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个月,翟睿霖都没有苏奚鸢的消息。
他坐在朝勤殿,面对一无所踪的消息,勃然大怒,就差将朝勤殿整个掀翻开来。
特别是,后来他亲自去了一趟简家。
见过了简华章,问了当年的情况。
简华章起先是闭口不言的,后来几乎是在他的威逼之下,面朝皇陵的位置,跪地磕头,起身之后方才缓缓地吐露真言的。
“皇上是否对年少之事都没什么影响?”当时简华章先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说的这个。
“这是当年您独闯大凉军营被俘,留下的后遗症。老臣记得,当年您回来之后,大病一场近半年有余。”
“原本您是和苏将军他们一同住在落霞城的,但是因着你的病情,先皇和苏京墨左右考虑后,还是先送你回墨都医治最为紧要。”
“苏将军亲自带你回的墨都,回来之后,又加上你常年在边关,遇上水土不服,高热一场。病是一起治好了,只不过就是忘了之前的事。”
“先皇觉得,你忘记了也好。不然小小年纪,便是承受落霞城一座城池的事,担心会成为你心中的阴影。于是苏将军和先皇商议之后,苏将军毅然扛下了所有的责任。”
“除了当时我们几个商议的老臣以外,外人皆不所知。”
“可是那么大的罪,就算他再大的功劳,如何抵得过?”翟睿霖不明白。
“当年苏将军和镇国公,一文一武保先皇江山,先皇特赐了免死金牌给二人,所以苏将军用免死金牌自保,另外加上他劳苦功高,将功折罪。但也因此,再也无法回落霞城,更无法去边关。”
“你知道的,他有了落霞城的污点,便是不值得再被信任交于边关的。不管真相如何,总要顾及朝堂其他大臣的想法的。”
“后来在苏将军便是在墨都城定了下来,后来才派人去边关,将将军夫人与两位小姐,以及也同你一起在落霞城苏将军身边长大的清王殿下接回墨都的。”
翟睿霖记得,那个时候,他父皇带着他亲自去城门口接的苏奚鸢他们。
苏奚鸢没有坐马车,一个小丫头,硬是骑着马进了城。
一看见她,便是一手拍在马背上,整个人腾空而起,脚尖在马背上一点,便是轻松地落到了他的跟前,欢喜地叫着他:“苏小二,好久不见,你竟然长胖了,这些日子,看来过得不错嘛!”
当时,他下意识地拧眉后退。
觉着这个姑娘简直像个小太阳,惊艳又耀眼。
只不过有些粗鲁无礼。
“后来的事,皇上应该就都记得了。”简华章如是说,“原本先皇是下了圣旨令臣等缄口不言的,苏将军也曾亲自上门来恳求的。但如今,老臣这个岁数,皇上亲自问起,老臣也没有再坚持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不过皇上,这桩旧事既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先皇和苏将军都是为了您好。还望您能够明白他们的苦心。至于此事,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便让它过去吧……”
其他劝说的话,翟睿霖没有再仔细听。
他再追问当年细节的时候,简华章也不再多言,说只言尽于此。
但翟睿霖心里知道,苏奚鸢那日在城墙之上,没有说谎。
可是,他知道真相了又如何,苏奚鸢却不再了。
……
慈云宫。
翟睿源是三个多月以前就接到了消息的。
他在清王府迟疑了三个多月,最终还是进了宫。
走进这慈云宫,感觉他回来,不过这短短的时日,却是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日他回来,刚好是玉簪的大寿,这里风光无限。
而此时,却与冷宫并无二致。
“嘎吱”,他推开寝殿的门,屋内的寒意与殿外相差无几。
看来玉簪这个冬季,是十分的寒冷了。
“儿臣,见过太后。太后万安。”翟睿源站在珠帘之外,礼数周到地行礼。
床上的玉簪缓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过头,望向翟睿源,那浑浊无神的眼眸微微地转动,用手重重地拍了拍床榻的木板。
她想说,可是却只能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最后气极地又重重地拍了拍木板。
他朝着翟睿源招了招手,好久翟睿源才缓缓上前。
瞧清她的模样,翟睿源呼吸一窒。
他一直都知道,玉簪这样是苏奚鸢的杰作,但是一直没有亲眼所见,如今瞧来才更是震撼。
“你不能说话?”
玉簪闻言,又是重重地敲了敲床板,“咚咚”作响。
“你找我……想和我说什么?”
翟睿源本是想问如何告诉他,但瞧着此时的玉簪,除了穿着,其余连乞丐都不如,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换了一种询问的方式。
她不能言,自然不能说。
但是这段时日,玉簪自然是想了法子,伸出手指,在床榻上划着,划了一会儿后,抬头看向翟睿源。
见他不明,又继续重复着方才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翟睿源才明白过来,应了一声“好”,然后转身。
他在房间内环视了一圈,最后在角落寻了落灰的笔墨纸砚,上前,轻轻的拂开灰尘,然后将磨砚好。
他端着东西上前,将笔递给玉簪。
她虽然被挑断了手筋,不过这么久了,加上这段时日的练习,拿毛笔虽然使力不足,但还是问题不大的。
落笔,没有往日字迹的风采,但也比寻常人家的写得好。
她写:当年苏家的事全部都是翟睿霖想一箭双雕除掉玉孝直和苏京墨做的。
包括把阮绒送进宫里来,扣住也是经过翟睿霖的默认了的。
玉簪还写,当年的苏芫华回了将军府就没有出来,将军府上下的所有人,都是翟睿霖下令杀死的,并且一把火毁尸灭迹的。
当时,翟睿源离得远,只看见苏芫华被万箭穿心,并没有听到太多内容。
如今瞧见,倒是震惊不已,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的亲弟弟,杀他心爱的女子,两次!
明知道苏芫华会是他未来的嫂子,明知道自己对苏芫华用情至深,仍旧赶尽杀绝!
玉簪写:想夺皇位吗?我帮你。
翟睿源看到那几个字,更是心头一紧,等着玉簪,久久地没有反应。
玉簪写:你也同为先皇的儿子,这个皇位,你来坐有何不可?何况,他都杀你未婚妻,杀你心爱的女子,你难道就无动于衷?也许下一个要杀的,不是别人,就是你了。
翟睿源一直没有吭声。
玉簪又写:知道翟睿霖为什么可以灭掉整个玉家,却唯独叫我依旧坐在这个太后的位置,哪怕我这样,也不让我死吗?
因为先皇有遗旨,我为太后,他方为帝王。我若无故作土,他便退位让贤与你。
“这……”翟睿源望着玉簪,喉咙像是被卡住,久久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玉簪:你走之后,我便会自尽。我写一封遗诏与你,他日你扬旗,可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玉簪便是将先皇遗旨的事字字落笔,更是将她被翟睿霖逼到自尽的事一一跃然纸上。
最后还从枕边掏出太后印玺盖了上去。
她递给翟睿源,翟睿源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问:“你这般做,所为何?”
玉簪只笑不语。
将那信塞进翟睿源的手中,便是翻身背朝他,不再理他了。
所为何?
她都死了,也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定也不会再有机会做什么。
只是,翟晙栎和苏京墨算计于她。
苏家,她虽然被苏奚鸢折磨至此,苏家也就那般覆灭。
可翟家……就算是她死,她都不要翟家这般安宁!
……
翟睿源离开慈云宫的第十日,玉簪自尽在慈云宫中。
太后薨。
举国同哀。
而同时,大凉却是此时传出了一件大喜事。
凉国战王卫衍,将凤冠霞帔,风光迎娶凉国安国公家的郡主小姐。
据说那位小姐,幼时流落在外。
近日才被安国公府寻回,无上恩宠,便得大凉皇帝亲赐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