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白搜肠刮肚总算是用最快的速度挤出了个凝神静气的方子,那些丫鬟们忙着去抓药、煎药,终于是被支开了。
他立刻倒了满满一大杯茶递给唐九金,“赶紧喝点水。”
“喝水有什么用呀,我又不是被那些土给噎着了。”她接过杯子,接连漱了好几下口,直到嘴里的泥土味稍稍淡去了些才作罢。
“还说呢……”林月白埋怨地瞪了她眼,“你是不是有病啊?犯的着吃土吗?”
“废话!当然是有病了,就刚才那种情况,我要是没病你还不得当场就被段子七扫地出门?”
“我知道……我是说,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你以为我想啊。”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不是情势所逼嘛,他都已经说我情况稳定很多了,必须得来一剂猛药才有效啊。”
必须得感谢下段夫人,幸亏她掺和了进来,要不是她嗓门足够大,唐九金也不可能离膳堂老远就大致猜到他们在说些什么;要不是她做主,段子七恐怕也不会因为这一出戏就愿意把林月白留下来。
“下次别这样了。”林月白又重新为她倒了杯茶,“能留在你身边自然是最好的,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在洛阳暂时找个落脚的地方,又不是见不着了。”
“那多麻烦啊,万一大晚上的有什么突发状况我都不好找你商量了。”
“怕什么,不是还有段子七陪着你嘛。”这话林月白说得有些酸,他本想把情绪藏好的,可惜还是没忍住。
“俗话不是说了吗?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多个人多双筷子……啊,不对,是多个脑子嘛……”
“嗯,也是……”林月白有些失望,他以为她会说段子七和他是不一样的。
“对了。”唐九金将手里的杯子搁在了桌上,“周品那个案子结了。”
“猜到了。”
“欸?”怎么猜到的?
“案子要是没结,段子七怕是也没功夫拔掉我这个眼中钉。”
“眼中钉倒也谈不上吧,无非就是觉得我老拉着你私下查案,怕我闯祸呗……算了,这不重要,先不说这个了……”她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这种事跟她爹的事比起来简直不足挂齿,“你不好奇周品到底是谁杀的吗?”
“不是将离吗?”
她摇了摇头,“是奚娥。”
“奚娥?!”林月白很是惊愕。
唐九金将整件事的原委仔细跟他讲述了一遍,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与将离通信的那个人,她迫切的需要一个来帮她判断……或者说,她希望有个人能告诉她“将离在撒谎”,而林月白显然要比段子七更适合充当这个角色,他认得她爹甚至也算得上了解,他的意见至少表面看来会显得更加有依据……
“你觉得那些信会是我爹写的吗?”故事说完后,她小心翼翼地问。
林月白并未给出正面回答,而是极其理性地问:“你认得你爹的字迹吗?”
她愣了愣,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片刻后,她灵光一闪,茅塞顿开,“对啊!看一下那些信不就好了!虽然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不过我对我爹的字迹还是有些印象的!”
“你想清楚了吗?”
“啊?”唐九金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确定要查下去吗?万一……”他吞吐了下,“我是说万一,万一真的是你爹做的怎么办?”
唐九金毫不犹豫地回道:“那我就更要找到他了,我必须得问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再说了,我不是答应了要帮你找姐姐的吗?我爹若是还活着,一定知道你姐姐在哪。”
“你不怕吗?”林月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问。
“怕什么?”
“如果最后发现你爹手上沾满了鲜血,你有想过要如何自处吗?”
“我不怕。”唐九金暗暗咬了咬牙,“除非当年毒杀我和我娘的人当真是他,否则的话,他始终是我爹,若他杀了人,我替他赎罪便是。”
“可是我怕。”
唐九金不解地蹙了蹙眉,“你怕什么?”
“我怕我姐姐早已死于你爹之手,那样的话,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要真是那样的话,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有怨言的。”
闻言,林月白溢出一记轻笑,倏地伸出手,指尖抚过她的脸颊,停在了她的下颚处,微微抬起她的头,端详了好一会,叹道:“我若舍得杀你该有多好。”
“…………”说不上为什么,这话让唐九金背脊发寒,害怕得不敢动弹。
就好像他早就已经对她起了杀心,只是迟迟下不了手。
——砰。
房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
这忽如其来的声响让唐九金猛地颤了下,下意识地避开了林月白的触碰,转眸朝着门边看了过去。
只瞧见段子七立在门外,面无表情,看着她的目光格外阴冷。
一瞬间,她觉得头皮发麻,莫名的心虚。
“把东西给二小姐。”他忽然启唇,冲着身旁的卓文宗冷声交代了句。
还未等唐九金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转身离去。
她猝然起身,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却被门边的段龙套拦住了。
“二小姐……”卓文宗直愣愣地挡在她跟前,将手里的一沓信递给了她,“你有点过分了呀,段府尹一心想着帮你追查你爹娘的事,你倒好,居然在这忙着跟人谈情说爱。”
唐九金没工夫解释,她接过那些信,垂眸瞥了眼,“这是将离和那人互通的信件?”
“怎么可能。”
“……”
“你以为将离会把那些信件留在奚府等着我们去发现吗?恐怕离开的时候已经都销毁了。”
“那这些是?”她不解地问。
“好在当初在四娘屋子里搜到的那些信倒是作为证据被我们拿回洛阳府了,只是目前还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段府尹想着你或许对你爹的字迹有印象,便让我赶紧找出来让你瞧一下……”
还没等他话音落尽,唐九金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些信件。
她几乎一个一句的反复端详,脸色越来越难看。
见状,林月白也跟着走上前……
“你瞧什么呀?搞得就像你能认得出一样。”卓文宗没好气地讽刺道。
“不巧,我还真能认得出……”林月白抽走了唐九金手里的那封信,皱眉看了起来,片刻后,他失神呢喃道:“真的是他……”
卓文宗显然不太相信林月白所说的话,转头询问起唐九金,“当真是你爹吗?”
“……”唐九金没有说话,贝齿死死嗑咬着下唇,唇瓣甚至都已经发白。
这个反应足以让卓文宗明白——林月白说的没错,这字迹的确是唐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