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金呆站在原地,怔忡地好一会。
这的确是她爹的字迹没错,虽然目前还无法确定这跟与将离通信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却反倒证明了王家的事情也同样与她爹有关……
“你不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突然有道低沉话音传来,打断了唐九金的思绪。
她抬眸看了过去,发现是段子七,不由地又是一愣。
“咦?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卓文宗困惑地看向身旁的段子七。
这同时也是唐九金的困惑。
段子七并未搭理卓文宗,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唐九金,眼神里透出来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他在等她的解释他。
“解释什么?”唐九金拧起眉心,无力地道:“我自己都还想要找到我爹要个解释呢。”
“噗——”这话让卓文宗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痴吗?!段子七暗暗咬了咬牙,转头朝着卓文宗瞪了过去。
这道瞪视无论怎么看都是迁怒吧?虽然如此,但卓文宗并不无辜,他确实不该在这种时候看段子七的笑话。于是,他很义气地替段子七说出了心里话,“不是……二小姐,段府尹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你和林大夫的关系?”
唐九金轻轻“啊”了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务之急并不是她爹的事,而是林月白。
该怎么说呢?她不确定段子七他们听到了多少,或许仅仅还只是怀疑她和林月白的关系并不简单,她要是就这样什么都招了那岂不是傻吗?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一旁的卓文宗生怕她又说错话,好心地提醒了句,“二小姐与林大夫方才的对话我们都听到了,这要是卓某没理解错的话,你们俩好似早就认识了?”
完了!唐九金的挣扎余地彻底被掐灭了,事到如今,坦白从宽或许还有活路。
想着,她深吸了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确实早就认识了。”
“早就认识是多早?”段子七问。
还没等唐九金回答,林月白就突然开口,“青梅竹马。”
“不是……”唐九金有些无力地朝着林月白看去,到底还想不想要留下来了?没瞧见段子七脸色都青了吗?说什么“青梅竹马”,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啊!她立刻启唇,试图挽救,“林大夫你是不是对青梅竹马有什么误解?一般来说得是打小一块长大的那才算得上青梅竹马吧?”
“你变了。”说这话的时候林月白一脸的落寞。
“哈?”唐九金茫然了。什么情况?聊得好好的咋还突然伤怀上了?
“你一直都叫我小白的,现在……”他有些刻意地抬眸瞥了眼面前的段子七,继续道:“怎么突然就变成林大夫了?”
“称呼不重要……”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纠结这些?是嫌情况还不够乱吗?闹个不好段子七就会立刻把他赶出段府啊!
“也是。”林月白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又重拾了笑意,“你我自总角时便相识,一同经历了那么多,区区一个称呼确实不重要。”
“大、大大人,你别听他瞎说,他闹着玩的……”唐九金不太明白他这演的到底是哪一出,但她至少意识到已经不能再把话语权交给他了,于是索性自己跟段子七解释了起来,“什么总角之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都已经十多岁了。”
“是十岁。”林月白更正道。
“……”你可闭嘴吧!
“段府尹,我比阿九大四岁,那会她确实是总角之年。”林月白笑得很温和,“说是青梅竹马也没错吧。”
没等段子七回答,唐九金就咬牙切齿地抢白道:“是不是青梅竹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之间的不共戴天之仇!”
这怎么还扯出个不共戴天之仇了?卓文宗听得云里雾里的,相信一旁的段子七也一样,只不过他没段子七那么耐得住,忍不住启唇问道:“你俩订过娃娃亲?他悔婚了?”
“卓少尹您可这会说笑,悔婚哪能算是有仇呀,那是有恩才对。”唐九金死死地瞪着林月白,道:“他不过就是我爹一个故人的孩子,当初我爹见他和他姐姐可怜,便求着寨老让他们姐弟俩留在苗寨,我娘更是对他们让视如己出、百般照料,可谁曾想,一片好心喂了狗,他姐姐居然勾引我爹!”
“当年我姐姐也才你如今这般年纪,涉世未深,应当说是你爹勾引她才对吧?”林月白冷声回道。
“我爹才不是那种人!”
“我姐姐更不是那种人!”
“二小姐,林大夫,你们别吵了……”卓文宗好心劝道。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争执仍在继续……
“可事实就是你姐姐把我爹拐走了!”
“难道不是你爹把我姐姐拐走了吗?”
“够了!”段子七听不下去了,冷声打断了他们俩。
看起来他要比卓文宗有威慑力,瞬间,唐九金和林月白就安静了。
段子七转头询问起身旁的唐九金,“他姐姐便是传闻中和你爹私奔的那名女子?”
“正是!”唐九金愤愤地道。
“你不是从不相信你爹会为了跟人私奔而毒杀你和你娘吗?”段子七问。
唐九金语塞了,沉默了片刻后,她闷声回道:“不是不相信,是不愿相信……换做是你,你能相信你爹为了一个只比你大不了多少岁的女人毒杀你和你娘吗?”
“……”段子七紧抿着唇没说话,这确实是换做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一个定论,哪怕是只有一丝希望,也会想要去推翻。
“可事实上,我爹确实是和他姐姐一起失踪了。”唐九金低下头,无奈地道:“所以我必须得让他留下来,若是能找到他姐姐那一定也会有我爹的消息。”
这个理由确实情有可原,但情有可原不代表就能原谅。
段子七依旧冷着脸,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足以让他的怒火更上一层楼的事——
“端午那晚,你在巷子里见的那个人是他吗?”他问。
唐九金默默点头。
段子七倏地笑出了声,笑容里透着明显的讽刺意味,口吻也显得有些刺耳,“真不愧是唐九金。”
打从一开始她就带着欺骗和隐瞒而来,可至少那个时候段子七尚能找到理由为她开脱,毕竟以她的经历来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也并没有什么错;然而,事到如今,她仍是如此,用防备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任谁都难以窥视……哦,不对,林月白可以,他甚至都不用窥视,她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把自己呈现在他面前……
他想起了她在奚府的诸多反常行径、想起了她和林月白一同出现在黑市……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怕是得失控……
他在尽心尽力地替她调查她爹娘的事,可原来她根本就不需要他。
他以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秘密,可结果她和林月白才是一伙的,他只是他们一致对外的敌人。
想到这,段子七狠狠地瞪了她眼,愤然转身。
这一次,他没有再折回来。
唐九金等了片刻才逐渐回过神来,什么叫“真不愧是唐九金”,她参了许久都没能参透这句话的意思,只好转头询问起一旁的卓文宗,“大人这是在夸我?”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这反应让卓文宗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那……”她小心翼翼地问:“他还会赶林大夫走吗?”
卓文宗朝着段子七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叹道:“应当是不会了。”
唐九金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欣喜……
卓文宗再次启唇,“子七若是对一个人彻底失望了,便不会再管对方的任何事。说到底,你是段夫人收的义女,只要你没有加害段府的意思,旁的事都与子七无关,这林大夫是走是留全凭二小姐拿主意吧,对子七而言,恐怕也就是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了,段府这不是已经养了二小姐这么个闲人了吗?再多养一个也无所谓。”
“……”虽说这话未必真的就是段子七的意思,可还是让唐九金觉得心口微微揪了下。
刺耳话语也让一旁的林月白直皱眉,“卓少尹这话未免太过尖刻了吧?倘若段府觉得我和阿九不过是两个骗吃骗喝的闲人,那我们走便是了。”
闻言,唐九金猛地转头看向他,“要走你走,我才不走。”
“……你还能不能有点骨气了?”林月白压低声音道。
“要骨气干什么?能当饭吃吗?”唐九金没好气地反问。
“怎么就不能了?我虽不及段府家大业大,但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靠别人养?”
“被我养总比待在这儿听别人闲话好吧?”
“有道理。”唐九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转头朝着门边的卓文宗看去,柔声质问:“卓少尹觉得我不过就是段府养着的闲人吗?”
软软的话音就像是绵里针,让卓文宗不由的有些心慌,“我、我也就是随口说说,玩笑……玩笑而已……二小姐不必当真……”
“自古玩笑都夹杂着几分真心呢。”说这话的时候唐九金刻意用着半开玩笑的口吻。
“这……”卓文宗的额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可我瞧着卓少尹也不像是过河拆桥的人,兴许是贵人多忘事吧?”唐九金轻轻笑了声,继续道:“你忘了没事,我可以提醒你。你们洛阳府最近的大案都是我给验的尸,按说得给我工钱才是吧?既然不给我银子,那换个包吃包住不应该吗?”
“应该……应该……”卓文宗识相地直点头。
唐九金没再说话,始终保持着微笑,默不作声地看着卓文宗。
卓文宗被看得心里直发毛,随意找了个借口便赶紧离开了。
直到他走远,唐九金一直绷着的那股其实垮了,她连忙转头兴师问罪,“林月白你是不是有病?刚才那种情况你不好好哄着段子七也就算了,说什么青梅竹马?”
“我乐意。”
“你乐意?”唐九金的话音不自觉地上扬,“你有资格任性吗?还想不想查你姐的下落了?”
“大不了就是被赶出段府,我不在乎。”
“他是洛阳府尹,若真把他惹火了,不止是能让你离开段府,甚至还能让你离开洛阳!”
“你凭什么觉得一句青梅竹马就能让他这么大动肝火?”
“我……”
“与其说是怕他赶我走,倒不如说,是你怕他生气、怕他误会我们俩的关系。”
“……”
“唐九金,你喜欢他是你的事,别拿我姐当借口,也休想我做小伏低替你去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