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唐九金，段子七觉得应该是——冷漠。
她活着仿佛就只为了一个真相，除此之外的任何事她都不感兴趣，不会去管闲事，当然也不喜欢麻烦别人。他本以为以她的个性是绝不会让何蕊亲自去替她煮粥的，他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劝她的说辞，可结果她非但没拦着，反而探头探脑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倒像是盼着何蕊离开……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跟我说？”这是段子七面对她的反常表现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她用力点头，生怕隔墙有耳，还特意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问：“小白呢？”
“……我怎么知道！”他竟然还满怀希望，以为她终于愿意正视他们之间的关系，打算好好聊聊了。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人家满脑子就只有林月白！昏迷之前喊的是林月白，睡醒想见的人还是林月白！
“那么大个人去哪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唐九金丝毫都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段子七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道：“你也说了，他都那么大的人了，难不成还需要我看着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总算意识到他话中带着刺了，能感觉到他好像在生气，但又搞不懂他究竟在气什么，这让唐九金有些无措，生怕说错什么话。
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段子七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了口气，轻声道：“除了林月白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的吗？”
“我、我就没想跟你聊林月白啊……”她有些委屈。
他愣了愣，“那是想聊什么？”
“潘湘湘。”
“……潘湘湘？”输给林月白他也就认了，这怎么还有潘湘湘的事？
唐九金用几乎只有他们俩才能听清的声音继续道：“大人，我怀疑潘湘湘就是林雪青。”
“林雪青？！”这又是谁？！
“哎呀……”她连忙伸出手捂住他的嘴，“你轻点！”
“不是……”段子七将她的手拉开，“你起码得先告诉我这个林雪青到底是谁吧？”
“哦，对。”唐九金这才想起确实没有跟他详细提过这个人，“就是林月白的姐姐，传说中跟我爹私奔的那个女人。”
“……”所以终究还是没能绕开林月白是吗？
“她救我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脸了，跟林雪青一模一样！”
段子七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收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谨慎确认，“你确定没有看错吗？”
“唔……”这一问，把唐九金原本的信心给问没了，“当时很暗，情况又紧急，我就只是瞥了一眼，所以我才想知道小白去哪了？他应该也见到那个姑娘了吧？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吗？”
“那会你浑身是血倒在我面前，我哪还有心思去管林月白。”
“……”唐九金有些失望，但又有些感动，自她爹娘出事后，她便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在乎她的生死了，纵然是从前待她还不错的薇薇姐，为了陈维也还是可以牺牲她的。
“不过……”段子七又一次启唇。
她眼眸一亮，重燃希望，藏好心思迫切追问，“不过什么？”
“林月白这两天的行为确实有些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何蕊今天早上还在跟我念叨呢，说林大夫挺热心的，经常跑来帮忙照顾湘湘。我也没多想，以为他大概觉得潘湘湘救了你，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怕你醒了会觉得过意不去。”回想起来，他这些确实没怎么见到过林月白，按道理那家伙应该会跟他一样寸步不离地守在唐九金身边才对。
“大人，你可真会推己及人，林月白可没你那么细心，他哪是那种会在意别人有没有心理负担的人。”唐九金非常肯定林月白是断然不会有这份心思的，“当然他也不会平白无故去关心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所以那个潘湘湘绝对是他姐姐没错了。”
段子七仍旧觉得不太可能，“会不会仅仅只是长得像？”
所以，这世上刚好有个和林雪青长得如此想象的女人，又刚好是何蕊的朋友，还刚好救了她？一个巧合是巧合，无数巧合叠加在一块就必然是人为了。
尽管如此，唐九金也不敢彻底否决地段子七的猜测，或许就真的是那么巧呢？
她想了想，问：“那潘湘湘见到小白是什么反应？”
“她还没能见到林月白。”他不情不愿地解释道：“起初林月白也只顾着担心你，是卓文宗他们赶去帮潘湘湘的，再后来，等他见到潘湘湘的时候她情况已经不太好了，一直昏昏沉沉的，意识也不太清楚。”
“那你还让我喝粥？！”她激动地想要撩开被子下床，嘴里嚷嚷得气势汹汹的，“还喝什么啊！万一她死了怎么办？我还有很多事要问她呢！”
唐九金很快就意识到，她高估了自己的康复能力——她都已经睡了两天了，这期间滴水未进，手脚虚软到连被子都无法掀开；更何况她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两刀，别说是下床走动了，就连说话大声一些伤口都会疼。
“你冷静点。”段子七拦住了她，“罗梓成把宋州最好的大夫都找来了，虽然还是没能判断出她中的究竟是什么毒，但好歹能够控制一下毒性的蔓延，按那些大夫的话说，应该还能再撑个四五天。”
“嗯……”唐九金没有再坚持，她现在这种身体状况也没法坚持。
段子七扶着她重新坐好，顺便替她掖了掖被角，叮嘱道：“你今天早上才刚退烧，捂严实点，别着凉了。”
“我还发烧了？”这刀伤看来远比她想象得严重。
“嗯，烧了两天了，一直在说胡话。”
“我说什么了？”唐九金紧张地问。
她想起了刚才的那个梦，生怕自己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说了什么对她爹不利的话。
“也没什么，”段子七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笑看着她，道：“就是一直在喊我。”
“我、我喊你干什么呀！”这个答案让她更紧张了，无意识果然是一种很可怕的状态。
“他们说，难受的时候通常会想到对自己而言特别重要的人。”
“……他们骗你的！”她想也不想就失口否认。
“哦？”段子七扬了扬眉梢，“那你倒是说说，你喊我干什么？”
“我……”她支吾了下，“我昏迷前还喊了小白呢，要这么说，对我而言特别重要的人还挺多呀。”
对于她昏迷前一直在念叨着“小白”这件事，段子七确实挺在意的，可就在刚才他突然就想明白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怀疑救你的人是他姐姐，喊他是想让他去追吗？”
唐九金语塞了，她的确是这个思路没错，压根没法反驳。
于是，她开始耍赖了，“总之他们就是骗你的！大人，你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该不会还相信那种鬼话吧？”
段子七轻瞪着她，“我也就比你大三岁，怎么就一把年纪了？！”
“你可别小看这三岁啊，要是三年前二小姐没有走的话，你现在没准都已经当爹啦。”
这话让段子七茅塞顿开，总算是搞明白她逃避的原因了，“你是在提醒我别忘了跟何蕊还有婚约吗？”
“哟，大人您还记得这事呐。”唐九金话音里透着讽刺。
她承认这是在迁怒，因为刚才的那个梦，明明就只是一个梦而已，她却被恶心得不轻，直到现在都还没能缓过来，她完全不敢想象，倘若她爹当真和林雪青有染的话，她该怎么去面对？
当然了，段子七也不是那么无辜，既然有婚约在身那就不要来招惹她！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等回洛阳就会跟两家父母说清楚。”他突然道。
唐九金愣了愣，“说清楚什么？”
“取消婚约。”
“为、为什么？”
段子七直勾勾地看着她，“心里有别人了，怎么娶。”
说不开心是骗人的，明明睡了两天，唇齿间寡淡无味，可唐九金却觉得像是被猛地喂了一勺蜜，连心尖上都沾染着甜。她羞赧地垂下眼帘，不可避免地矫情了下，软软地问：“大人这是心里有了谁呀……”
这反应让段子七的嘴角不由地上扬，他改口道：“心里有你了，怎么娶。”
“……”她紧抿着的嘴角藏着笑意。
他微微靠近，轻声询问，“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说、说什么呀……”太近了！她能感觉到他唇齿翕张间的气息，暖暖的扑面而来，夹杂着他的气味，将她包围的严严实实的。
“那你呢？你心里有人吗？”他眼帘微垂，目光落在她的唇上，轻声询问，嗓音里透着隐忍。
很想吻她，想狠狠蹂躏这张唇，可他更想要听到这张唇间能飘出他等待许久的话。
让段子七没想到的是……
她猝然抬头，朱唇在他颊边轻轻点了下，还未等他回过神，她又一次羞红着连低下头。
一阵呓语般的话音从她唇间飘出，“我没你那么会说，就用做的吧……”
“唐九金，你这做得也太敷衍了。”
她不满地扬起头，“哪里敷衍了，我都已经……”
都已经主动吻他了啊！这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是多羞人的一件事啊！
当然，她这话并未有机会说出口，那话音已被段子七吞没，他的舌毫不费力地窜入她的口中，小心翼翼地舔舐吸吮，极尽温柔，空气里弥漫着他们唇齿相抵的暧昧声响。
他原本只是想要身体力行地教导她一下什么才叫吻，可是她的味道却远比段子七所想象得还要软糯可口，他贪婪得想要更多却又不得不及时打住。
毕竟，她才刚醒，伤口也禁不起折腾。
更何况，现在也并非恰当的时机，等到他能名正言顺叫她一声“娘子”的时候再尽情蹂躏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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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蕊就像一尊石头雕像般，捧着粥，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的拐角处。
她怔怔地看着前方，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方才透过虚掩门缝瞧见的那一幕，原来那就是接吻呀，原来段子七也有那样的一面呀，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直接，隔着距离她都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甜腻气息……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手里的粥烫得很，都把她的眼泪给烫出来了。
她正想腾出一只手抹去眼角的泪珠，忽然有只大掌伸出，接过了她手里的碗。
她愣了愣，顺着那只端着粥的手看了过去，是罗梓成。
他的出现让她有些意外，不由地眨了几下眼帘，眼眶间的湿润感让她蓦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狼狈，连忙伸出手抹了抹眼睛。
为了男人哭实在是太丢人了，她不想让别人看见！
可这罗梓成偏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也不说话，就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你看什么呀！”她有些气恼。
他微微抿了下唇，片刻后，突然道：“我可以等你。”
“啊？”何蕊满地的不解。
“你可以尽情去做你想做的，我在宋州等你。”
“……”她显然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罗梓成有些急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道：“我喜欢你！所以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就算你故作潇洒地说不用等也没关系，我还是会等！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肯嫁我就一定娶！”
说完后，他不由分说地转身走了。
就这样……走了……
何蕊怔忡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干嘛把粥带走啊？她可是好不容易端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