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
寅时,昼夜交替之际。
宫门便打开了,翟睿霖歇着玉玲珑与和妃一同到了宫门。
看到已经抵达宫门的玉簪,三人皆是行礼。
“见过母后。”
“太后万安。”
“好了,都上马车吧,别误了时辰。”
翟睿霖先小心地扶着玉玲珑上了马车,然后才由和妃陪伴上了自己的马车,后而那位和妃之后方款款走上最后方的马车。
谁宠谁疏,一目了然。
奚鸢站在一旁,一直冷眼旁观。
她离玉簪就只有十几步的距离,手握着腰间的剑柄一紧再紧,只要她拔剑朝前,凭着她的伸手,一剑要了那老妖婆的命,易如反掌。
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出手——一剑结果玉簪的命,太便宜她了。
她要一下一下地卸掉玉簪的左膀右臂,把她玉家所有的心血,所有的势力一点一点地拔除,看着玉簪急,看着玉簪痛,看着玉簪走投无路!
奚鸢翻身上马,驾马伴在翟睿霖马车一侧,随着马车徐徐前行。
平日里寅时的时候各大府上的下人才刚起扫洒院子,街道上几乎还见不着什么人。
但是腊八这日不同。
基本不到寅时屋子就已经打扫干净,腊八这日的需要也全部都备好。街道两旁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老百姓。
可谓万人空巷的盛况。
百姓一路跪拜,恭敬迎送皇上、太后。
奚鸢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握着剑柄,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人群中,一被斗篷罩得严实的女人渐渐退出了热闹,“各个地方都埋伏好了吗?”
“回宫主,埋伏好了。您吩咐的,刀剑上也都抹上了剧毒。就算不能一刀毙命,也能够耗死他们!”
“很好!”
斗篷里的女人,抬手,纤长的手指,一看就是弹琴的素指,漂亮得很。
她将斗篷往上拉了拉,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目光凝在高头大马上的奚鸢,“那马上的便是叫林檎的吧?”
“是。”
“毕竟是个为大祁百姓的抛洒热血的将士,是个铁铮铮的汉子。若是可能,不用对他下死手。”顿了顿,嗓音转冷,幽幽道,“但倘若他拼死相护,就算他自个儿活腻了,自寻死路的!”
“明白。”那身旁的人应下,便转身消失在如山似海的人群里了。
留下那女人,抬手将那斗篷拉扯下来,将自己罩个严实,也转身消失在了街巷。
仪仗队浩浩荡荡依旧前行,一路由万民跪拜。
人人都想往这前头站一站,好一观天颜。
一路上,都有禁军两侧维护,也一直都没有出什么问题,热闹和谐。
倒是真如每年所求,百姓安居乐业,和睦和谐。
太庙是单由一座山,尨山开凿而建的。
祭天是在山脚下的一个祭台,祭天之后,再上山祭祖。
一行人到达山脚下的时候,刚好将近卯时。
祭台早已准备就绪,本来应当是帝后一同祭天祈福的。
但翟睿霖登基以来,后位一直空悬,每次祭天都是由翟睿霖和玉簪一同登祭台祈福,玉玲珑与和妃站在台阶下,恭敬地站在一侧。
“卯时到!”
礼官高声。
卯时,是日始破晓,旭日初升之时。
是以,每次祭天都是定卯时。
翟睿霖和玉簪转身,面朝东方,望着那第一缕曙光光照大地。
“咚——”
倏地,太庙传来了撞钟声。
这钟声恢弘又浑厚,声声悠扬,起落悠扬。
“咚——”
雄浑的钟声一如这旭日的曙光在整个墨都荡漾彻响。
“咚——”
这古老的撞钟,每一声都澄净肃穆。
足撞了九下。
每一下,都仿佛撞在了墨都人的心门上,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门而出一般;又像是某种宣告和召唤,让人情不自禁地抬起脚步,循声而往。
钟声止,余音绕梁,久久不息。
九下!
九下!
翟睿霖猛地转过头看向站在队伍行列的林檎,若不是他强压着自己冷静,怕不是此刻已经冲上前去,拉着她质问她究竟到底要做什么了!
他身旁的玉簪,也是在心底数了那九下,脸色立马“唰”地一下变白,身形晃了两下。
她强定了一下心神,宽袖之下,是那仍旧止不住发着抖的手,紧紧地攥着宽袖。
那做好丹蔻的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那痛意,也没有办法叫她立马就完全冷静下俩。
“回来了……回来了……是回来了……”
玉簪嘴唇翕动,低声自言自语。
同时,埋伏在暗处的女人,听到这九下钟声,也差点一下子没忍住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九下!”
“九下!”她强迫自己努力冷静,拉过旁边的人,压低嗓音,一再询问寻求一个结果,“九下,是九下吗?”
旁边的人一脸茫然,不明所以,“是,是九下。”
“九下。呵!是九下!”那女人竟低低地笑了出来,那笑声里头掺杂的情绪太多,叫人听不明白,可是能够感受到这个女人的激动,那种抑制不住的绝望之后又看到黎明的欣喜。
“暂时按兵不动。听我命令。”
此时,从皇宫一直到尨山脚下的路段,有围观的百姓,有担柴的挑夫,有摆摊的小贩……
摩肩接踵涌动的人海中,在听到这九下钟声之后,有许多人,那一张张脸,神色先是震惊不已,随即又是欣喜激动,最后又转为疑惑犹豫。
不管是挑柴的,还是卖货的,震惊之后,先后地纷纷逆流而行,与人海背道离去。
察觉翟睿霖和玉簪异样的玉玲珑,低低唤了一声提醒,“皇上?”
这个时候,翟睿霖才回过神来。
他一双凤眸死死地锁定在奚鸢身上,仿佛要将她的身上瞧出一个洞来。
可是他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玉簪还在身旁,若是叫她察觉林檎便是奚鸢,怕是狠厉手段又现当年了!
只是他知道是她做的,可这钟声的预召,竟然叫他的心也没来由的隐隐发慌。
听到玉玲珑的声音,玉簪神情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沉静下来,慌乱之后的眼眸是汹涌的阴鸷。
回来……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