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倒抽气声。
翟睿霖看着眼前这张盛世的容颜,瞳孔猛地紧缩。
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绯色的薄唇,那勾人的眼角的一滴血色泪痣如一朵海棠花静静地绽开。
是倾国倾城的容颜,却不是他熟悉和期待的那张脸。
翟睿霖一脸震惊,一股子凉气从脚底顺着脊骨不断往上蹿,全身如被封在了千年寒冰之中,冷彻入骨,又像是有人将无数的寒针扎入他的体内,叫他无法动弹。
怎么会……
怎么会呢?
良久之后,翟睿霖竟失态地往后踉跄地退了两步。
那漆眸里浓浓的失望,如同奔腾的潮水汹涌袭来,将那眸底颤动的希望一个浪头湮没。
奚鸢下意识抬手去挡,可这脸已经被翟睿霖瞧见,也为时已晚。
她看着翟睿霖的神色由期待,由激动,转变为震惊,再到失望,再到落寞……
一颗心,也随着他神情的变换,七上八下地晃荡着。
怎么办?
她要怎么和他说?
她要不要和他相认?
他是想见到她的吗?
还是……他要以当年将军府的事,对他同罪论处?
她抿着唇,屏着呼吸,垂在两侧的手握成拳头,青筋暴露,抑制着心底澎湃的情绪,不敢有半分的动作。
云公公也巧见了她的脸,立马心下一咯噔,连忙上前将手中的狐裘递上,不着声色地扶了男人一下。
翟睿霖这才回过神来,敛起神情,一双漆眸,如最锋利地冷刃,在她的脸上像是一刀一刀地划拉。
似乎想将这张容颜,划刻出一张他想看到的脸出来。
翟睿霖凛着奚鸢,怒气一瞬间从他的身体里迸发而出。
凝视了她片刻,寒风卷起男人冰冷怒意,“好一个面目怖人,不堪入目!”
翟睿霖面色阴沉,一如他低沉的嗓音,携着排山倒海的迫感,朝奚鸢强强地压了下去!
“回宫!”
言罢,他扯过云公公递过来的裘衣,重重一抖,披上肩头。
那狐裘腾空翻飞,卷起凛冽直扑奚鸢的脸。
眨眼间,男人的背影已经远离了她的视线。
他走了?
他为什么走了?
是不想见到她?还是她让他失望透了顶?
偌大的操练场空地中央,就剩下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视线尽头已经没有那墨色长袍的衣角,可那一变再变的神情却一直定格在奚鸢的眼中,脑海里。
寒风卷起脚边的砂石,磨在旁边的银色面具上,窸窸窣窣地轻响。
“阿……阿檎……”常山震惊地呆在原地,指着奚鸢的脸,仿若惊雷从天而降劈在了他的身上,“你……你的脸……怎么……”
不等他后面的话说出口,广寒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苍梧也连忙上前,将发怔的奚鸢拉扯进了营地里的大帐。
四个人进了屋,然后常山才挣脱开来广寒的制掣,“阿檎,你的脸怎么变了个样儿?”
常山的一句话,将奚鸢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
脸变了个样儿?
她转过身,想寻个铜镜,又想起这都是大老爷们儿在的营地,哪里有姑娘家的铜镜。
思绪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儿,她环视了一眼大帐,最后目光定在了常山身上。
她上前一大步,“唰”地一下,一把抽出常山的佩刀。
就着寒光,奚鸢看清了此时脸上的这张惊艳的容颜——尤非白的脸?
怎么会……?
她并没有易容,怎么会换一张脸,还是尤非白的脸?
她握着佩刀,皱着眉头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儿,水!那碗水!
“哐当”一声,佩刀落地。
奚鸢这才猛地敛起了所有的神思,恢复了清明。
这一连事情以及转变,叫她一颗心起起落落,此时还如擂鼓般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在耳边透彻又清晰。
深呼吸一口气,敛起心神,才感觉到掌心和后背早已腻出一层冷汗。
方才精神紧绷着毫无察觉,如今放松下来,所有的感觉如潮涌般回到了身体。
她低着头,沉默着伫立在大帐内,说不出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
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有惊无险的松快,还有隐隐的难言的失落……其实她也是期待与他面对面坦诚重逢的吧?
“这……算不算欺君啊?”常山总是不鸣则已,一鸣就没好事情。
他们几个还是见过奚鸢的脸的,所以才这般震惊。
这话一出,广寒眉心突突地跳,咬牙,“你能不能别乌鸦嘴?”
常山:“……”
他只是担心,好么?
“阿檎长什么样儿,都烂在肚子里,知道吗?”苍梧担心地看了一眼,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深思什么的奚鸢,转头叮嘱两个人。
顿了顿,又恶狠狠地瞪了常山一眼,“特别是你!”
常山有些无辜,不过还是点头应道,“我知道,大事,我还是晓得轻重的。”
“好了,都去操练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苍梧将手里的面具塞回奚鸢的手里,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她这张绝色的容颜上。
“你在这儿歇会儿,然后回府去,今日就别去旁处了。”
奚鸢接过面具戴上,知道苍梧是为自己好,应下,“好。”
……
皇宫。
翟睿霖黑沉着脸回的宫里,那张脸,那漆眸几乎是能够滴得出墨来。
一路上,各位宫人也都小心翼翼着,大气都不敢。
回到朝勤殿,在殿内当差的宫人,立马奉上茶盏。
一向沉敛的男人头一回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拂袖,将那茶盏,连带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尽数横扫开。
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那砚台在砸落在地,磕破一个小角,未干的墨汁溅开,散落一地的宣纸上渲染开来斑驳的墨色。
一如此时男人的心,凌乱如麻,又失望气愤。
为什么会不是她?
怎么会不是她!
他寻她,等她这么多年,原以为他的鸢儿总算是回到了他的身边来。
却不料,只是一场黄粱梦?
不!他不信!
正在此时,云公公暗自朝那跪在地上以为自己沏茶不好才惹翟睿霖发火的宫人挥了挥手,叫他退下去后。
才缓缓上前,低声道,“皇上,老奴听闻江湖上有一法子,可改颜换貌,林檎将军的脸是不是……”
那张脸着实是惊艳,可与苏奚鸢没有一点相像,那容颜给人的感觉更是南辕北辙。
这张脸,美得妖孽,是个祸国的红颜。
苏奚鸢的美不一样,如明媚的春花,恣意张扬,却是透着清亮,正气凛然。
闻言,翟睿霖眸色一亮,这腾腾的怒气,才有了一刹那的收敛,“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