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奚鸢也反应过来那叫好声的方位不对。
她闻声回头,瞧见了站在拱门处的翟睿霖。
为了方便看常山打拳,刚才围着坐的几人,就变成了一排横坐,面朝常山,背对宫门。
那常山一个趔趄之后,也不敢站稳。
就顺势往地上一跪。
众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
瞧见门口那道颀长的身影,和那张威严的脸,顿时都脸色一白,脑子像是被一下子抽空了思绪,无法转动,反应不能。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慌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转过身来,面朝翟睿霖跪地行礼。
“微臣(草民)拜见皇上,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排人,整整齐齐地跪在那庭院中的积雪上。
只是呼吸间的事儿,那雪便浸湿了衣袍,凉意顺着那肌肤蔓延浸透。
但是却久久听不到翟睿霖叫他们免礼平身。
奚鸢疑惑地抬头,才瞧见翟睿霖的目光凝视在一处。
顺着那目光望了过去,最终落在那穿着象牙白工笔斜竹圆领袍的男人身上。
只见尉谨宴以及他身后的柯亭站在雪地中,只是朝翟睿霖作以拱手礼。
很明显,翟睿霖对于他这般的无礼之举不满地拧起了眉头。
奚鸢连忙站起来,走到尉谨宴旁边,拉扯了一下他。
可是这个男人,却是不偏不倚,岿然不动。
她歪过头,斜了尉谨宴一眼,可这男人却连余光都不瞧她一下。
无奈之下,她只得同翟睿霖抱拳跪地,“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翟睿霖仍旧为叫她起来,踱步上前,在奚鸢跟前站定,缓缓掀唇,“天下第一琴师,宴公子。”
尉谨宴闻言,朝他又是一拱手。
“不愧是天下第一,有胆识。”
“皇上,尉谨宴这个人散漫惯了,不知礼数,还请皇上恕罪!”奚鸢知道尉谨宴这是挑战到了翟睿霖的权威,连忙借口解释。
“确实。”翟睿霖微微颔首,“不过虽然不知,也是健全聪慧之人。想来学东西也快的。”
闻言,奚鸢心下一咯噔。
果不其然,便听到翟睿霖幽幽开口,“林将军,那你便教教他见到朕,当如何行礼!”
说这些话的时候,翟睿霖都是直视着尉谨宴的眼睛说的。
这个男人……
穿着与苏奚鸢相似的衣袍,两人并肩而立,仿若一对玉璧佳人。
这一抹白,在这黑夜之中,格外的扎眼!
见他故意不跪,挑战他的威严,若是平日里他见他那天下第一琴师的誉名也就纵容罢了。
可偏生他非要与苏奚鸢扎在一起!
他方才瞧见了,这男人与苏奚鸢并排而坐,肩与肩相抵,他侧着脸,凝望着苏奚鸢。
那画面……太过刺眼!
而苏奚鸢帮他解围的话更刺耳!
他不要——苏奚鸢的心里再多一个在乎的男人!
她的心里,只能有他!只能是他!
奚鸢瞧着眼前盛怒的翟睿霖,若是只有他俩还能够寻个由头,顺一顺他的毛。
可眼下这么多人,她也不好相哄。
正当她思忖的片刻,便听见“啪”地一声脆响。
闻声望过去,只见常山跪在雪地中,单手撑地,另一只手僵滞在半空中。
一双眼尴尬又惊恐地望着他们。
面对众人的眼睛,常山舔了舔嘴唇,“皇上恕罪!那什么……我瞧着碗里头的羊肉都落雪了,想着再冷,就……就不能吃了,怪可惜的。”
听完,大家把目光再次落在了那空空如也的碗里,视线扩大了一圈儿,才在那雪地里瞧见一大块羊肉。
许是因为滚落,所以那羊肉周遭腻上一层白雪。
“那什么……”常山望着翟睿霖,讪讪道,“要不……您也一起吃点?”
“常山!”苍梧呵斥了一声。
“哦?”翟睿霖偏头看了一眼,那“咕噜咕噜”响着,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羊肉锅子。
他指着那羊肉锅子,问:“这便是你们在边关常吃的那锅子?”
“啊?”苍梧听到翟睿霖这么一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常山县反应过来的,“是!是啊!”
他手在地上一撑,便站了起来。往翟睿霖身边一凑,“皇上我和你说啊,我们在边关啊,最喜欢的就是这羊肉锅子了。”
常山一手拉着皇上往这火堆边儿走,“大雪的天,烧着火,吃着羊肉锅子,喝一碗羊汤,那可真真是暖得很!”
“皇上,您坐下,尝尝我们边关将士最喜欢的锅子。保准您呐,吃了之后,就再也不想要那什么木炭汤婆子了,支起一个羊肉锅子,那就是妥妥的了!又美味又暖和!”
常山像是个走货的,不断地推销自己最得意的货物,那一张嘴本来就会说,如今这叽叽喳喳的,硬是没完没了的。
经过常山这一股脑地说,翟睿霖站在火堆前,望着那咕噜咕噜沸腾的羊肉锅子,静静地凝神,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你们……都吃这个?”男人指着那火焰相簇的锅子,问。
“是啊!每年皇上派人给我们恩赏的时候。苍大哥就会吩咐伙房大家一起吃羊肉锅子,我们全军将士,不管是谁,不分品阶,全都可以围着锅子说笑喝酒,吃肉喝汤!”
“你也吃?”翟睿霖回头,看了奚鸢一眼。
奚鸢回过神,连忙点头,“啊。吃啊。”
同时她指着方才自己坐的位置前的碗,那碗里的羊汤因为搁了好一会儿了,汤面腻起了一层厚厚的油。“这不正喝着么?”
“都起来吧!”翟睿霖一抬手,“不介意朕加副碗筷罢?”
“不,不介意!”苍梧连连摆手,“是臣等之幸!”
下人也很有眼力价,立马就送上一副碗筷。
那云公公先而上前,接过那碗,交由身后的小公公检查了一番,然后才递给翟睿霖。
翟睿霖接过碗筷,没有先坐,而是,“都别站着了,坐下罢!”
众人愣了一下,见翟睿霖是认真的,才试探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在翟睿霖的注视下,奚鸢挪动脚步上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围了一圈儿了,就剩下奚鸢两侧的位置没有坐了。
可这一侧站着薄烟,一侧站着尉谨宴,便可想而知,苏奚鸢的两侧坐的是谁。
众人瞧着这三个人,两个位置,都立马往旁边移动了一下,多空出一个位置来。
只不过这如何坐……
这一个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非要跟着奚鸢来过年的尉谨宴,一个是九五之尊,不可违抗的翟睿霖……
两人一身黑,一身白,仿若那夺命的黑白无常,叫人呼吸一窒,不敢出大气。
明显,两个男人之间,升腾起了一种硝烟怒火。
薄烟承受不住两个男人的之间的气场,默默地坐回了奚鸢旁边的位置。
这下就只有翟睿霖和尉谨宴两个人还站着了。
翟睿霖不坐,大家都不敢动筷子。
奚鸢颇为头疼,问:“你们不坐么?”
“坐。”
两人异口同声,也同时身形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