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公公上前打开那油纸,取出一个包子,递给男人,“皇上尝尝?”
翟睿霖接过那包子,手指捏着那包子,皮儿软且白,轻轻凹陷,
他凝视着包子,思绪有些恍惚。
良久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苏家出事之后,朕就再也没有吃过他们家的包子了……”
倒不是不知道“包大爷”还开着,只是那个为他买包子的姑娘不见了。
不是她买的包子,没有他想要的味道。
不吃也罢。
他咬了一口,拿到的是豆沙馅儿的,慢条斯理地咀嚼。
吃完一个,拿过另一个,咬开,是肉馅儿的。
他放下包子,掰开了最后一个,露出了里面的素馅儿,男人了眸色一顿,渐渐推开涟漪。
他低笑了一声,眉目都柔和了下来,“没想到,她还记得。”
从前,翟睿霖最喜欢吃包大爷家的包子了。
那个时候,他在宫里头,不便出宫。
她便早早地起床,卯时不到就去排队给他买第一笼的包子,荤素豆沙的各来一个,再加一碗刚做好的豆汁,那才叫满足、恣意、快活!
翟睿霖拿着一个三个铜板就能买到的包子,竟然欢喜得像是得到稀世珍宝一样。
他一口一口地将包子全都吃进了肚。
倒是看得朝勤殿当值的宫人不禁惊讶。
这两年,翟睿霖的胃口一向不怎么好。每次传膳,都是一道菜夹两筷子算作数。
若是饿了,随便吃点东西对付一两口,便就算是用好了。
似乎从来不曾见过他如此好胃口地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这么多的东西。
这让那宫人都不由得侧目了两眼,想瞧瞧那是天上仙女做的包子还是怎么的,竟有如此的法力!
“云公公。”男人端过茶,喝了一口,满足地慨叹了一声,“传膳。”
闻言,宫人一脸错愕。
这都吃了三个包子了,还传膳?
只有云公公明白,这膳食可不是为了他自己传的。
“哎!”云公公应了一声,“老奴这就去!”
“来人。”
“皇上。”
“将殿内的炭再多加两块。”
“是。”
“茶温凉了,煮热茶来。”
“是。”
“替朕换身衣袍。”
“是。”
……
云公公见着男人事无巨细地吩咐和安排,眸底也浮动着浅浅的笑意。
他偏头吩咐小公公去御膳房嘱咐,今日的膳食需得换一换菜色。
谁能想到,他们的帝王,一年多日的阴郁,会只因为三个铜板就能买着的包子,多云转晴?
云公公去将站在外头的奚鸢领进了朝勤殿,待晚膳传上来之后,便带着一众宫人退出了朝勤殿。
只留下了翟睿霖和奚鸢两人。
两个人,一个在高位坐着;一个在下方站着。
一人俯视,一人仰视。
一如他们的身份,就注定了每一次这样的对视。
良久,男人瞪了她一眼,“你个小狐狸崽子!”
男人的低骂,奚鸢不以为意,反而笑着问他:“包子好吃吗?”
对上奚鸢那狡黠的眼眸,男人没好气道:“不好吃!”
可不是不好吃么?
就仨包子就让他破了功,让了步。
他一个帝王,不要面子啊?!
何况……这包子哪是那么容易吃的……
“我也觉得。”奚鸢点了点头,“还是包大爷做的好吃。他儿子做的味道还成,就是还差两分火候。”
“所以,你在殿外头站这么一宿一宿的。就为了和朕讨论这包大爷家的儿子手艺欠几分火候?”翟睿霖脸色微沉。
“自然不是。”
对上翟睿霖“朕就知道”的神情,奚鸢的话头一转,“我想同皇上说说,这朝勤殿的炭火真足啊,暖和着呢!”
翟睿霖:“……”
“你这是在怪朕叫你在外头冻了几宿的意思?”男人挑眉。
本来他生着她一肚子的气的,可是吃了那包子,再见着这个人,和她这般温顺地说话,莫名的,那火气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去。
“我可没有这么说。”奚鸢撇过脸,嘟哝了一句。
这虽然话没有这么说,但你自己应该清楚的。
翟睿霖看着她那小心思的动作,简直被气笑,“你个小狐狸崽子,还敢和朕秋后算账来的?!”
“微臣不敢。”奚鸢抱拳行礼。
男人皱眉,不满地“啧”了一声,“你还装上瘾了是不?再装,出去,继续站着!”
下一刻,奚鸢便抬头张嘴,一口气十分迅速麻利地把这一串字吐了出来,“我希望皇上不要再生我的气,然后也想请皇上帮我一个忙!”
这长长的一句话,她张嘴就来,都不带歇气儿的。
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妮子,是在心头琢磨了多久的。
小样!
翟睿霖瞪了奚鸢一眼,朕还不知道你?
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望着奚鸢凝视了一小会儿,掀唇,“准了!”
“谢皇上恩典!”奚鸢立马装模作样地抱拳行礼,笑嘻嘻道。
看着她这眼角的飞扬,有了那么两分当年她恣意的模样。
男人心情大好,“行了,用膳吧。”
他站起身,绕过批奏章的几案,和奚鸢到摆好膳食的桌旁坐下。
“都是你喜欢的菜色。”男人拿起筷箸,看向桌上的菜,“还是当初的那位老师傅,这些年,朕一直没有让老师傅走。”
只为了等到有一天,你回来,他还在。
你还能吃到你当初最爱吃的菜。
奚鸢是在宫门堪堪关禁的时候出的宫。
离开了皇宫,走出好长的一段距离,奚鸢才顿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皇宫的高墙。
凝望了许久,她才缓缓地收回目光,落寞转身抬脚。
今日在朝勤殿,她同翟睿霖的相处,并不是现在她真正的自我。
她自己都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放低自己的姿态,卑微地去讨好翟睿霖。
这跟从前她欢喜他,做各种自己不喜欢的事,只是为了让他开心的讨好不一样。
如今的她,是为了顺着他,让他满意,让他顺心,让他不要降罪而做的这一切。
她像极了从前自己最厌恶的那些谄媚的官员一样,只为了所谓的圣上开怀,便故意扮作翟睿霖他最喜欢她的姿态和模样。
要为了达到她的目的,不惜连曾经美好的回忆都不放过的利用起来。
而翟睿霖,这个大祁最高贵的男人又何尝不一样。
他们都互相用回忆拴着对方,让对方变成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是多么悲哀的模样。
……
安乐侯府。
“啪!”
“噼啪!”
“哗啦!”
伴随着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动静,里头传出了玉成风气急败坏的声音。
“滚!滚!都给我滚!”
“我是安乐侯府的世子爷,我爹是侯爷,我姐姐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姑妈是当朝太后!他竟然敢!竟然敢这么对我!我跟他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