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段子七发现了,即便是没有他的允许,这件事唐九金也依然会追查到底,因为——
她居然悄悄的带回了一些周品胃里的食物残渣!
方才唐九金就觉得这毒有点奇怪,并不常见,一时三刻她也辨认不出,就想着带回来好好研究下,说不定会是个突破口。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还是很准确的。
唐九金花了一整晚,想尽了各种办法、翻阅了无数典籍,总算确定了周品死后被人灌下的究竟是什么毒。
她没有声张,段子七只当她还在研究也没去打扰。
她在书房里睡了一觉,入夜后便悄悄溜到了段府的后门,先前给段府送菜的人就是从后门进出的,她帮忙收过一次,知道这里几乎没有人看守,从里头出去就更容易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
她才刚轻手轻脚地搬开门上的木栅,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话音,“阿九,你这是要去哪呀?”
是林月白,这种挺似天真无邪实则透着贱气的声音也就只有林月白了。
也幸好是林月白,她迅速转身,朝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做贼吗?林月白蹙着眉心,不太能够理解的看着她。
唐九金径自打开了跨了出去,随后才转身冲着林月白招了招手。
他略微犹豫了下,也跟着走了出去。
“别说话,跟我走。”唐九金压低声音嘱咐。
林月白虽然一肚子问号,但还是忍住了,默默跟在她身后,直到离开了段府所在的坊……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呢?”唐九金终于开口了,反倒是先质问起了他,大有贼喊捉贼的意味。
“听说卓少尹他们今天在追查周大人来了洛阳之后接触过的人,有点儿眉目了,段府尹急匆匆的就赶去公廨了,临走前再三叮嘱我要把你看紧。”林月白下意识地给出解释。
招来了唐九金的白眼,“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怎么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我们俩才是一伙的吧!”
“我能不听吗?你那个哥哥说了,倘若你再惹出些什么事来,那他就打算跟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嘁……”唐九金不以为然地哼了声,“他能怎么算啊。”
“说是到时候杀周品的凶手就决定是我了,待长安那边的人来了他就把我给交出去。”
“……昏官!”
“可不是,滥用私权、鱼肉百姓、强抢民女……”
唐九金打断了他,“他什么时候鱼肉百姓、强抢民女了?你这是污蔑!”
“不是你先骂的吗?我也就是配合一下。”
“我骂可以,你凭什么啊。”
“……”
“怎么了?有意见吗?”
“有!”林月白气呼呼地喊。
“憋着,忙正事呢,带什么私人小情绪。”
林月白一脸茫然,“什么正事?”
“我查出来了,周品被人灌下的毒叫‘蕊珠宫’。”
“啥玩意?”
“蕊珠宫,花蕊的蕊,珍珠的珠,宫殿的宫。”唐九金又耐心地解释了遍。
“你这什么解释?我听得懂人话,问题是这什么毒?怎么听着那么仙气呢?”身为一个毒药取这么个仙气飘飘的名字合适吗?
“确实很仙气没错,‘蕊珠宫’真正的意思是指道教里头的仙宫。根据典籍记载,从前无论是皇家还是百姓都很尊崇道教,炼丹之术也因此横行,其中有一味丹药很受追捧,据说只需要一颗就能去往仙宫,所以人们便将这丹药称之为‘蕊珠宫’。”
听完她的这番叙述后,林月白忍不住惊叹,“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唐九金看了他眼,煞有其事地点头,“有。”
“哇……”这说的他都想试试了。
她泼去冷水,“这丹药能腐蚀人的五脏六腑,从毒发到死亡只需要十二时辰,整个过程极其痛苦且无药可解,确实只需要一颗就会死。”
“那他们还吃?!”以前的人都是傻子吗?
“从前的那些修道之人认为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就如同凤凰浴火一般,只有经历过这种痛苦才能得到成仙、去往仙宫。”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那毒有可能是周品自己服下的?”
“怎么可能。”唐九金扫去一道白眼,“先不说这是他死后才被灌下的,按段子七的说法,周品信祆教,又怎会去服用道教的丹药?”
“那给周品灌下这毒的人是修道的?”
“也不一定。”
“……行了,你直接把你的推论告诉我吧。”反正他怎么猜都不对!
“道教已经不怎么流行炼丹这种愚昧之术了,就算有,那也是极个别,这‘蕊珠宫’更是早在前朝时就销声匿迹,但我听我爹提过,说很多丹药的秘方被作为毒药保留了下来,,其中就包括‘蕊珠宫’,后来的人对它进行了改进,现在的‘蕊珠宫’应该是粉末状的,无色无味,更加便于下毒,听闻早前宫里头还常有人用它来铲除异己以解心头之恨,没准现在还有,只是宫里头也必定是让人从外头买的。”
林月白总算渐渐摸到了她的意图,“你知道洛阳哪有卖这玩意?”
“嗯,洛阳有个黑市,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卖,当然也包括一些罕见的毒药,至于有没有‘蕊珠宫’我倒是不太确定,所以打算先去打听看看。”
“那你也犯不着偷偷摸摸的呀,叫上段府尹一起岂不是更加便于办案吗?”
“那可是黑市。”唐九金没好气地瞪了他眼,“你见过哪个黑市跟官府关系好的,如果段子七出面的话,就算真有卖人家也不会承认啊。”
“段府尹也没那么有名吧,稍微乔装打扮一下,只要他别见了人就自报家门,人家也未必认得出他。”
“说是这么说,可是……”唐九金显得有些吞吐。
林月白挑了挑眉,来了兴致,“可是什么?”
她犹豫了下,道:“算了,跟你说倒也无妨,我时常会把自己调配的毒药卖给黑市的人,跟里头那几个卖毒药的关系都还不错,所以我一个人去的话更加便于打听,何况要是被段子七知道我还干过那种勾当,跑不了又是一番思想教育,烦得很。”
“你居然还干过这种勾当?这是有多缺钱呐?!”林月白一惊一乍的吼得特大声。
“你给我轻点!”她轻声警告了句,解释道:“我确实很缺钱啊,你想想光是为了接近周品我们就已经花了多少银子打点了,要是没钱的话压根什么事都办不了。”
“哟,你也知道我花了不少银子打点呐?”林月白欣慰地点了点头,“还算有点良心。”
“你那银子是为你姐花的,跟我可没关系,要良心等将来找到你姐之后管她要去。”
“怎么说话的,没我你成得了事吗?”
“那没我你成得了?你要成得了你犯的着跑洛阳来找我?”
“你真当我千里迢迢跑来找你只是为了我姐?”
“那不然呢?”
林月白直勾勾地看着她,问:“我要说是为了你呢?”
闻言,唐九金蓦然回首,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该不会还在怀疑你姐的失踪跟我爹有关,想要杀我报仇吧?”
“……你什么脑回路,就算是跟你爹有关我也该杀了你爹才对吧?”
“那我爹现在不也失踪了吗?万一永远都找不到他呢,俗话说,父债女偿。”
“嗯,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得好好想想该让你怎么补偿。”
“你现在想这些是不是早了点?”唐九金白了他眼,继续道:“你姐我和爹现在都还是生死未卜,没准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只是迫于某些原因不能来找我们;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们遭遇了不幸,那你也得先找到证据证明确实是我爹害了你姐姐才成吧?”
“若是找到了呢?”林月白问。
“……”唐九金微微怔了下,她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倘若你爹当真害了我家人,你愿意一命抵一命吗?”
“……我可以!”她说得很郑重。
一直以来,她活下去的目的就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她爹造成的,那她也确实想不出还有什么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倒不如以死谢罪,那起码死得还有价值一点。
“噗——”一旁的林月白笑出了声,“这么认真干什么?跟你开玩笑呢。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不会要你的命。”
“那你要什么?”
林月白想了想,道:“要不你就以身相许吧?”
“那不还是要我的命吗?”
“……“会说人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