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金又盗官马了,有了这次的经验,她仿佛已经熟门熟路了。
这一次,她盗了两匹,她和林月白一人一匹,说是这样坐着舒服些、速度也快一些。
情况特殊,林月白也懒得跟她纠结盗官马是多大的罪了。
她负责在前头领路,林月白骑着马紧随其后,直到距离定鼎门不远的宁人坊,她勒停了马儿,一跃而下,将马栓在了宁人坊外。
见状,林月白有些意外,“到了?这听起来神秘得不得了的黑市该不会就在宁人坊里头吧?”
“怎么可能?”唐九金白了他眼,“少废话,跟上就是了。”
“……”林月白生怕被撇下,默默地闭上了嘴。
尽管如此,唐九金才走了没两步就突然停下,转头看向他,“其实我一个人去也没什么问题的,要不你就在这儿等我吧,刚好还能帮忙看一下马。”
“这马需要看吗?”林月白问。
“当然需要,要不我一会怎么回段府?”
“再盗呗,反正你都已经驾轻就熟了。”
“不是……”她确实越来越驾轻就熟了,这一点没什么好反驳,但带着林月白终究还是有些麻烦,她本还想再次劝说。
林月白打断了她的话音,“我多少会些拳脚功夫,万一有什么事还能帮你。”
“黑市没你想象得那么危险。”
“危险的不是黑市,而是人,若那个凶手当真是在黑市买的那个什么‘蕊珠宫’,你又怎知他不会再回黑市杀人灭口呢?”
“唔……”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唐九金犹豫了,“可是婆婆不喜欢生人。”
“什么婆婆?”
“钱婆婆。”
“……阿九,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啊。”
唐九金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试图尽量用最简洁的语言重新解释一遍,“这黑市里头卖毒药的大概有三家,另外两家我来往的不多,还有一家掌柜的姓钱,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我一直都叫她钱婆婆,她防备心很重,没准压根就不会让你进去。”
“那要不这样吧,就还跟先前你接近周品时一样,我就在钱婆婆的店外头候着,你一个人进去,万一有什么事你就喊。”
“也行吧。”唐九金想了想,点头了。
本来她之所以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去黑市打听,也是担心段子七知道她以前干过什么勾当后免不了又是一番思想教育,再加上……从前她根本没有选择,想要追查当年的真相就必须得赚钱,哪怕有些钱来的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可是现在她有的选了,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让段子七知道她的那些黑历史……
总之,对于林月白她倒是本来就没有想过要隐瞒什么,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他为了拍段子七的马屁会干出什么事来,可现在他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那就当是多个人多个照应吧。
那之后,她便领着林月白出了定鼎门,距离定鼎门不远的地方停着不少马车,她随意找了一辆,向车夫出示了一块牌子形状的石头,这看起来确实就是一块普通的、甚至还有些丑的石头,但是却香气浓郁……先前碰上唐九金的时候他就觉得她身上有些香,考虑到她昨晚一直在跟各种药材打交道,或许是染上了哪一味本草的香气,他便也没多想,直到她掏出那块石头他才确定,这香气是从那块石头上散发出来的。
石头上刻着一些字,具体刻了什么林月白没能瞧清,只知道那个车夫瞧见那块牌子后态度立刻变了,要多殷勤有多殷勤,简直恨不得自己弯下身来充当脚凳让他们踩着上马车。
当然了,唐九金没让他这么干,她索性撩起裙摆用不太文雅的姿势手脚并用的爬进了马车里。
马车逐渐离开定鼎门后,林月白才按捺不住好奇地问:“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哪?”
“龙门镇。”
“黑市在龙门镇里头?”这让林月白很是诧异。
这龙门镇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它位于两处山阙之间,从前那里并没有镇子,甚至没有人家,因为地形的关系,洛阳城的百姓们都习惯叫它“龙门口”。太祖时期命人在这儿建了镇子、造了宅子,赏给了一些当年陪着他一起一统天下的功臣,而现如今镇子里头的也大多是当年功臣们的后裔。
“嗯。”唐九金点了点头。
“我听闻龙门镇里头住的都是功臣后裔,按说都是群吃穿不愁的纨绔子弟,又怎会倒腾起黑市的买卖?”
“吃穿不愁?”她哼出一记讽笑,“自古‘飞鸟尽良弓藏’,功臣都不一定有好下场,更遑论功臣之后了。”
这话让林月白蓦然一震,就像是被一根针狠狠扎了一下,说不上疼但却有些惊,他想掩饰的可惜没能藏住,以至于他的表情很不自然。
“怎么了?”唐九金担忧地问。
他重拾镇定,恢复如常,不动声色地扯开了话题,“哦,我是想你方才给车夫看的那块石头是什么东西?”
“石头?”唐九金好笑地哼了声,“那是金香玉。”
林月白起先是不太敢相信的,听闻这金香玉外表平平却暗藏奇香,说来也怪,这石头上香气据说遇水则散,可若是人触碰香玉,哪怕只是一小会,这香气都能持续好些天,怎么洗都洗不掉……从这种种特征看来,这还真有可能是块金香玉啊!
“居然还真有这种东西存在?”林月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也不清楚这是不是真的,反正送我这牌子的婆婆是这么说的。”
“只有拿着这牌子才能出入黑市?”
“那倒也不是……”唐九金伸出手将因为颠簸而抖开的车帘重新拉好后,继续道:“黑市里头毕竟还是有不少见不得人的买卖,安全起见,那些掌柜的都会统一给自己的主顾一块身份牌,这牌子一共分三种,普通主顾是木制的,熟悉一些的则是陶制的,可自由出入黑市的贵宾则是用金香玉打造的。”
“这黑市里头的人怕是赚翻了吧?随随便便一块身份牌都用的是罕见的金香玉。”
“代表贵宾身份的牌子又不是每个掌柜都有的,听闻整个黑市也才一共五块而已。”
“一共五块你居然也能骗到一块?”林月白一脸不解地看着她,“那你还卖什么毒药啊?怎么那么想不开呢,既伤天害理又赚不了多少钱,还不如直接把这块金香玉给卖了,这种奇货绝对价值连城啊。”
“这是婆婆信我才给我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卖了呢?再穷也不该卖了别人的一片真心啊。”
“说的也是……”嘴上虽然附和着,但林月白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真心?真心能当饭吃吗?又有多少人最终死于这所谓的“真心”?当她哪天唯有变卖了这块金香玉才能活下去,她还能这么信誓旦旦吗?
不能再想下去了,越想越阴暗,林月白抿了抿唇,扯开了话题,“说起来,这到底还要多久才到啊……”
按照路程以及马车逐渐减轻的颠簸程度,他觉得他们应该差不多已经进入龙门镇了,可这龙门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黑市的具体方位还是不太好确定的。
难得来一次这传说中的黑市,他自然是想多看看的。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指尖才刚触到车帘就被唐九金用手拍开了。
他一脸茫然地转眸,一旁的唐九金则若无其事地启唇道:“快到了。”
“……阿九,我怎么总感觉你一直在防着我?”林月白蹙着眉心问。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说这话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就连表现出些许诚恳来说服他相信的念头都没有,敷衍得很。
林月白气呼呼地瞪着她,“有!绝对有!昨夜从和丰楼回来的马车上,你让段府尹派人去长安查我底细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压根就不相信我说的那些话!”
“你想多了,我那不是看你演得挺卖力的就配合了一下吗?再说了,我必须得表现出对你的不信任和排斥,这样段子七才有可能继续留你下来啊,要不然就凭你偷偷把我带去和丰楼还让我扮成舞姬,段子七还有可能让你给我治病吗?”
“……”林月白觉得她这纯属胡扯,可他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