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翟睿霖走后,奚鸢没有去住东厢,也没有住以前的院子。
而是挑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刚把东西收拾完毕,便见广寒推门而入。
见广寒脸色不好,“怎么了?”
“隔墙有耳,四处有眼。”广寒神色染霜。
他满眼的疑惑,询问地望着她。
广寒不明白,为何皇上一再赏赐,甚至连护国将军府都赏给林檎,可为何派了这么多人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就究竟是恩,还是罚?
“有多少?”
当日出宫前,翟睿霖就同她说过这些人全部都是拨度过来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宫女三十人,下人五十人,各有参半。”
“无妨。随他们去吧。”奚鸢转身把床上的被子抖了抖,没有告诉广寒这里头参半的“眼睛”和“耳朵”里,应该不止一方人马。
这里头的人,背后的主子究竟有多少位,且看着罢。
“我们自己行事谨慎些就好。”铺好床,奚鸢摘下面具挂到一处,用刚才叫人打的水洗了把脸,“有时候别人的眼睛和耳朵,也可以成为我们的嘴巴的。”
她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广寒。
“常山是个一根筋,可以做个大嘴巴;你不同,你自来比他稳重。”
奚鸢洗着帕子,铜盆里的水“哗啦”作响。
“隔墙有耳,也有堵墙的。你可以。”
乍一听,广寒有一点茫然,随即思绪一转,方才恍然。
见广寒一点即透,她也放心不了了,“去歇着吧,许开文死了,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
“翟睿霖!你给我让开!”
“鸢儿,你别冲动,闯宫是要治罪的!冷静一下,相信我,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你先回家,相信我,我会把你娘完好地上送回府上的好吗?”
“翟睿霖,那是我娘!她现在在宫里,在玉簪的手里,你让我怎么冷静?!我告诉你,要是我娘有个三长两短,别说闯宫,杀了玉簪那个老妖婆的事我也做得出来!”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即刻回宫去接你娘回府。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娘有事的!”
将军府前的画面一转。
一个身穿盔甲的魁梧男人,横抱着一个了无生气的女人,一步一步地踏上护国将军府前的台阶。
仿佛每一步,都如山川那般沉重,压弯了男人的挺拔的背脊。
“阿娘?阿娘!”
“爹?阿娘她怎么了?”
“阿娘她怎么不说话了?她怎么不睁开眼看看我?”
“爹!阿娘她怎么不理我?”
小姑娘的声音打着颤,小心翼翼又心慌恐惧。
“鸢儿。你娘她……”男人哽咽的声音如同婴孩般无助,“没了……”
“我不要……我不要……阿娘你醒醒!阿娘你醒醒……你看看鸢儿……”
“阿娘!!”
奚鸢大叫一声,猛然惊坐而起!
她坐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已经三年没有梦到当年的事了。
“阿娘……”
奚鸢嗓音沙哑,低低地唤着那个心底最温柔的女人。
您在这里吗?
是看到女儿回来了,所以想和女儿说话了吗?
“鸢儿回家了,在这里……”
她望着一室的空冷,清幽的月光透过缝隙穿进来,描摹着她的孤寂与悲凉。
您放心,女儿一定会为您报仇的!
玉簪!玉家!
当年我们将军府所承受的一切,定加倍奉还!
奚鸢紧紧地攥着被衾,眼底一片猩红。
平静了半晌,奚鸢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没有了睡意,她穿上了衣袍,戴上了面具,出了房门。
借着清冷的月光,没有掌灯,走过她闭着眼睛都能绕过的走廊,来到了那棵合·欢老树下。
她仰起头,望着光秃秃的枝桠,想起了枝繁叶茂的时节,绿树如荫,繁花似锦。
耳旁浮现往日的欢声笑语。
奚鸢把长袍撩起,扎进腰封之中。
握拳,凌厉的拳风破空而出。
她在老树下,打了一套从前苏京墨常练的拳法。
月光下,瘦削的身形一晃眼变成了一个魁梧的男人。
风过,树枝摆动,地上斑驳婆娑,仿佛是这老树又见熟悉画面,喜极而动,隔着岁月,摇枝问候。
“别动!”
“气沉丹田。”
“抬高。”
“太高了。”
“放低。”
“哎呀!爹!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动什么!给我站回去!”
“你看看睿霖,动作标准,岿然不动,好好学学!”
“是是是,爹眼里他哪里都好!”
“闭嘴!站好!”
不知是不是翟睿霖的吩咐,叫人在这里摆了一个兵器的架子。
奚鸢手拳后,横脚而过,足尖踢过,一柄长枪,枪头刺破月色而起。
她握住长枪,打远避近,一招一式,像是刻进骨血中。
“鸢儿,快走!”
“去庄子里,带上你阿姐,有多远就有多远!”
“可是爹……”
“你要是不听话,爹就当没你这个女儿!赶紧走!”
“爹,阿姐她……”
“走!”不等她说完,苏京墨便劈手给她的后脑勺一下。
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夜色下寒光一闪,长枪一松,直直地扎进了那合·欢老树的树干上。
枪头没入,枪身幅摆轻颤。
奚鸢立在原地,轻喘着气,周身裹着冬日的严寒。
目光一如没进树身的枪头,锋利冷刃!
她在院子里练了大半宿的功夫,汗水浸湿了衣袍,几乎是能够拧出水来。
寅时刚过,日夜交替之际。
躲在暗处的安眼睛终于收敛了行为,都走出来,开始洒扫院子,各忙各的活计。
来来回回的,余光都不曾离开过她的身上。
哪怕她搁这儿练了三个时辰的拳法和枪剑,那些人也当真熬得住,也还真看了她这么久。
她冷哼一声。
熬着罢!
她倒要看看,还能熬多久!
奚鸢将手上的剑“唰”地一下插回了刀鞘,从旁拿过汗巾擦了擦汗。
把汗巾扔到一旁,准备回房沐浴一番,然后上朝去。
不料刚一转身,迎面就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伴随着骂骂咧咧,“你们这些脏东西,给我赶紧滚出护国将军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