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使馆,卫衍已经在大堂坐着了。
“你来了?”卫衍迎上来。
奚鸢点了点头,望着使馆上面的客房,“这西陵丞相……”
“我是没见着。不过这位西陵丞相,倒是打听到不少消息。如果我没猜错,这回,西陵这边,倒是要看皇后你的了。”
对上奚鸢眉宇间加深的疑惑,男人只是唇角微弯,没有做什么解释,只道:“你上去见了便知。”
奚鸢迷迷糊糊的,但也知道卫衍不会害自己的。
在宫人的引领下,奚鸢上了楼,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凉国皇后,请见西陵丞相。”
“请进。”屋内传来一道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
奚鸢微微疑惑,宫人推开了房门。
她还未跨过门槛,踏进房间,便是见一身着华服的男人,面朝她,拱手,弯腰,“西陵丞相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弯着腰,低着头,瞧不见脸。
“免礼。”奚鸢抬脚,跨过门槛。
刚好男人直起了身来,对上那双眼,瞧见那张脸,奚鸢脚步一顿,满脸的不敢置信,“许……许……锦深?!”
“娘娘真是好记性!不成想,过了这么久,娘娘竟然还记得在下,当真是在下的荣幸了。”许潮生朝着奚鸢又是一拱手。
对上她的惊讶,以及久久反应不过来的错愕,许潮生失笑,“一别多日,倒是未曾想到,在下与您会这般见面。”
这般……
“是啊!”奚鸢感慨地应和了一声。
他们同是祁国人,如今却是一人为西陵丞相,一人为凉国皇后,而在此相聚,却是意指祁国。
“命运弄人啊……”
“不过当日多亏了娘娘,在下才未曾就此了断残生,方才有如今的境地造化。”
“我说过,你满腹才学,自是有自己的大天地的。这是你自己的本事。”
奚鸢倒是没想到,他日,墨都一别,许潮生会成为西陵的丞相。
只不过短短两年的时日,竟如大变化。
“本来只是听说,也只是猜测,如今看来,在下猜得没错,果真是你。”许潮生望着苏奚鸢,满脸的笃定,更是自己猜对了眉梢上扬的喜悦。
“那……关于此事……”
“当年分别之日,在下说过,若有机会,林檎将军之恩,定当结草衔环以报!今日来此,便是为确定,既然当真是您,那便自然可行。”
许潮生满脸的认真。
“你……不问我为何?不怕被我骗么?毕竟,如今你是西陵的丞相,所思所虑当是从西陵出发的。”
许潮生的爽快干脆,倒是让奚鸢怔愣了。
“如若旁人,自是不可信。但若是您,林檎将军,苏京墨大将军之女,我想,没有谁,比您更了解战乱之苦。既然是您想为,自然是为了让天下百姓黎民免受苦难的。”
“您在大祁所受,在下已收集消息,全数明白。在大祁之事,在下鞭长莫及,无法相助您一二。在此事,一可保西陵边境安稳,二可报恩与您,在下怎会拒绝。只望您莫怪,在下能力有限,能为您做的,也只能到这里了。”
说着,许潮生又是朝着奚鸢拱手,深深一鞠躬。
奚鸢伸手将她扶起,“这就……足够了。”
……
两个月后。
卫衍挂帅亲征,兵临落霞城外安营扎寨。
当晚,卫衍令柯亭歹人护送奚鸢到了落霞城城门下。
在这种紧张的时刻,看到有人晚上过来,那落霞城,城墙上的士兵立马拉弓搭箭,严阵以待。
好在那城楼之上,某个先锋闻讯匆匆赶上城楼,往楼下看了一眼。
顿时就呆住了,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将军?!”
闻言,城楼之上的人都愣住了。
这将军?从敌营的方向走来?
“都别动!谁都不准动!”那人急忙地下令,然后转身下了城楼。
差人回城禀告了主帅。
大约一刻钟后,城门打开。
便见,简迎江骑着马,身后跟着常山严寒齐武他们,还有许多的玄铁军,以及玄铁军旧部。
“林……林檎将军?!”
“阿……檎?”
“小主子?”
众人异口同声,语气中全是不可置信。
因为大祁这边,是在奚鸢是失踪后的第四个月,宣布的她的死讯。
他们一直在边关,只听闻死讯,哪怕是听到一些流言的风声,但是也并不知道真假。
这……快一年了,又见到苏奚鸢站在他们眼前,都觉得眼花得仿佛都不真切一般。
常山和严寒二人,更是情不自禁地上前,走到苏奚鸢跟前。
常山缓缓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苏奚鸢的肩,随即笑道,“你没死?”
“阿檎,你没死?呵!”他一个大男人,几乎是喜极而泣,眼含泪水,一把将苏奚鸢拥进怀里,“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抱着苏奚鸢,不住地拍着她的背,快乐得像个孩子。
其实当初在夜合宫大闹一场之后,到了边关,往事历历上心头,常山就后悔了。
不管如何,他都不该跟苏奚鸢说那般重的话的。
更是后来得知,那时候奚鸢小产,更是懊悔不已。
还尝尝与严寒说,等下次回去,一定要好好地跟苏奚鸢道歉来的。
只是,没想到,他没有等到自己回去,跟苏奚鸢道歉,却是等来了她的死讯。
如今,这个已经死了的人,重新回来,叫常山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对,我没死。”
再次与常山相见,回想起上一次不欢而散的诀别,奚鸢也是哽咽。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奚鸢抬头,望向了常山身后的众人。
顿了顿,她深呼吸一口气,将常山推开,红着眼,努力地保持着语气的平静,“我,如今是凉国的皇后,见过各位。”
话落,边关的风吹过,除了风声,寂静寥寥。
一下子,这空气就冷了下来。
“但是我今晚前来,不是以凉国皇后的身份。而是以苏奚鸢,苏京墨女儿的身份来此。”
说着,她便掀起衣袍,“噗通”一声地跪在了地上。
“阿檎!”
“小主子!”
常山严寒和齐武他们顿时一惊,也都站不住,跟着跪下了地。
“我此番前来,不为挑起战争,只为苏家,为我爹娘,为苍梧,为那些因翟睿霖枉死的将士,也为我自己!”
“我父亲为大祁戎马半生,却是落得那般下场。世人都以为他万般殊荣,追封忠烈侯。却不知,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给他追封的男人,因为所谓的功高震主,所谓的帝王尊严,一步步将我爹逼死的!”
“翟睿霖,与太后合计让我娘惨死在宫中,又逼死我父亲,亲自下令屠杀我苏家满门!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当初落霞城的战事,你们遭了袭击,苍梧因此丧命,全是因为太后讲我方的军事部署透露给了凉国。而翟睿霖,他查清了真相,却始终不愿意处置太后,并对太后包庇纵容。甚至即便失去我腹中的孩子,也不肯将太后绳之以法给大祁的将士一个交代!”
“既然,交代他不想给,如今,我便亲自上墨都找他要!”
“诸位是在边关待惯了的,比谁都了解战乱黎民苦。此番,若是诸位放我们过去,我保证,绝不伤一人一马,只找翟睿霖一人。”
“我以苏奚鸢,以林檎,以我爹苏京墨之名起誓,若我所言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若有违此言,叫我死后下地狱,叫我爹娘九泉之下不瞑目!”
奚鸢举起手,朝天发誓。
话落,一片寂静。
风刮着地上的砂石,沙沙作响。
好一阵后,突然有人移动了脚步,鞋底磨过地上的砂石。
便见严寒抬脚,一言不发,挪动步子走到苏奚鸢身后。
常山见状,更是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奚鸢身后,望着城门下自己的兄弟,“我信阿檎!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相信!”
“苍梧没了,至今皇上也没有给我们一个交代和说法!那些死去的兄弟们,就这样没了!连自己怎么没的都不清不楚!”
“我要跟阿檎一起回去,回去问问他,当初要给我们的真相与说法,如今都在哪里?!”
齐武他们也走了过来,走到奚鸢跟前,“我们不知道老将军的死究竟为何,但是……夫人的死,确实是在皇宫,也是因为太后。可是皇上却让太后,想将老将军和夫人的坟墓迁至皇陵……”
齐武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却是默默地站到了苏奚鸢的身后。
苏奚鸢当初让他们来边关的意思,他们都懂得。
在苏奚鸢那样的情况下,想的还是他们的安危,甚至连家眷全部都帮他们一一地从墨都撤离,这一份情,他们都会记得。
这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姑娘,却是事事为他们着想考虑。
老将军待他们的恩义,那是真的。
就算这个姑娘变了,但是对自己父亲的感情如何都做不得假的,当日在老将军和夫人的坟前,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句控诉,至今他都还铭记于心!
“我这条命都是将军捡回来的,我信将军!”
“我也是!”
“我信将军!”
“小主子……”
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简迎江一直站在那方不动声色。
许久之后,才缓缓地抬脚上前,将苏奚鸢扶了起来。
“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姑娘,认识你,是我的荣幸。不管是因为你,还是因为他……”简迎江扶起苏奚鸢以后,脚往旁边撤开一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说着,他的手一扬。
“收弓箭,开城门,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