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大牢的这一路上,唐九金的心情格外忐忑。
她相信她爹绝不会教唆别人去杀人,可心底又有个声音在不断地询问自己——万一呢?
这么多年了,她爹一直都生死未卜,倘若他还活着,为什么会不来找她?她明明已经站在足够显眼的位置上了,连林月白都找到她了,没道理她爹会不知道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比如……替她娘报仇……
这么一想,唐九金心里开始越来越没底了。
很快,卓文宗便领着奚娥和唐九金停在了关押将离的牢房前。
里头的将离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好似听不到任何动静般,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离儿……”直到奚娥溢出了颤巍巍的轻唤。
将离猛地一震,猝然转身,惊愕地看着奚娥,好一会后她才恢复了镇定,轻声道:“这地方阴寒,您腿脚一直不太好,没必要来探望我的。”
“我……”奚娥喉口微微哽了一下,“我已经认罪了。”
“……认什么罪?人是我杀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将离愣了下,很快就回过神来,激动地喊开了。
“离儿,杀人偿命,这是我该赎的罪……”
然而,将离压根就不搭理她的劝说,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冲动牢边,双手穿过栏杆,紧紧抓着卓文宗,“段府尹呢?我要见段府尹!”
“你师父都已经认罪了,证据也很充分,你就是见了段府尹也不管用啊。”卓文宗用力掰开了她的手。
“你们别听她胡说,她只是舍不得让我死所以才替我顶罪,周品和姜寅生都是我杀的!”
“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杀死姜寅生的?”唐九金问。
将离仰起头,“自然是毒死的。”
“什么毒?”
“哪来的傀儡香?”
“姜寅生铺子里到处都是毒药,找个傀儡香又有多难。”
一旁的卓文宗视线跟随着她们俩的话音游弋着,最终困惑地停留在了将离身上,这对答如流的架势,怎么看都像是凶手啊!相比之下,反倒是奚娥一问三不知的。
可唐九金却倏地溢出一记轻笑,转头询问一起身旁神情焦急的奚娥,“将离可精通毒理之术?”
奚娥茫然地摇了摇头。
唐九金的视线又一次回到了将离身上,启唇道:“姜寅生的铺子里确实有很多毒药没错,但也有很多解药,所有瓶子上都没有标有药名,别说你压根不懂毒理了,纵容是我都很难只凭颜色和气味就判断出瓶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毒,傀儡香的死状虽然奇特,但也并非绝无仅有,若是服下了牵机草,从表面看来几乎是没有差别的,所以你也不可能是从姜寅生的死状中判断出自己究竟用的是什么毒。”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将离开始有些慌了。
“你师父说人是她杀的,她随手从架子上拿了瓶药,趁姜寅生不备放在了他的茶水中……”
“不可能!姜寅生的死跟她无关!她只是为了保护我在撒谎!”将离激动地打断了她的话音。
“没错,她在撒谎。”说着,唐九金转眸看向奚娥,道:“傀儡香并非无色无味,无论是放入茶、酒亦或是菜里都很容易被察觉,何况姜寅生做的还是这种买卖,对各种毒药应当是了若指掌,你绝不可能趁其不备用傀儡香毒杀他。”
“我……”奚娥语塞了,情急之下只好继续扯谎,“我方才没交代清楚,其实我趁其不备将其打晕强行灌下的毒……”
“师父!”将离轻喝了声,阻止了奚娥的胡言乱语。
唐九金道:“我仔细检查过姜寅生的尸体,并无任何外伤。”
奚娥急了,“总之,人就是我杀的!”
“你不用担心,我也并不怀疑将离。”唐九金看着将离道:“但我相信你一定认得真凶,人是怎么死的、用了什么毒,应当都是凶手同你说的吧?是那个同你有书信往来的‘大叔’吗?”
将离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人究竟是谁?你现在说或许还能救你师父一命。”唐九金无视了她的装傻,自顾自地逼问。
“我不知道。”将离的眼神异常坚定。
“离儿……”奚娥启唇劝道:“你真的不是周品的女儿,我姐姐与周品从未有过任何子嗣,我当真不知你亲生父母是谁,只知道他们将你遗弃在了青楼门外,我见你可怜这才将你抱回了家,那人根本就是在骗你,他只不过是想利用你杀了周品!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要维护他?!”
即便是奚娥苦苦相劝,将离仍未表现出丝毫的动摇,“我说了,我不知道。”
唐九金眉头紧皱,“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奚娥说的对,那个人骗了将离,事已至此,相信将离也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被利用了;所以,守口如瓶未必是在维护那人,更有可能是被牵制了。
“……”将离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如果你说了,奚府就会有危险是吗?”唐九金想,要威胁一个人无非就是捏住对方的软肋,而将离的软肋不只是奚娥,还有奚府里头她的那些师姐们。
“你别再问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将离依旧嘴硬。
唐九金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答应你,只要你供出那个人,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奚府无恙。”
闻言,将离失笑出声,“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你可以不信,但你必须说出来,因为……”唐九金脸色一沉,狠狠地瞪着她,“我同样有能力让奚府一口活口都不留。”
“呵……”将离笑得愈发讽刺了。
“怎么?你认为我干不出这种事吗?”
“不,你干得出,只是……”将离转眸看向一旁的卓文宗,“敢问卓少尹,洛阳府会纵容段家二小姐血洗奚府吗?”
“这……”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唐九金看着卓文宗,微微一笑,学着将离的语气问:“敢问卓少尹,我若铁了心要血洗奚府段府尹拦得住吗?”
“这……”怎么拦啊!她擅长用毒啊!极有可能人都死完了段子七才知晓啊!
唐九金又拉回了目光,定定地看着将离,“大不了以命相抵,用我这条贱命换奚府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你别说,还挺值,黄泉路上我也不怕孤单,还能让你那些师姐们跳跳舞找找乐子。”
“你……”将离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般地道:“好,我告诉你。”
唐九金强压着眉宇间的欣喜,面无表情地静候下文。
“你靠近点,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将离再次提出要求。
卓文宗连忙阻止,“二小姐,小心有诈。”
“我说,你这姑娘怎么老搞不清楚状况呢?就凭你现在的境遇有资格要求我吗?”唐九金还是很听劝的,万事小心为上总不会错的。
“我这是为你着想,相信你也不会想让别人知道的。”将离笃定地道。
这话让唐九金心口一惊,乱了方寸,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能忍住往前迈了步,紧靠在了关押将离的牢房栏杆边。
卓文宗深知拦不住她,只好在一旁警惕着,毕竟这二小姐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段子七没准会弄死他的。
好在,将离却并未使什么诈,她只是微微倾身将唇凑到了唐九金耳边,用只有彼此才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他、叫、唐、庭。”
唐九金蓦然一阵,脸色微白,就像是被人点了穴般,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了,猛地往后退了步,有些激动地吼道:“不可能!”
“那你觉得我为何会知道这个名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