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起的很早。
迷迷糊糊间拉开窗帘，然后坐在地板上，让自己暴漏在阳光之下，因为这样他能很快清醒过来，昨天夜里喝酒期间，刘勇院长神秘兮兮说今天带他们去个地方，苏武瞧着他脸色认真，便把这事放在心上，不敢随意，而且昨夜他关闭电脑的时候已经三点，现在才七点不到，头又有些疼，他不敢这样一头扎进洗手间洗澡，所以只能坐在地上暴晒，差不多几分钟后，他走进洗手间洗簌，换上干净衣服。
刚想打开门去隔壁叫两个懒虫时，他有些愕然，因为他房门内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塞进一封信，苏武捡起地上的信，看了遍后就感觉想笑，却又有些欣慰，信是李道茹与白纯塞进来的，字迹娟秀，苏武知道白纯写的字不是这种样子，那么自然就是李道茹写的字，她们说因为工作的缘由需要临时回到海城，又怕打电话吵到他，毕竟他昨夜喝了不少酒，现在应该好好休息，还警告苏武，不要在外乱泡妞，这样白纯会伤心，苏武忍着笑意把信看完，然后丢在床上，心里又忍不住嘀咕：“还真是个胭脂烈马，什么事都管。”
走出酒店，在路边吃了顿早餐，看着不远处的临终医院，苏武很好奇周边人的想法，随意问着老板，老板听到苏武的问话，便指着临终关怀医院无奈说，他们也巴不得这种医院搬到别处，可是临终关怀医院终究是为人民服务，谁家都有老人，谁都会有死的那天，能少些疼痛也好，周边居民相比京城其余区来说，相对较穷，加上离中心区域较远，所以临终关怀医院搬到这里来，大家也能接受，苏武笑着说他们很明事理，老板又道其实周边居然刚开始不同意的，但是当大家进入医院看到医院内的场景，都心照不宣的默认医院的存在，有好几个人虽然还是不同意，可胳膊拗不过大腿，敢闹事乱说话早就被人们的声音给淹没，他身边也有位胖老人跟着说，医院既然能存在，那就自然有存在的理由，而且政府与国家都巴不得这类医院多开几家，多设几个定点，人民自然跟着政府走，况且这种医院设在这里本来就是好事，家里有老人或则得病的人送进去，没事还能天天探望，也挺方便。
苏武听着他们杂乱无章的话，心里很暖和，总算是明事理的人多，人民也从中知道临终关怀医院存在的好处，这就是好事，吃完早餐，他来到医院，差不多八点的时候，便看到林佳的车与刘勇的车相继到来，苏武急忙走过去，林佳脸色有些憔悴，看到苏武的第一句话不是打招呼，而是直接苦笑：“昨天那位患者死了。”
苏武有些诧异。
愣是没反应过来，刘勇走过来，小声说道，话语中无限惆怅：“就是人民医院那位烧伤的患者，他昨夜自杀了。”
苏武瞬间回神，迫切问道，话语急促：“怎么回事，就算不接受植皮手术，也没必要自杀吧。”
“是自杀。”林佳点头，确认道：“他与他家人谈好后，还像医院保证不会做过激行为，医院见患者也难受，就给他把手脚松开，患者很配合，没有乱吼乱叫，可是到了后半夜，趁着家人打盹期间，拔下手臂上的留置针，在太阳穴上狠狠扎了几下，当场死亡。”
苏武嘘唏不已，刚想说话，林佳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先开口道：“别想着去看他，现在不合适，再说他亲属不觉得是你昨天怂恿患者自杀就算好的，现在你去，他们会以为你是心灾乐祸。”
苏武哭笑不得，哪有这种事。
刘勇倒是面色平静，好像听过此类事：“林佳说的没错，有这种事发生，患者已然死亡，就不要去打扰他了，万一他亲属真觉得是你怂恿过患者，你怎么办，当时只有你们两个人，你有嘴巴都说不清，那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
苏武知道两人是为他好，也就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如果昨天的患者家属真认为他怂恿过患者自杀，那么很快他就会被带进去喝茶，刘勇说了句进去吧，然后就带头先行，那个患者的死再也没能掀起多大波澜，终究是万千结局中一个可悲的结局，就像地上爬行的蚂蚁，终究是可有可无的蝼蚁，或许在人民医院医生护士与他们几个人心中得到一些祝福，至于茶不思饭不想也不寐的人，只有他的直系亲属，他亲属能悲伤多久，取决于他们对他的敬爱，当然也不是说走出悲伤后就不再有这份爱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爱意只能渐渐埋到心底最深处，苏武等人也不会像电视或电影中那样，为一个人的离世而感觉天昏地暗，至于悔恨多少会有，但绝不会占据整个心神，这就是人们最真实的生活状态。
进入医院，刘勇回到办公室，让苏武先陪林佳去探望病房内的老人，然后等他忙完手中的事，就带他去昨夜说的地方，苏武笑着点头，跟着林佳进入一个个病房，林佳则如往常一样按部就班，提醒护士给患者量体温，时刻注意患者病情变化，还很敬业的给护工等人讲解要注意什么，什么事先做，什么事接着做，苏武就在一边看着，对林佳的敬业态度很敬佩，守着该有的责任，不过份僭越，也不会无动于衷，对护工等人不熟悉的操作方式视而不见，苏武认为这才是一名好护士，难怪很多老人都喜欢拉着林佳的手，亲切说着各种话，林佳也很会说话，逗得老人们哈哈大笑，苏武还注意到，林佳的手在老人们笑时总会有意无意的撑着他们的肩膀或则后背，苏武真心佩服林佳这个人，很多时候，家教与品德是无法装出来的。
走出一个病房，苏武突然问道：“林姐，您每天这样不敢有丝毫懈怠，成为他们的良师益友，会累吗？”
林佳笑着回应：“哪里会不累，只是当你全身心投入做一件事的时候，你会在苦累中找到快乐，这就像咱们常说的酸甜苦辣咸五味，这几种味道有单独吃都不会有很好的口感，可是只要你懂得搭配，未必不能找到让你满意的味品，这些人他们的生命无多，在即将死亡前能感受到亲人般的照顾，看着他们的笑容，你就算累点苦点又能如何，而且生而为人，总要为社会贡献点什么，国家，国家，先有国才有家，国是什么，国就是和谐，国就是安宁，让老人们安宁，这就是国存在的意义，还有就是我拿这份工资，就要对得起这份工资，这也可以体现出我的价值。”
苏武想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这就如他家乡那些人一样，明明知道工作幸苦，可是看到孩子们最纯真的笑容，就觉得再苦再累也值得，时间久了，很多人的身体已经发出危险信号，但他们依然不在乎，依然在拼命工作，不就是想自己的孩子不用吃自己所吃的苦，不就是想那种笑容不会被生活所磨成呆板与苦涩。
正说话间，前方病房走出个青涩小脸，她看起来十四五岁，扎着双马尾，手里端着一盆水，直径走过两人身边，前往最里面的洗手间，林佳看着这小姑娘的背影，轻声说道：“这小姑娘可是很厉害的人，别看人家年纪轻轻，却是个十足的学霸，更关键的她懂得感恩，因为她父母生下她后就要工作，这么多年也不舍得歇息，就为能换个大房子，而小姑娘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现在爷爷走了，奶奶又即将离世，虽然她父母给她奶奶请了护工，但小姑娘还不放心，每个礼拜或则下午放学期间，都会来医院帮忙，你可能不知道，她家离这里要坐车一个半钟头，小姑娘也不怕累，不管什么天气，都会来医院，有时候也在医院复习和做作业，院长也为让她好好学习，专门给她买了张小书桌与床。”
苏武很惊讶，他惊讶的不是小姑娘会来照顾奶奶，而是惊讶她风雨无阻的前来，特别是坐车一个半钟头，就像现在的天气，坐车又累又热，小姑娘这么小也不怕累，就为能多照顾奶奶，苏武不禁感叹新时代的教育与家庭教育果然相得益彰，在这小姑娘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走完所有病房，苏武刚想歇息下，就看到一幕让他想拿起手机拍摄的画面。
病房外面，走廊之中，有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双手叉着腰，站在几位护士面前，大声说道：“立正。”
那几位年轻护士急忙立正站好，随着老奶奶稍息的声音又缩回脚，双手放在身后，就像是军人一样站的很直挺，林佳与苏武躲在一旁偷偷观看，苏武好奇道：“林姐，这是。”
林佳笑道：“这是功课，这个老奶奶是不远处小区居委会的主任，当年忍痛把儿女送进部队，所以她家一直都是军事化管理，你看老人现在得病，依然闲不住，幸好身体还不错，能跳能走，就是病情恶化，无法根治，就来到咱们医院，可是老奶奶不像别的老人那样无所事事，她专门喜欢训练这些小护士，小护士们也敬重老人，就会在每个礼拜天这天进行一个时辰的功课，老人高兴，她们也开心。”
苏武心底赞叹，临终医院人性化的管理模式，要是在正规化的医院，护士会理你，医院又岂会容忍护士做这些事，没想到这幕温馨的画面被他见到，当即拿出手机拍摄，不过很快他与林佳就被老奶奶盯上，老人大手一挥，林佳便笑着拉着苏武一同走过去，站在队伍最左边，听候老人训话。
老奶奶身子健康，与常年训练的老人一样，说话铿锵有力：“作为军人，要时刻保持紧绷的状态，以面对各种突发情况，林佳。”
林佳立马昂首挺胸走出来，大喊道：“到。”
老人冷声质问：“你作为她们的班长，没有尽到班长的责任，你看看地面上的鞋印记，还有卫生间内发黄的污垢，还不派人去处理。”
“是。”林佳同样声音高昂，转身看着几位小护士，指派一人道：“小雅，赶快去处理一下。”
满脸笑容的小雅走出来，先向班长林佳报告，然后像领导也就是老奶奶报告，询问她有何指示，老奶奶挥手，让她前去，然后又盯着他们几个人，开始数落他们的毛病，说林佳什么没起到带头作用，应该受罚，还说几个小护士走路姿态不好看，还说她们下班穿的衣服太暴漏，总而言之大家一句话没说，全部都静静听的，苏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很是欣慰，临终医院给他已经足够多的惊喜，还没来得及细想，老奶奶那张严肃的脸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苏武急忙收敛笑意，双腿微开，昂首挺胸，将气势给提升到极致，岂料老奶奶冷哼道：“既然是兵，就不能迟早，刚才我训话报数的时候你不在，不管你有什么理由，迟早就是迟早，现在，趴下，俯卧撑，五十个。”
最后几个词可真是一字一顿的从她嘴里蹦出来。
苏武没有反驳，立马趴下，认真做俯卧撑，如果不是他平时有锻炼，估计这些俯卧撑他都做不了，当他涨红着脸起身时，老人才满意的点头，又是连番的轰炸，最后才说解散，而此时老人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身体也有些摇晃，林佳立刻扶住老人回到病房。
苏武就在外面等着。
林佳十分钟后走出来，看着苏武笑道：“这种情况时常发生。”
苏武笑道：“领导有指示，当然要遵守。”
林佳莞尔道：“估摸着院长差不多忙完了，你先去他办公室外面等吧。”
苏武没有多问，转身前往院长办公室，对于刚才的一幕场景，他真是记忆深刻，立马发给李道茹和白纯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