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倒是十分默契,异口同声。
“我不是故意食言的,真是对不住。”毕竟理亏,奚鸢还是先行承认好错误。
“你先坐。”尉谨宴开口,嗓音如山涧的清泉,入耳清澈舒服。
奚鸢看了一眼,神情清淡,看起来,似乎不那么生气的。
兵临城下她都没这么忐忑过,此时瞧着这男人的神情,倒是心如擂鼓了。
奚鸢讷讷点头,坐到尉谨宴对面。
她侧眸看向男人,因为失约的愧疚心虚,如今面对认错和即将的审罚,她的掌心腻起细汗,轻轻地在膝盖处的长袍轻轻擦搓了一下。
“你这……”尉谨宴抬手,那修长雪白的手指露出来,煞是好看,惹人眼。
他指了指脸,“怎么回事?”
奚鸢见他动作,恍然,解释:“这个啊,今晚遇到点事儿,面具给弄裂了,所以就这样过来了。”
她没有说是伴君随驾遇刺客,只是一句话搪塞了过去。
尉谨宴轻轻颔首,“你这脸……”
顿了顿,良久,他才缓缓掀唇:“丑。”
奚鸢:??
丑?!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直觉不可思议。
张了张嘴,卡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卡出一句,“尉公子,你……眼睛挺好的吧?应该?”
闻言,尉谨宴浅声低笑。
那一笑,平平淡淡浅浅,却似那一池深潭,微风渡过,漾开细细碎碎皎洁的涟漪。
美得不真切。
“你的眼睛,很漂亮,像古玉,莹润光泽。只是脸,不搭,配不上你的眼。”
奚鸢心下一咯噔,脸,不搭?
他是瞧出什么了吗?
她心底的警惕似春日雨后的鲜笋,破土而出。
却闻他又缓缓开口,“相比之下,我自认为,我比之,更甚一筹。”
话落,他侧过脸,像是为了让她瞧个真切一般,然后问到:“林将军觉得呢?”
面色淡然地说出夸奖自己的话,竟然一点也不给人违和,反而觉得……似乎便是如此的。
“确实,公子如玉,世无双。我怎可比之。”奚鸢讪讪地接过话。
心里想着,若是给尤非白那厮听到这话,莫不是又要血染海棠了!
“锦宴。”尉谨宴说。
“什么?”
“唤我锦宴。”尉谨宴重复了一遍。
奚鸢以为此锦宴乃彼谨宴,虽觉得他们的交情还不至于这般亲近,不过既然他本人如此说了,便从之,“谨宴。”
“我听闻苍梧大将军和那两个先锋唤你阿檎?”
奚鸢点了点头,“是。”
柯亭端着茶进院子,替尉谨宴换了一盏热茶后,又将另一杯茶递给奚鸢。
却不料一只好看的手探过来,白皙胜雪的肌肤,与翡翠绿的杯子一对比,便如葱段与葱白。
他接过,然后再将茶杯推到奚鸢手旁,“阿檎,喝杯热茶。”
奚鸢怔怔地望着尉谨宴,这……怎么就有一种直接愉快决定的既视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从尉谨宴口中出来的“阿檎”二字,与苍梧常山他们嘴里出来的不同,多几分温柔缱绻?
也不知道是不是相比之下,尉谨宴比较瘦削薄弱的缘故。
“柯亭,去将东西取出来。”
柯亭放下托盘,立马进屋去抱了一堆东西出来。
放到只摆了两个茶杯的桌面空处。
“这是……?”奚鸢看着这一大堆……杂物,满脸莫名。
“会做花灯吗?”尉谨宴取过一片竹条,“听闻今日尨山上出现了刺客,又见阿檎你迟迟未来,想来阿檎你是个守信重诺的君子,应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耽搁了,便吩咐柯亭准备了这些东西。”
阿檎,阿檎的,他倒是叫得挺顺口的。
苍梧他们是过命的交情,命都不分你我的,所以也没觉着什么。
但是这尉谨宴才认识没多久,就这样亲近,总有种说不出奇怪的感觉。
“不会。”
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奚鸢才反应过来说得太快,舔了舔微微有些发干的唇,解释到,“那什么……我手笨。”
为了掩饰尴尬,她端过茶杯,喝了两口。
“没关系。”尉谨宴将那竹片曲成一个弧度,又伸手去拿另一片,“我教你。”
也不等奚鸢说好与不好,径直伸手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然后取了一片竹条给她。
“来。”
尉谨宴的手一如他这个人,温凉清冷。
那掌心不似那么冰冷冻人,也没有那么暖热发烫,就是给人一种清清淡淡的舒适。
手背贴着那温凉的掌心,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顺着手背的肌肤四处蔓延乱窜。
她心口一惊,手猛地一缩,却被男人倏地合拢的手握住,将一片竹条放到她手里。
奚鸢侧脸望着气定神闲的男人,强压下心底的异样。
“好。”她微哑着嗓子开口。
她取过另一片竹条,不着痕迹地将握着竹条抽出手来,学着尉谨宴,两者放到一起。
奚鸢垂着眸,努力地把那注意力放在手中弯曲的竹片,是以没有注意到她抽回手后,尉谨宴方才握过她的手,曲指,指腹轻轻摩挲。
那眉目间浮现浅浅愉悦,深眸中的点一闪而过。
两个人在院子里做了好久的灯笼,到后头,柯亭又给院子里加了几盏灯笼照亮,两人那模子才将将地做好。
两人拿着各自手中的灯笼筐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尉谨宴握拳放在唇边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我先前也不会,今日傍晚才寻了个小二问的做法。”
奚鸢拿着自己这有些歪歪斜斜的灯筐子,嘴角抽了抽,既然不会,那是如何理直气壮地说教她的?!
他伸手从他手中拿过筐子,取过纸和米糊,“糊上纸,再画上你欢喜的图案,便是做成了。”
尉谨宴拿着那筐子和纸,低头仔细地糊着筐子,格外的认真。
那模样神情,像是擦拭着他最心爱的古琴一般。
奚鸢看着他,思绪突然恍惚了一下,真不知道有谁能够被这么一个不食烟火的男人放在心上。想来能被他如此认真细致地对待,那个人怕是在佛前跪了五百年,又修了八辈子的福分才行的吧。
“愣着做什么?”男人浅声打断她的思绪,将糊到一半的灯笼塞进她的怀里。
然后见他站起身,绕过石桌,走到她身后。
一抹雪白从她的一侧绕了过来,还不等她反应,另一抹雪色又从另一侧探进她的眼眸。
“这样拿好,然后……这样……”
男人一手握着她的手固定着灯笼筐子,一手把小刷子塞到她的手里,温凉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执手把那米糊涂上竹条——以一种虚搂的姿势,将她圈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