跟着奚娥学舞的,就你这舞姿经得起人家的衬托吗?”
“说的也是……”
林月白察觉到了她的顾虑,“这样吧,她们应该是来了十三个人,一会你把迷药的剂量调好给我。”
“对哦!我可以帮你把剂量调好呀!”屏风后传来唐九金茅塞顿开般的声音,听着很是欣喜。
“傻憨憨的。”林月白好笑地咕哝了句。
声音很轻,唐九金并未听到,自顾自地继续追问:“对了,方才你不是说也许连舞都不用跳就能达到目的吗?”
“公主有个门客叫冯祎,曾经有过一些颇为惊艳的诗作,后来忙着汲汲营营,所作之诗也越来越没了灵气,不过名望还是在的,算是众多门客里最有话语权的了。一会开席前他会先带周品来逛这园子,我们这间雅间的窗户正对前堂的门,若是他们来了立刻便能瞧见,那时候你就假装路过,想法子引起周品的注意,冯祎会在一旁帮你敲边鼓,运气好的话,开席前就能安排你和周品单独聊上一会。”
“若是运气不好呢?”唐九金觉得还是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去献舞了,你跳的时候冯祎也会继续帮忙游说的。”
“万一这周品就是对我没兴趣怎么办?”
其实林月白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尽量一试,“所以才让你穿成那样啊,依照我对长安城里那些衣冠禽兽们的了解,他们就喜欢这种若隐若现的……”
“你确定周品喜欢这种的吗?”唐九金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不太自在地拉扯着那件短得几乎不能再短的衣裳。
怯怯的询问声打断了林月白的话音,他侧目看去,倏地一震,周品喜不喜欢这种他不确定,但他觉得喉口有些烧……
“小白?”见他没反应,她又不安地唤了声。
林月白的喉头不自觉地动了下,渐渐回过神,“那什么……腰间还是遮一下吧……嗯,没错,你等着,我这就帮你去找个披帛遮一下……”
话音未落,他就已经打开房门朝着屋外走去,脚步透着仓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