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唐九金没想到的是……
罗梓成沉默着领着她走了会，冷不防地开口了，“唐姑娘，恕我冒昧，你是不是喜欢段府尹？”
这真的是相当冒昧了！
她以为，他或许是有些案子上的事情想要跟她聊聊，譬如说他其实早就掌握了封芸的下落之类的，可结果开场白居然是这句话？！
唐九金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皱眉道：“罗县令，这和你无关吧。”
他们又不熟，甚至都没有说过几句话，聊这种话题恰当吗！
“我喜欢二小姐。”他顿了顿，生怕她误会，又补充了句，“我是说何家二小姐。”
“哦。”
这平淡反应让罗梓成有些意外，“你不觉得惊讶吗？”
“是有点惊讶。”唐九金还是很坦白的，但她惊讶的并不是他喜欢何蕊，而是他们有必要那么交浅言深？
“那你就没什么要问的吗？”
唐九金满脸不解，“我应该问你什么？”
“比如……”他想了想，道：“我喜欢她什么之类的。”
“关我什么事啊。”
罗梓成猜到了她会这么说，他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头一回见到她的时候是在长安，那时候她还只是豆蔻之年……”
“罗县令，也请恕我冒昧，你是有恋童癖吗？”唐九金忍不住打断了他。
罗梓成没好气斜了他眼，“不是说不关你事吗？”
“是不关我事，可你这是违法的呀，身为宋州县令你怎么能知法犯法呢？”
“我又没说我那时候就喜欢上她了！”罗梓成被她惹得有些急，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想了想，不能让她把节奏给带跑了，他又继续把这个故事说了下去，“当时是在我爹一个同僚的烧尾宴上，特别无聊的一个宴，我看了一晚上那些富家千金的才艺表演，轮到她的时候，她说她琴棋书画全都不会，她不明白为何女孩子就非得被关在小小的屋子里学那些取悦旁人的东西，她想出去看看，那时候我便记住了她。”
“……就这？”
这种不屑的口气让罗梓成直皱眉，“就这还不够？”
“我也琴棋书画全都不会啊，你怎么不喜欢我？”
罗梓成白了她眼，“她说不会那是谦虚，人家好歹是个大家闺秀，哪有可能不会这些。”
“嘁……”唐九金不以为然地哼了声，“那说到底，你看上的还是她大家闺秀的身份啊。”
“我发现你这个人是真的很会模糊重点，是不是大家闺秀重要吗？重要的是她那份寻常女子无法比拟的壮志！”
“你刚才还说你那时候还没喜欢上她呢。”
“唐姑娘，你这样四次三番地打断我，我根本就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那就别说了啊，我本来也没有要听。”
“不行，你必须得听。”罗梓成发现了，果然跟她交流的时候千万不要去理会她的反应，只管说下去便是了，“我那时候对她确实还谈不上喜欢，只是印象颇为深刻而已，后来又打过几次照面，渐渐的才动了心。”
“好吧……”唐九金只当他这些话藏在心里憋得慌，只想随便找个人说说罢了，于是便勉为其难地呼应了一下，“那你去跟她说呀，跟我说有什么用。”
“没那个必要。”
“为什么？”
“她喜欢段府尹这我早就知道，说出来也不过就是让她徒添烦恼罢了。”
“这倒也不一定，凡事得往好的方面想，”唐九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说不定她压根就懒得为你烦恼呢。”
这哪是什么安慰，分明就是火上浇油！
罗梓成咬了咬牙，觉着不爽，可又无从反驳，最终也只能气馁地道：“说的也是，有段府尹在，她哪还有功夫烦恼我的事。”
“你觉得你比不上段子七吗？”
“我也知道我比不上段府尹，只是偶尔还是会觉得有些不甘。”
“……”不是，大兄弟，这是疑问句啊！怎么就给理解成陈述句了？
“当初陛下让我去洛阳府做少尹，我拒绝了，就是不甘屈居在段府尹之下，又想着宋州离洛阳近一些，便自请来了宋州。这些年也断断续续听说了一些关于她的事，知道她逃婚了、知道她离开洛阳了，我猜她多半是实现了儿时的梦想，终于能出去看看了……”说到这，他嘴角忍不住上扬，“果然，那些话她不止是说说而已的。”
“的确挺厉害的，一个姑娘家，餐风露宿的……”唐九金是发自内心的钦佩着也羡慕着，“她说的那些地方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那里的风景一定都很美吧。”
“为什么不敢想？你也可以去看看，听说大漠的星空特别美。”
“我？”唐九金好笑地摇了摇头，总觉得他这话透着股“何不食肉糜”的味道，“还是算了吧，我连洛阳的星空都未曾好好看过，没那闲情逸致。”
“说的也是，她的那份勇气与魄力本来就不是你们这种寻常女子学得来的。”
“罗县令，你捧你心悦之人我理解，但你贬低我干嘛？那她有勇气和魄力剖开尸体逐一查验五脏六腑吗？”
“这……”罗梓成语塞了。
“我也没有觉得会验尸有多了不起，只是想要告诉你，人有千百种，何蕊是很好没错，但我也不差好吗！”
“抱歉，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罗梓成有些惭愧，“这次的案子还是多亏了唐姑娘才能解决，这我心里还是清楚的。”
“倒也没有那么居功至伟，你能及时派人来洛阳通知段府尹也是很重要的啦。”唐九金被夸得不太好意思，最主要的是，她冷静了，忽然觉得跟他较真毫无意义。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喜欢何蕊，自然觉得何蕊是全天下最好的，就算旁人再优秀他也未必瞧得见，何况她也确实谈不上优秀。
他不情不愿地道：“我也是为了何蕊，若是知情不报，将来她知道了定会生气的。”
“你还真是为了她什么事都愿意做啊。”
“嗯，即便有一天她真的同段府尹成亲了，我也会祝福他们的。”
“佩服佩服……”唐九金对着他作了个揖，以示尊敬。
“我认为，喜欢一个人就应该给她幸福，所以如果她觉得和段府尹在一起很幸福，那我自然应该成全她，而不是去破坏她的幸福。”罗梓成目不转睛地逼视着她，问：“唐姑娘，你说对吗？”
唐九金可算是搞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了，“你这是在警告我不要去破坏何蕊和段子七之间的感情？”
“警告谈不上，只是提醒，免得唐姑娘义无反顾，到头来粉身碎骨。”
“……所以你请我吃饭是假、带我去茅厕是假，主要就是想找个机会提醒我？”
“嗯。”他倒是也不掩饰。
“果然是鸿门宴啊！我就知道这顿饭不简单，只不过……”唐九金嫌疑地扫了他眼，“我怎么也没想到，堂堂的宋州县令竟然会为了这种破事设个鸿门宴。”
“这怎么能是破事呢？对我而言，何蕊的幸福是头等大事。”
“你的头等大事为什么要我配合？我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费你家布料了？”
“我没有要求你配合，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
唐九金不耐地打断了他，“儿女情长的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尚不至于粉身碎骨，所以罗县令，麻烦你把这自以为是的好心收一收，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这完全不听劝的态度让罗梓成有些急了，“欸，我发现你这人怎么就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废话，不撞一下又岂知这是南墙？”
“……”他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就在他走神的当口，唐九金闪身进了不远处的茅厕，她看来是一直在暗中打量四周，准备着随时结束着这场对话。
那地方他又没法追进去，守在门口等也有失体统，无奈之下，罗梓成只能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