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侯府。
“见过侯爷。”
尉谨宴一手在前,单手负在身后,轻轻地颔首,以作打招呼。
一身白衣,清淡的神情,多了几分寡情的意味。
玉孝文坐在主位上,本来是想端端架子的,却是被尉谨宴清冷却难掩的气场压了一头。
“宴公子,久闻大名。”
玉孝文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吩咐下人,“给宴公子看茶。”
尉谨宴也不推辞,直接上前,隔着小桌子与玉孝文平起而坐,抬手抚了一下月白华袍。
“我性子向来孤僻喜静,先前东流阁的小二不懂事,后来才知道是侯爷的帖子。”
他清清淡淡地一解释了一句,将先前避不见人的事便推脱了过去。
“想来是宴公子名满天下,慕名而来的人太多。”玉孝文扯了扯嘴角,“这也怪不得宴公子。”
尉谨宴端过下人奉上来的茶盏,掀开茶盖,茶香缭绕,“一路急赶慢赶,不曾留意其他。从秦门回东流阁之后,才知道是我不小心坏了侯爷的好事,实在对不住了。”
一见尉谨宴自己挑明,玉孝文还愣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怔怔地看了尉谨宴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听闻世子爷近日对古琴颇有兴趣,刚好我也略懂琴艺,为表歉意,可指点世子爷一二。”茶香浮动,不过一向喜茶的他却一口也没有喝,茶盖重新掩盖,放了回去。
这一听,玉孝文就更懵了,他猛地一转头,直直地盯着尉谨宴,一脸的不敢置信。
天下第一的琴师,多少人想拜师学艺都被拒之门外,如今却愿意亲自教他儿子学琴,这……这大概是失之桑榆,得之东隅吧?
虽然没能除得掉那林檎,却意外换来琴公子教玉成风琴技!
“好!好啊!”玉孝文连连点头,满脸堆笑,“若是宴公子不嫌弃犬子蠢笨,便有劳宴公子了!”
他可不敢推脱,要意思意思一推,这人就顺着台阶下了可如何办?
既然他自己走上的台阶,那就让他在上头站牢实了。
如此,有了尉谨宴教授,玉成风要是过年在宫宴上一展琴技,将先前的耻辱和皇上对他的不快一并洗刷,甚好甚好。
“那……不知宴公子何时有空?”
“若是宴公子有闲暇,明日可否来府上教导犬子?”
“来回路程劳累,不若本侯替公子打理一个僻静的院子出来,就住在侯府?不仅方便,刚好公子喜静,那些总来骚·扰宴公子的人,本侯吩咐一并堵之门外,宴公子大可安心住下。”
“如此,有劳侯爷。”
尉谨宴微微颔首。
玉孝文连忙叫人去准备收拾。
却又闻尉谨宴道,“侯爷毋忙,腊八之后我再进府即可。”
“哦。好,好。”玉孝文连连点头,完全忘了今日本来请尉谨宴来,本是为了给这个人一下马威,让他少掺和林檎的事儿。
还反而把他当一尊大佛一样供了起来。
等他离开后,还遣人去打听尉谨宴的喜好,好布置一个让他满意的院子。
听说尉谨宴偏爱竹,火急火燎地叫人连根带土地移植进院子去。
……
护国将军府。
奚鸢回到府上,就听下人禀告说是镇国公家的小姐来了,已经在偏厅等了许久。
“知道了。”她抬脚上前,“到府上来的戚长生和另外两个捕快,安顿好了吗?”
“回将军,已经安排妥当。”
她这才放心,“好生伺候着,切勿怠慢。”
虽说是几个捕快,但那可是墨都衙门的捕快,谢章的人……
奚鸢携着一身的寒气进屋,冲淡了偏厅里头的几分暖意。
她走进去的时候,刚好看见廖归鹭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晃着两条腿。
“你可算是回来了!”廖归鹭一见着她回来,便立马跳下来。
然后跟个主人家似的,呵斥着下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们将军看茶,这多冷的天,都过酉时了,也不问问你们将军饿没饿,可有用膳!”
廖归鹭在这将军府等了两个时辰,算是看出来了。
这院子里头的,全都是些不上心的下人,吩咐的倒是能做事,不吩咐的,就跟眼瞎了似的!
“廖小姐可有用膳?”奚鸢看着训斥下人的娇俏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要是用过了,我这便护送你回府。”
闻言,廖归鹭的小脸立马就垮了下来,“你要赶我走就赶我走,这逐客令下得也太没水准了!”
“亏我好心地来看你,没想到你竟然这般无情无义!”说着,她便双手一叉腰,朝前跨了一大步,一副不爽快的模样!
“不是。”奚鸢往后退了一步,解释,“你一个闺阁大小姐,单独到将军府来,叫人瞧见就不合体统。何况这天已黑,你若再不回去,若是有损小姐名誉,我就是以死谢罪也抵不了这罪过的。”
听后,廖归鹭的神色不仅没有半分的缓和,反而更加生气了。
十分爽朗地朝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迂腐!”
“我一姑娘家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又没有要你负责!难不成你是个懦夫,怂包?!”
奚鸢:“……”
默了片刻,奚鸢深呼吸一口气,保持微笑,“不知廖小姐是否需要先用膳?”
“不用了。”她摆了摆手,娇哼一声,“喝两个时辰的茶,茶水都喝饱了。”
“那……”
“哎!你可不准赶我走!”廖归鹭连忙打断奚鸢的话,“我今日来这儿,一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二是呢……”
他顿了顿,思忖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听闻你的长枪耍得不错,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见识一二。”
说话间,方才还簇着火苗的眼眸,一下子就像是变成了夜幕下的星空,有星星在里面眨巴眨巴绽放着光似的。
“我的枪耍得不好。”奚鸢一板一眼地回答,但见她的小脸一下子又垮了下去,紧紧地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满,正欲发火。
“不过,廖小姐想看,那我就献丑了。”
为了尽快打发廖归鹭回府,奚鸢还是选择先顺着她来好了。
省得廖涛在府上担心,又怕影响廖归鹭的名声,还是把毛给撸顺了,早点送回去的好。
“长枪在后院里,还请廖小姐移步。”奚鸢朝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却见廖归鹭并未动,疑惑地问:“不是去后院吗?”
“从这边走。”奚鸢解释。
“从那边走多绕啊!”廖归鹭努了努嘴,朝她招了招手,“跟我来!从这儿走,很近的!”
说着便拎着裙摆,朝那边方向走开了身子,“虽然你现在住在这儿,但这将军府,我可比你熟多了!”
奚鸢跟在她身后,是她们小时候常走的捷径,直接穿门而过。
望着她一蹦一跳的身影,仿佛那身影不知不觉缩小,变成孩童的模样。
平日里,她都走那么几条线,不多往旁边的去。
就怕其他的地方,每一步都是满满的回忆。
回忆美好温暖,如今却更是心酸冰凉。太多的感情,总容易左右人的情绪。
她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感时伤悲,便索性不去乱走,不去乱想。
奚鸢给廖归鹭耍了一套长枪之后,却见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旁边的合·欢树出神。
“怎么了?”
廖归鹭又怔怔地望了一会儿,低声呢喃,“这棵树……以前我总爱爬这上边儿玩儿。没想到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当年,她每回在树下被她爹罚蹲马步,打拳耍长枪的时候,这妮子就趴在那树上望着她幸灾乐祸地“咯咯”直笑,好不快活。
“就只有它在了。”廖归鹭难得的安静温声。
是啊,也就只有它在了。
奚鸢抬头,也深深地望了一眼,在心底低叹。
却又闻身旁的姑娘又恨恨地哽咽道:“在,还不如不在的好!有感情的没了;没感情的,又膈应不了他!”
当晚,廖归鹭离开后,奚鸢便吩咐下人将这棵树给砍了!
同时,消息也传到了宫里头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