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徐安重重地拍了一下那惊堂木,面色沉冷,怒容不掩,“且不论你还是罪女之身。你可知污蔑朝廷官员,可是重罪!”
“罪女只是按照徐大人所言推断。方才所言皆非我一人执词,在场的人,包括简大人都听到了。全非我污蔑之语。”
如果是放到最开始,这惊堂木一拍,薄烟立马就心肝胆颤了。
可是后来又经历了去墨都,还有在墨都一系列的遭遇,甚至在那大殿之上面对翟睿霖,如今再来面对这徐安,就早已心态平稳,冷静沉着,不曾有半分的慌乱了。
“徐大人,不如就先依薄姑娘所言,去街上随意挑选允州百姓,先询问事情是否属实。再行往深处调查。”
简华章为官多年,一听就知道徐安并不是想好好查案,只是想将案子尽快了解,能够少沾惹上,便少沾惹上的好。
也不知道在他手里,究竟有多少被冤枉的案子。
他在心底叹息了一声,随即这般说道。
徐安一听,便立马点头应好,然后让捕头出去拉几个允州百姓前来问话。
这五个,十个百姓,每一个百姓,到公堂上,都是称赞薄家的话,那神情语气全是感恩戴德的。
“如此,也应当是不像用朝廷银粮收买人心的。民心所向,怎么的也是以心换心的。不然为何薄家遭难了,大家都还记着薄家的好呢?”简华章点头沉吟,然后转头问徐安,“徐大人以为如何?”
听到简华章这么说,徐安自然是连声应好的。
若是放到平日里,他如何断案都是他说了算。
可是简华章坐在这儿,全部要按照流程走不说,还不能够有什么说不过去的破绽和逻辑。
只能是简华章提议什么,他便顺着简华章来。
徐安装作沉思的模样,沉默半晌,然后才缓缓道,“简大人所言极是。既然百姓都为薄家伸冤,那定然是当初薄家心之大善的。”
他皱着眉,状似纠结难办,“可是薄小姐,你可有其他的人证或者物证?又或者线索也行。好帮助本官更好判断的?”
见薄烟抿唇沉默,徐安心下又渐渐敞亮了起来,“薄小姐,你看,若是薄家确实义薄云天,是大善之人,本官作为允州知府,自然是也很想为你们平案的。可……你若是不能给出其他的线索,本官……”
徐安顿了顿,“至少今日是没有办法为你家洗刷你口中所谓的冤屈的。至少得容本官好生去查证,才能够既对得起你们薄家,也对得起朝廷,你说是不?”
这冠冕堂皇的话,徐安倒是张口就来。
一点也不含糊。
“草民有物证!”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声高声。
但见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站在衙门口,扬着手高呼,“草民有物证!可证薄家清白!”
徐安脸色一僵,可是迫于简华章在场,又不能够装作听不清,等了片刻才挥手叫人给他放进来。
却见那人一进来,跪地磕头行礼后,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转身竟是将那册子直接递给了简华章,“这是薄大人在任那几年朝廷给允州的拨银粮,以及薄大人与每家每户的发放记录。若是大人不信,可查辩这些数字的真伪,朝廷应当对拨款拨粮都是有记录的,大人可一一对正。至于给我们百姓的发放,可在大街询问允州百姓来对正。”
简华章瞧着这递过来的册子没有接,转头望向了徐安,面露为难。
可是简华章没有开口,徐安也不能说叫人把那册子呈给他。就算是简华章开口,那他也不能够要过来先看。
只得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简大人,还请您先观。”
简华章朝他一拱手,然后接过,翻了几页之后,又合上。
就在徐安以为简华章要叫人给他的时候,却见简华章把那册子递给了站在他身侧的儿子简迎江,“润之,你先将我们从户部抄过来的数据与这朝廷拨款记录比对一二。”
话落,简华章才转头同徐安到:“徐大人,还请稍等。老夫此番从墨都来前,就去往户部查询过这些数据。只需比对一二,便知道这账册可有作假。”
徐安状似恍然点头,“还是简大人想得周到。”
“至于这百姓的,先加一下总数,再去挨家挨户对正,便可知晓了。”简华章面露浅浅笑意,看向那送上账册的小伙子,“若这数据全都属实,那这薄家一案,即刻便能洗刷冤屈了。如此,你还是薄家的大恩人了。”
“不,大人言重了。薄大人薄夫人一家才是草民的大恩人。怪只怪当初草民不知这账册的重要性,不然也不至于时至今日才交出这账册来。害得薄大人一家枉死,草民已然是内心受愧折磨。”那少年面带惭愧深深地叩首。
若是这一切不是早知道是林檎安排好的,简华章也要为这言语所感动了。
人老了,一遇到真情就总忍不住心软了……
“你也是个好孩子。”简华章低低慨叹了一声。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后,简迎江上前来,“父亲,此账册的数目与我们在户部抄录的数目完全吻合。这分发百姓的数目加起来总数也对得上。”
简华章微微颔首,手轻轻抬了抬。
简迎江便立马转身将那账册与先前自己的抄录一并双手奉给了徐安,“还请徐大人过目。”
徐安接过,草草地过了一眼,也是立马就能够明白这份账册的真实性。“如此那便只需要本官差人前去与百姓查问,若无出入异样,便能够还薄家一个公道了。”
他拿着那账册,知道这案子八九不离十已经是要水落石出了,立马就变了一个脸。
满脸的欣慰,感慨,“如此,既是一件幸事,亦是一件憾事啊!”
“薄大人若泉下有知,一身清名得以维护应当也是欣慰的。只是本官失去了这么一位好同僚,允州百姓失去了这么一位好官,着实是一大憾事呀!”徐安满脸的悲痛与遗憾。
瞧着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脸色,薄烟唇角扬起浅浅讽刺的弧度,“薄烟先代薄家感激徐大人公正无私,还我薄家清白公道!”
“还请徐大人谅解薄烟心切之意,不若就当场从在此的百姓开始对正。若是能够当堂为薄家平冤,薄烟感激不尽!”说完,薄烟朝着那几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都以为她磕得是徐安,没有人知道,她磕的是在这公堂之上她父亲的英灵!
曾经,就是在这个公堂之上,她的父亲坐在这里为百姓断案,为鸣冤之人平冤,为官数载,却无一桩冤假错案。
这是她,也是她父亲最引以为豪的公堂!
她在这里,为她的父亲,寻回了他应有的尊严与清誉!
爹!
您看到了吗?
薄家的事马上就真相大白了!
还请您原谅,女儿回来晚了……
您与爷爷奶奶和母亲,以及薄家所有遭难的人,都可以安息了……
本来这府衙围着的人都不少,加上其实后面来的人,是人为组织过来的,所以并没有花功夫去挨家挨户查问。
只消一炷香的时刻,便对正清楚。
在账目全都吻合的情况下,徐安当着允州城的百姓宣布,前知府薄家一家遭难实属冤枉,特还薄家满门清白!
顿时允州百姓手舞足蹈,喜极而泣。
那些大婶大娘都纷纷迎上前,像是搂着自己亲生女儿一般,将薄烟搂紧了怀里。
“丫头……这些年你受苦了!”
“你放心,以后允州城内,每一寸土地,每一家门户,都是你的家!”
“我们这就回去张罗着为薄家重修祠堂,绝不让薄家祠堂的香火再断了!”
“是啊!丫头,别怕,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家人,都是你的亲人!”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特别是知道薄烟跋山涉水去墨都告御状,拉着薄烟都是心疼不已。
“咚咚咚!”
也就是在众人落泪的时候,衙门门口另一侧的鸣鼓又被敲响。
众人闻声望过去,只见一道倩影。
只听见那少女高声而呼,“民女徐蕊蕊,状告允州知府徐安,欺压百姓!贪污赈灾银粮!还请吏部尚书开堂公审!还允州百姓一片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