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程言瑾往凝晖院请安，刚打了帘便愕然的微张了嘴。
满满一屋子的人，就连平时极少见的两位老爷、三位公子都齐齐坐在屋里，怎不令人惊奇！
程言瑾端方行礼，刚坐下便被程言棋的目光盯得浑身像长了草。
“大哥，可是小妹仪容上有哪里不妥当？”
“扑哧！大哥是瞧着三妹最近格外的神清气爽，才会多瞧了两眼。对吧？”程言棋一扭头，最后两个字赫然是在问许氏。
程言棋，将军府的大公子，二房刘氏的嫡子，现年二十一岁，娶妻许氏，京城许氏虽算不得名门，胜在人多，勉强算是个大族。
许氏嗔瞪了一眼程言棋，“爷惯会说笑，三妹妹几时不清爽了？”
程言瑾不爱同他们打机锋，将几张银票捧到了文老太君面前，“祖母，孙女儿幸不辱命！这是自祖母处取用的本银与即定的三成利银。”
刘氏眼皮子颤了颤，三成利银！明明就已是京城炭贵，三成？怕是较往年翻了几十倍都不止。
这瑾丫头还真是……好狗运！竟真让她遇上了冰封严寒天。
文老太君抬了抬下颌，池妈妈便近前将银票收了，并将一个匣子放到了文老太君的面前。
“嗯，瑾姐儿，程家的掌事权暂交给你，老婆子愿赌服输，就只管在凝晖院里怡养天年了。”文老太君肃然起身，双手将匣子托举到程言瑾眼前，“程家第七代传人程言瑾，接掌事印信。”
程家是将门，常领兵在外，自立族时，便外有家主，内有掌事。家主不在时，掌事可行家主权。
程家自十年前一战后，爵位空悬，家主之位也一直空悬，老太君以掌事身份决断府中事务。
一句话，掌事相当于代家主。
腾！
屋里的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肃然而立。
程言瑾垂了眸子，难怪今天人这么齐，原来祖母是要在今天交权。
祖母虽然看重嫡长，却也断没有将家中掌事权现在就交给她一个女娃儿的道理，她不在京中这段时间，定然是二房又做出了什么事儿，让老太君寒了心，才借此敲打他们。
想通了这点，程言瑾起身，端方敛衽，双膝微屈，微颔首前伸双臂，以极为恭谨的态度接过了文老太君手上的匣子。
“上承祖训，下领族规，程言瑾克谨克守，死生不负。”程言瑾慨然而语，正气凛然。
死生不负！
三老爷微眯了眼，被这四个字激荡的热血**，这个侄女儿……是程家人！
程言棋先是诧异，继而是不甘，紧跟着便是满面的愤然，这程家又不是没有男丁，而且他还是正经的嫡子长孙，竟然是要越了他，将府里的掌事权交给一个丫头……
“祖母……”迎视着文老太君清洌的眸光，程言棋咽了口口水，“孙儿有哪里不好？”
“哪里不好么……”文老太君如琢如磨的眸光如清辉笼在他身上，久久不语，却又似什么都说了。
不是你不好，而是她更适合！
她的父亲铁血卫国马革裹尸，她的母亲隐忍退让无怨无憎，她呢，身为女子遇事不畏艰难，勇挑家族荣衰。
你纵是二房嫡长，可二房原就是庶出，庶出的嫡子仍然是庶支，最重要的是你的心胸不足以成大事。
程家祖训，兴衰看嫡长，而这一代的嫡长只有程言瑾！
这些个道理程言棋不是不懂，却一直不想懂，刘氏则是不愿懂，自小更没有纠正过程言棋，以致他一直觉得，无论是这府里的掌事权，还是那爵位，早晚都是要交到他手上。
现下看着文老太君将印信交给了程言瑾，心底的情绪瞬时暴发。
“孙儿不服！”
“老婆子也不服，可输了就是输了，当日我便说过，瑾姐儿若能成事，以后这府里的大小事儿都由她说了算，现在才来不服，不嫌晚了？”文老太君的眸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似在打量，又似是在慨叹，眸中涌现出了一抹无言的痛楚。
末了，深吸了一口气，将眸光定在了程言书与程言墨身上，“你们二人可有想法？”程言书躬身而礼，“孙儿自知才疏志浅，难当重责大任，何况孙儿父亲是庶出，孙儿也是庶出，程家兴衰看嫡长。”
程言墨也躬身行礼附和，“孙儿也是此意。”
“棋哥儿，你身为他们的长兄，竟是不懂吗？”
程言棋脸色白了白，究竟是谁不懂啊？长房明明就只有程言瑾一个丫头，缘何还非要死守这祖训？难道就不懂半点变通之道？嫡出嫡出，他也是嫡出啊。
文老太君重嫡长，却也从没打压过其他房头，纵是庶出子孙她也一样寄以厚望，可程言棋怕是被二房养歪了。
程言瑾看一眼程言棋，缓缓说道：
“八月十五那天，祖母曾说过，不论是谁都可以尝试一次，大哥不若也领三个铺子，也如当初祖母对小妹所言一般，若大哥能在半年内盈收胜过小妹或增益三成，小妹自也乐得做个待嫁闺阁女，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程言棋脸色再白了白，他乃读书人，是要走仕途的，如何能侍弄这些个银钱俗物，简直不成体统。
程言瑾抿了抿唇，将匣子递给身后的晴兰，声音清脆的说道：
“既是如此，那我程言瑾便当仁不让了！”
程言瑾矮身拜过文老太君与江氏，又一转身冲着二老爷与刘氏等一众人屈膝行了个小辈儿礼。
“程言瑾虽掌府中事，终是年岁尚轻，以后诸多事儿还得多仰赖各位叔父婶娘与兄长姐妹们的帮扶。
大家同心同德，重现程家昔时荣光。”
二老爷抿着茶默然不语，心思却比谁都活。
程家的荣光是世代相传的勋爵，可不是那些个钱财俗物。就算是现在让程言瑾掌了，又能如何，一个丫头终归是要嫁人，老太君再糊涂也不会让她带着嫁出去。何况还只是暂代掌事，能暂代几天谁又说得清。
只要勋爵还在，钱财早晚能拿回来。何况，外面的生意还是三弟在打理。程言瑾的手上不过几间铺子，拿着掌事印又能做什么呢！
没必要在这事上惹老太君不痛快，二老爷心思急转，用眼神压下了要说话的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