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觉得我们能顺利成亲吗？”
这话一度让唐九金重燃起了希望，会不会林月白也只是在演戏给李宴辅看？他并没有打算强娶她，而是有着其他的打算？她甚至在想，也许他们的目的始终都是一致的，只是采用了不同的方法，他隐姓埋名潜伏在李宴辅身边获取信任，目的只是为了替他父亲报仇？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阿九，你该不会是还留着什么后招等着我吧？”他的话音再次响起。
唐九金燃起的那些希望也随之破灭，原来就只是在试探她啊。
她好笑地哼了声，“我来之前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是神策军的中尉，又怎么可能会提前部署好什么后招？”
“所以你处心积虑让我带你来军营就只是为了一个真相？”
“不然呢？”她有些激动地道：“我爹娘出事那会我才十三岁，千辛万苦去到了洛阳，却发现就连外公家都已经不复存在，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所有，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你知道活下去有多难吗？要不是为了查明白真相我恐怕早就死了。我之前问我‘真相有那么重要吗’，我告诉你，很重要，这是一直以来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动力，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如果只是想要一个真相的话，我可以给你。”
唐九金侧眸打量着他，“你确定你给我的是真相？”
“至少是我所知晓的真相。”
“……”她仍旧抱有怀疑。
他对她撒过太多的谎，事到如今，她实在是很难再相信他。
林月白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笑了声，道：“放心吧，既然都要成亲了，我没什么可瞒你的。”
“成亲”二字让她深感不适，下意识地就想要回避，“所以，你知道我爹在哪？”
“死了。”
“……怎…怎么死的？”就算明知他所说的未必是实话，就算是实话也未必就是实情，唐九金还是免不了地打了个颤。
“和我姐姐一同坠崖而亡。”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是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所以说什么他那晚被迷晕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也是在骗她了？
“我没有骗你，起初我的确是被迷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马车上了，当时驾车的人是杜衡。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栋竹屋吗？它确实存在，在来苗寨之前我和姐姐也确实住在那儿，是杜衡在流放途中救下了我们姐弟俩，随后便将我们安置在了那会，他只要一有空就会来看望我们，我曾经确实一度认为他迟早会是我的姐夫……”说到这，林月白忍不住轻蹙了下眉心，显然对于“姐夫”这个称谓充满了厌恶，他很快就绕开了这个话题，继续道：“我认得他，所以那会也并未觉得有多惊讶。他告诉我，你爹想要杀了我们，而他是来救我们的。”
“他说你就信？”
“我亲眼见到你爹在追我姐姐，将她逼到了悬崖边，姐姐跳崖之前将你爹一块拉了下去，兴许是想着同归于尽。”
“杜衡呢？既然你亲眼所见，那他也一定见到了，为何没有出手救你姐姐？”
林月白眼神一黯，“因为你爹不止一个人，当时我见到有十多个黑衣人和你爹一同在追我姐姐，杜衡不敢冒险，他答应了我姐姐一定会护我周全。”
这也是他始终不肯承认杜衡这个姐夫的原因，尽管他心里清楚，杜衡当时的决定并没有错，可却还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说到底，他真正无法原谅的人不是杜衡，而是他自己。
“那尸体呢？”唐九金不死心地追问：“既然是坠崖而亡，也就是说，你们并未见到尸体？”
俗话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尸体是不是意味着还有转机？
然而，林月白的回答却浇灭了她最后的希望……
“见到了……”他闷声道：“那之后我吵着要去崖底找姐姐，杜衡拗不过我，隔日一早便去了，我们寻了数日才寻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我姐姐和你爹，不会有错。”
“可是……可是那些信怎么解释……”她有些激动地紧抓着林月白的双肩，“你还记得吗？写给四娘的那些信，那的的确确是我爹的字迹没错！”
她着实很难形容清楚自己的心境，很矛盾。
待在寄栖客栈的那几年，她一得空就会去废弃的宁府外头守着，从未见过她爹的身影，连她都能想到要来洛阳找外公和舅舅他们了，她爹又怎么会想不到，倘若他还活着一定会来的。
再后来，段夫人将她收做义女，洛阳城里几乎无人不知，消息甚至都传到了长安，她引来了林月白却仍未引来她爹。
她想，他多半已经不在了。
直到那些信的出现，她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
当得知那些唆使别人去杀人的事情极有可能是她爹干的时候，她确实很难接受，但转念一想，这样的话，至少他还活着……活着就好……
她逐渐调整好了心态却又得知——她爹死了，死得透透的！
正想着，林月白的话音传来……
“那些信是我写的。”
“……！！！”她愕然抬眸，面上满是惊恐，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忘了吗？是你爹教我识字写字的，我的字迹原本就与他相似，他写给周品的那些信我看过无数遍，也临摹过无数遍，足以以假乱真。”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一时半会，她根本无法厘清脑中的那一团乱麻。
她爹写给周品的那些信在他那儿……
一直以来跟四娘通信的人是他……
所以……诱导四娘弑姐的人是他吗？那让四娘吞毒自杀的人是不是也是他？还有王万元，王万元的死是不是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她甚至不敢再往下去想，也不敢问，生怕答案会让她觉得不寒而栗。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林月白却主动承认了，口吻还格外得云淡风轻，“你猜的没错，是我诱导四娘去啥王之贻的，就连方法都是我教她的，但我可没教过她吞毒自杀还反咬你一口。”
“那跟将离通信的那个人……”她颤着声问。
“也是我。”
“你……你还干过些什么……”
“不用怕。”他脸上挂着宽慰的笑容，说出口的话却让人觉得彻骨的寒，“值得我亲自动手的人不对，也就兵部尚书崔哲和王万元了……哦，对了，还有那个陈维。”
“……”她情不自禁地后退，试图和林月白拉开距离。
唐九金后悔了，如果还能重来一次她绝不会自以为是地设法从林月白身上套取真相，这个对手可怕到超乎她的想象了……不，确切地说，她根本就不配当他的对手……
“怎么了？”他一脸天真地问：“我以为你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才对啊。”
“你……”她紧张地咽了咽了口水，“你怕是……怕是对我有误解……”
“不是说要不是为了追查当年的真相你恐怕早就死了吗？我也一样，要不是为了替我爹报仇我怕是也早就死了。”
“你是说……你杀那些人都是为了替你爹报仇？”
“不然他们又怎么配得上我亲自动手？我查过当年我爹卷入的那桩贪墨案了，与崔哲和王万元脱不了关系，至于周品……”他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他知道的太多了，不该留。”
“可这关陈维什么事？你爹出事那会他才多大？”
“杀他是因为你。”
“……”
“我来洛阳之前看过余薇薇一案的卷宗了。”他笑容里透着嗜血，话音格外得冰凉，“居然敢对你意图不轨，那就该让他生生世世都不能人道。”
“……”于是，他就把陈维给阉了？
想当初替陈维验尸的时候，关于他为何死后会被阉割一事她还费解了许久，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因为她！所以说段子七到底为什么要在卷宗里写得那么详细啊！这种她差点被人意图不轨的细节有必要记录在案吗？是想让她名留青史吗？！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唐九金头一回觉得他的声音那么可怕，听起来就像是从阿鼻地狱传来的一般。
现在的她急需冷静，可她也知道难得林月白愿意对她这么毫无保留，机不可失……
“可以告诉我，你和李宴辅究竟是什么关系吗？”她深吸了口气，想着不如趁此机会把所有的困惑一次性解了吧。
“他是我义父。”
“义父？！”
她以为他只是被仇恨扭曲了心性，没成想居然还有认贼作父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