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周品过招唐九金没能讨到半点好处,段子七本以为凭她的性子多半会做些什么,他怕丁香和林月白看不住她,或者说,倘若她真想做些什么这府里就没人能拦得住,甚至包括他,唯一稍微能镇一下她的人大概就只有他娘了。
于是,他以“生怕九金跟林大夫相处不来”为由,让他娘有事没事就多去她的院子里陪陪她。
结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您是说,唐九金最近一直在学跳舞?!”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他强烈怀疑自己听错了,需要他娘再给他验证下。
段夫人咬了口糕点,气定神闲地道:“对啊。”
“娘,您是在同我开玩笑吗?”他还是无法相信!
段夫人白了他眼,“为娘什么时候跟你开过这么无聊的玩笑?”
“说的也是……”他娘开得玩笑一般都充斥着他的血泪,既然不是玩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您该不会是被唐九金收买了吧?”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收买?她收买我做什么?”段夫人有些不悦,怒瞪着他,“你莫不是至今还在怀疑九金的身份吧。”
“这倒不是,只是……我实在不太能想象她跳舞……”他还当真试着想象了下,浓纤合度的身段是有的、妖娆舞姿也是有的,唯独无法配上唐九金那张厌世脸。
“你别说,这孩子还挺有天分的呢,我陪着她一块学的,我这才记住几个动作,她就已经能把整段舞跳下来的……”说着,段夫人来劲了,放下手里的糕点,拍了拍手上的屑,“要不,我给你来一段。”
“不…不、不用了……”段子七连忙拒绝。
看人跳舞本该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可看自家娘亲跳舞……有点一言难尽。
“……”段夫人哀怨地瞪着他,近日所学没有发挥之处,这让她很不爽。
正所谓,知母莫若儿,段子七知道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话,他可能会被迫看他娘给来上一段。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赶紧扯开话题,“说起来,她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学这些了?”
“说是上回粽宴上瞧见那些世家小姐这心里头便生了怯,既然往后是段家二小姐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上不得台面,又说琴棋书画对她来说都太难了,这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成的,跳舞简单一些,陶冶不了情操就先培养下气质。”
段子七轻轻蹙了下眉头,自言自语般地道:“她可不像是会存这种心思的人……”
“可不是,我原先也以为她心大,可这说到底还是个姑娘家,难免会敏感了些,你又大张旗鼓地给她找大夫治病,没准她觉得就是自己给段家丢脸了。我也劝她别瞎想了,这芸芸众生哪能都一个样啊,有人知书达理、有人活泼灵动,各有各的好,我瞧着她原先那样就挺好的,但既然她想学,我也没有拦着她的道理不是,再说我看她也学得挺开心的,那就当是给她解解闷吧。”
她心确实不大,已经被她爹娘的事填满,哪还有空顾影自怜?怕是也不会有这闲情逸致修身养性。
段子七总觉着这事不太对,却又想不通哪里不对,思忖了会,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冷不防地问:“您请了谁来教她?”
洛阳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正所谓大隐隐于市,这里多的是技艺超群满身故事的人,比如乐工奚娥,论舞技、论歌艺,洛阳城里怕是无人能出其右。她与那些风尘歌伎不同,出了名的清高冷傲,大约五六年来洛阳的,办了个学堂,专教人跳舞,也不收银子,就像是在做善事,起先去的都是写穷苦人家的姑娘,想着有一技傍身往后也能讨口饭吃,没成想,那些姑娘后来竟都被选入宫进了教坊。
从此之后奚娥便在洛阳城里有了名望,不少世家小姐都是她教的,而那些世家对她也都颇为尊重。
他想,他娘多半是给唐九金请了奚娥,只是不知唐九金的醉翁之意是舞还是奚娥与那些世家的交情了。
既然直来直往行不通,那她极有可能会选择走些旁门左道去接触周品。
然而,答案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人可是你请来的。”
“嗯?”他一脸困惑地看着他娘。
段夫人笑呵呵地道:“就是那个林大夫啊。”
“……林月白教她跳舞?!”
“那可不,跳得还挺好看的呢。”
“不是……”段子七需要消化一下这个讯息,“他一个大夫不好好给人治病,跑来教人跳舞?”
“这也是在治病呐,林大夫说了,让九金多动动对她的病有好处。”
“这什么歪理?她是脑子有病又不是身子有病。”
“怎么就是歪理了,我看挺有用的啊,你瞧最近九金都没犯过病、心情也一直挺好的,林大夫说九金这是心病,只要保持心情愉悦、不受刺激,往后犯病的几率就会越来越小的。”
段子七有些无言以对,他娘俨然一副被林月白洗了脑的模样,开口闭口“林大夫”的,感觉他现在要是说林月白的不是,他娘没准能跟他急眼;更何况,这林月白又是他给请来的,他总不能打自己脸吧?
可他还是觉得这事蹊跷,越想越不放心,他倏地站起身,“我瞧瞧去。”
“甭瞧了,他俩出门了。”段夫人喊住了他。
“出门?”段子七顿了顿,转眸,颇为诧异地看着他娘,“去哪了?”
“倒是也没说去哪……”
段子七有些急躁,“您也不问问吗?!”
“你吼什么吼!”段夫人狠狠地瞪了他眼,“有什么好问的,九金都那么大人了,况且还有林大夫陪着,不就出门逛逛嘛,能有什么事?林大夫说,她老这么待着宅子里是不行的,得多带她出去透透气,这样才能保持心情愉悦……”
“愉悦个屁!”段子七突然有种仿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这个林月白到底知不知道他在为谁做事?凭什么自作主张?还真当自己是来治病的了?!
“嗯?”段夫人目露警告。
“不是……”段子七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冲动失言了,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心情愉悦是挺重要的,可也不能饿着肚子啊,这都快用晚膳了,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吧。”
“他们才出去没多久,说了晚膳在外头用。”
“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既然是这时辰才走的,那何不等他从公廨回来一块去,他每天都差不多这时辰到家,她知道的啊!
“叫上你做什么?就你这么不解风情,换我也不乐意跟你出去逛,林大夫就不同了,为人风趣、多才多艺,你说九金会不会同她娘一样,这病治着治着就跟大夫看对眼了?这也是真的倒也不错……”
段子七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没好气地打断了他娘的话音,“不错什么不错,别想了,人家是三公主的人。”
“你怎么也跟那些庸俗之人一样信了谣言呀,我问过了,林大夫在公主府当真只是替三公主养身,确切地说,是养颜才对。他也给养了,还送了我一罐桃胶膏呢,说是日夜两次,洗完脸之后取豌豆大小在脸上打圈抹匀,坚持使用不止皮肤看起来水当当的还能防止皱纹呢,我已经用了好些天了,确实不错。”说着,段夫人起身走上前,把脸凑到段子七跟前,显摆道:“你瞧瞧,是不是水嫩了不少。”
出于好奇,段子七当真是仔细瞧了,却并无敲出与先前有何不同,“这话您也信?”
“为何不信?你这孩子怎么那么阴暗啊,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千万不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你这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您还一直教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呢。”
“那也不是让你见了人就防呀……”话说到一半,段夫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眯起眼眸打量了他片刻,“我怎么觉着你好似对林大夫有偏见?”
“是您对他太偏袒才对。”
“这倒是,这孩子我瞧着是挺欢喜的……”说到这,段夫人嫌弃地斜了他眼,“你要是有他一半会逗女孩子开心,我就省心多了,没准这会已经在含饴弄孙了。”
“我这叫真诚。倘若喜欢,我自会竭尽所能待她好;若是不喜欢,又何必徒惹误会耽误人家姑娘。”
“嘁……”段夫人不屑地嗤了声,“说得好似只要你喜欢别人就也一定会喜欢你一样。”
“……娘,这儿没外人,您跟我说实话,我当真是您捡来的吧?!”
“怎么可能,这要是能捡的话,我能捡你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