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别说其他官员了,就是简华章也懵了一下。
他心中也是疑惑不已。
甚至一刹那,他都怀疑是奚鸢在其中做了动作。
简华章往奚鸢站的位置瞥了一眼,又匆匆收回目光,定了定神。
才上前,走到那小家伙跟前,“小孩,你是如何识得这画卷之人是许开文的?”
简华章本来年迈,也向来严肃。
饶是他放柔了声音,看着也是许是严厉的。
特别是对于这样的小孩,更是具有威震力。
只见那小家伙,紧张地咬着手指,吮吸着手指头上的糕屑,紧绷着小脸儿,一双大眼睛盯着简华章不敢说话。
“回大人话,这是因为……”
那妇人见状,一慌,连忙上前准备解释。
却被简华章一抬手,阻止了后面的话。
“你别说话。”简华章沉脸低低呵斥了那妇人一句,低下头,尽量弯下腰来,尽量与那小孩平视,“小孩儿,别怕。你怎么知道的,便怎么跟爷爷说。你放心,爷爷不会骂你,也不会惩罚你。你要是说了,爷爷还同皇上替你讨一份莲蓉糕。”
“怎么样?”简华章年迈,曲腿弯腰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便就着那苍老的手,撑着双膝,低声地问那孩子。
小家伙吮吸着那手指“啵”地一声,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当真。”一把年纪的他,竟然还伸出了手,小手指头曲着,“不信,爷爷可以和你拉钩。”
小家伙眼睛眨巴眨巴,伸出了那葱白的小手指,同简华章拉了拉勾,然后才回答:“我不识得你们说的许开文,但是我识得他的画像。”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都以为有人提前给他们看了柳叶口中那许开文的画像,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的。
就是简华章也是心头惊了一下,敛了敛神,然后才问:“你是在何处瞧见的许开文的画像?”
简华章心里也突然打着了鼓,这要是真有人先给了他们画像,今日朝堂审案,不就是个闹剧笑话了吗?
一想着,要是真如此。
那他今日说轻了是办案不力,说严重了可能会是欺君罔上的!
就在所有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却闻小家伙脆生生道:“在县内的私塾呀!”
“私塾?”
“嗯!”小家伙重重地点头,“我们武洛县的私塾里挂着一幅画像,夫子说那是一个叫许开文的人,是我们武洛县的骄傲。说我们武洛县还是第一次出这么一位尚书的,让我们勤加念书,以后也成为像他一样的人,考取功名,为国效力!”
小家伙的话说完,大殿内提心吊胆的各人都才虚惊一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简华章也是暗自吐了一口气,撑着膝盖,缓缓起身,面朝翟睿霖,“皇上!”
翟睿霖微微颔首,“云公公,叫人再给他一份儿莲蓉糕。”
顿了顿,“叫人换一份儿吧,那什么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或者酥酪。”
本来只是想起了,幼时的苏奚鸢也是很爱吃零嘴点心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总是不愿意给她买,也总是没有记着给她准备。
今日瞧着那小孩吮吸手指的模样,像极了从前每次吃完糖糕抿手指头的奚鸢。
一时间,心就轻轻地发软。
但这行为,落在百官和那妇人眼里,立马又是另一种感觉。
那妇人连忙跪地,感激涕零,“民妇替孩子谢皇上隆恩!”
“我们有您这样体恤百姓,和善平易的贤明君主,是我等大祁百姓的福气。”说完,那妇人又重重地往地上磕了好几个头。
“皇上德厚流光,宽厚待人,是我大祁之福,百官之幸,万民之幸!”说着,百官跪地叩首。
“都平身罢。”翟睿霖抬手。
“谢皇上,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那妇人带着孩子下去之后,简华章才向翟睿霖禀告,“启禀皇上,由此可证明,那礼部尚书当年确实是冒名顶替了许开文入朝为官的,也是后来害死了许开文的双亲。至于……礼部尚书如何谋害许开文的,还请皇上准许提审那礼部尚书夫人刘凤。”
“准!”
“宣刘凤觐见!”
刘凤与那些武洛县百姓不同,她也是凶犯,是以穿着的是囚衣,披头散发。
她走上前,“罪妇刘凤拜见皇上,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翟睿霖瞥了她一眼,没有叫她起来,而是转头看向了简华章,“简大人,开始罢!”
“是。”
简华章拱手领命。
他转过身,面朝刘凤,“罪妇刘氏,且将你与你夫君二人如何谋害许开文之事细细道来。”
刘凤抬起头,那手还捏着囚衣,仿佛是要将那囚衣生生拉攥撕扯坏。
她沉默了许久,不敢转头,但那眼神的余光却是看向了百官行列之中的奚鸢。
那眼神,没有最开始的张狂,也没有了许府中的高傲,更没有了审案时的坚持和咬牙死扛,而是深深的哀求。
见奚鸢微微侧眸,朝她点了点头,刘凤方才张了张那干裂的嘴唇。
一张嘴,便将那干裂的嘴唇扯出一道血口子,“回皇上,回大人。我夫君原名不叫许开文,而是叫吴博。”
她说,当年,她是随吴博一同上墨都赶考的。
在中途遇见了许开文,于是一同结伴而行。到了墨都,也是住一家客栈。
平日里,他们也都一同进出,所以许开文的情况,都在相处言谈之间,他们一并知晓。
原本吴博和她是看不上许开文的,毕竟他只是一个县乡来的穷苦人家,他们家中好歹还稍微相对富庶。
却不料后来,许开文高中,而吴博却落了榜。
当初刘凤和吴博上墨都赶考是和家里人夸下了海口的,说是必能高中的。如今落魄回去,定是遭人耻笑的。
“那晚,许开文请我们夫妇二人一同吃酒,说是感谢这段时日的相伴和照顾。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酒吃昏了头,吴博竟生出要取而代之的想法来。”
“当年的他与许开文一直同进同出,也有几分相似。当时还有不少人总将他们二人弄混,把吴博叫成许开文。我也不知是不是醉意上了头,也同意了。于是我们二人将他灌醉,然后背着他去了郊外的山崖,将他推了下去。”
为了以绝后患,还去了山崖下,确定许开文已经死了,两人一同将他搬去了乱葬岗。也不会有樵夫发现尸体报官。
“后来,吴博便进了礼部,我也躲了一阵子才出来的,由他娶进门。”
“再后来,武洛县来了消息,说是未婚妻和双亲等他回去。是以我俩琢磨,差人将双亲连夜接了过来,但对那未婚妻的事绝口不谈。”
“那双亲到了府上才发觉被骗,为了避免东窗事发,我们割了两人的舌头,把他们当做府中的老奴才,后来寻了个理由,打死作罢。”
刘凤垂眸低低地说着,那手紧紧地攥着。
许是想起了某些画面,心虚又心亏。
“我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鬼迷了心窍一样。”
“我不是没有怕过,一直都怕着,就是因为怕,所以才一次次地下了狠心。因为不是他们死,死的人就是我了,所以我不得那样做。做错一件事,那就步步都错了,回不了头……”
“罪妇知罪,请皇上赐罪!”刘凤重重地磕头在地,“罪妇罪该万死,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只求……”
她侧眸看向奚鸢,最终还是没有忍得住,叩地恳求,“只求皇上对罪妇那孩子从轻发落,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