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
程言瑾从鬼木赤眼中看到的只有凛然的战意，没有半点退却之色。
退无可退，无需再退。
程言瑾端坐在马背上，抬起了手，下了作战指令。
这一战，在所难免，她要占据主动。
程言瑾的手将将抬起，孙千户与胡千户便迅速的带人前冲，边冲边放箭。
瞬间，风云变色。
一轮箭雨过后，鞑靼骑兵有半数以上变成了步兵，就连鬼木赤的战马，也中了一箭，正在哀哀的嘶鸣。
鞑靼兵士没得到将令前，全都站在原地挥刀格挡箭矢，虽然忙慌，却并不见半点错乱。
鬼木赤治军，果然非同一般。
眨眼的功夫，孙千户与胡千户已从两侧带人冲杀上来，全都搭箭在弦，对鞑靼完成了短兵相接的直接包围。
只要程言瑾一声令下，箭雨便能再次降临。
鬼木赤环视一圈儿，双眼细细的审判着眼前的形势，若想强冲出去，也不是没可能。只这两边埋伏下的弓箭手就能让他损失严重，遑论后面那些数不清的兵士。
看着后面的人影浮动和迎风招展的程字军旗，鬼木赤睚眦欲裂的吩咐身边的人道：“去，把人都带上来，让他们在前面开道。”
嗯？程言瑾抬手，下令停止了攻击，皱眉看着被鞑靼人押在前面的百余人，他们虽然衣衫残破，仍能看出是大朗军服。
“程家的黄毛丫头，你放箭啊，怎么不继续放箭了？”阿帖木儿一脸得意的叫嚣着。
鬼木赤瞪了一眼阿帖木儿，抬头看向程言瑾。
“程将军，这人你应该认识吧？”鬼木赤一把拽过旁边一人，将他摁跪在地上，大手拽着他的头发，让他的头向上仰起，露出了整张脸。
“听说，他是你们的监军，还是一名贵族公子。”
景卓阳！
程言瑾眼角轻颤，面无表情的望着被鬼木赤拿刀架在脖子上，拽着头发的人儿。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她定然是眼花了。
那人整张脸都脏兮兮，面无表情，头发散乱。只一眼，程言瑾仍是很肯定，那就是景卓阳。
哪怕烧成了灰，她都能认得出。
“呵，大元帅可识得贵军中所有人？”程言瑾冷呵出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等着鬼木赤的下文。
“程将军，让出一条路来，我放他们。”
鬼木赤睨了一眼程言瑾，示意阿帖木儿，把所有人都押到了阵前，让他们一字排开的跪着，每个人的脖颈上都架着一把弯刀，只等鬼木赤一声令下。
程言瑾双眼倏地睁圆，心绪剧烈波荡，她想到了前世程家被押在刑台的一幕，风雪之中，合府老幼都跪在那里，刀悬头顶，只等一声令下，便人头落地。
而落井下石，将程家置于死地的就是景卓阳。
重生回来，她做梦都想要终结这一切。
此情此景，是多么的讽刺。前世，景卓阳断绝了程家唯一的生机，致程家满门被屠。
而如今，相同的情形再次出现在眼前，被刀悬头顶的人变成了景卓阳，却要她来救？
真是莫大的讽刺！
程言瑾既不忍心看着百余名大朗兵士，当着她的面被屠戮，可也不愿意用放走鞑靼来换取景卓阳的生路。
纵然面上不显，程言瑾内心却无比挣扎，陷入了天人交战的混乱中。
她该怎么办？救？还是不救？
祖父，若是你，你会如何做？想到了祖父，程言瑾的灵台一阵清明，心中有了决断。
祖父的用兵纪要上写着一句话，再仇深似海的政敌，到了九边的沙场上，也是并肩杀敌的同袍。
外敌兵临城下，再深的仇怨，也要先一致对外。景家的仇可以慢慢清算，眼下不能让鞑子看了笑话。
被迫仰着头的景卓阳，原本闭着眼，听到鬼木赤那一声程将军时，睁开了眼睛，可当他听到程言瑾的声音时，浑身不由轻颤。
怎么会是程言瑾？景程两家本就有嫌隙，景家又三番两次的算计她，如今他兵败被俘，她不落井下石已是厚道。要她撇掉歼灭鞑靼的功勋，来换取他的活命，简直比登天还难。
纵然早就抱定了必死之心，可如此狼狈的一面落在她的眼里，他终是不愿。
既然免不了一死，怎么都不能让她瞧轻了他。
“杀了他们，杀光这些鞑子，我们虽死犹荣。”
“虽死犹荣。”
……
这百余人大都是景卓阳的亲兵，他们被俘后，天天想着有人能来救回他们。可如今活命的机会出现了，可于他们来说仍然是死路一条。
景家与程家几番争斗，程言瑾又怎么会救他们！不可能的。
心中有了决断，程言瑾抬头看向鬼木赤，“从他们被俘那天起，就已上了大朗的阵亡军册。他们的家人也将**到朝廷的抚恤，得到一份哀荣。
而且你也看见了，为大朗，每个人都不畏死生，你觉得我会不会同意？”
“降还是死？大元帅还是痛快点儿。要不这样也行，大元帅投降或自刎阵前，我给你的所有部下一条活路，如何？”程言瑾一脸的凝肃，双目灼灼，似有火燃。
景卓阳心咯噔一下，这个程言瑾到底要做什么？
鬼木赤一把拽过景卓阳，亲自拿刀卡着他的脖子，“程将军，不要再想着耍什么花招。我最后说一遍，让出一条路来，否则，刀落人头落，我耐心有限。”
鬼木赤话落，所有人都将**俘兵脖颈上的刀紧了紧。
程言瑾紧抿着双唇，半晌，说道：“把人放开，我放你们走。”
“他得送我们出包围圈才能放。”鬼木赤将胁在**的景卓阳紧了紧，示意阿帖木儿放开大朗的俘兵，带人先走。
“大元帅，我来押着他，你带人先走。”阿帖木儿凌近鬼木赤低声说道：“鞑靼可以没有阿帖木儿，不能没有大元帅。”
鬼木赤有些动容，将胁在**的景卓阳，交给了阿帖木儿。
看着鞑靼人放开了那些被押在阵前的大朗俘兵，程言瑾才抬起手，下令道：
“胡千户去接人，孙千户命所有人分列两边，让出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