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
劳动发家致富。
这是正确的思想观念。
他在老家小半月,对周边村庄以及镇上几条街道都走动,发现变化很大,以前家家户户的收入来源都是靠卖稻卖菜,加上在工地上做苦力,这些微薄的收入是很难负担起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及走亲戚的,就像他叔叔苏志刚,以前就是个骑三轮车拉货的人,每天死乞白赖的求别人用他的车拉货,每次累的和狗一样,碰到好说话的老板拿钱接烟,碰到难说话的还要挨骂扣钱,都是卖力气的人,偏偏低人一等。
而现在苏志刚包下村里两口鱼塘养鱼养虾,还种上大棚蔬菜与西瓜等热销食物,年头忙到年尾,一家人其乐融融,既可以在家赚钱还可以陪伴家人,苏琴说她爸妈这样很好,虽然赚的不是那么多,除去花销,年尾存个几万块钱还是有的,可是她家安详静和,是有温度的家,这句话对苏武的触动很大。
与苏琴聊完天,他就联系身在国外的助手,让他把股份卖给凯文,然后拿出点钱给员工当作补助,最后把尾巴打给他,而他则继续在村内四处游荡,与留守老人谈谈心,听牵着孙子孙女的老人谈起五六十年代的生活,不过他还是最喜欢去小湖边,开着手机记录一个个老年人的生活。
今天他叔叔婶婶又下地忙活,苏武本想去帮忙,但被他们严词拒绝,还说他应该多多休息,苏武无奈,只能又去湖边和老鬼老苏等几位老人坐在一起,他也懂得人情世故,见到几个老人的同时就拿出烟发给他们抽,顺带帮他们点上,老苏等人虽然不知道苏武为什么喜欢和他们这些老头子在一起,不过也乐得享受苏武的孝敬。
苏武看着老苏,笑问道:“苏爷爷,您几个子女现在生活都很好,您为什么不选择去大城市生活,也好和他们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老苏听到这句话,猛地抽口烟,摇头道:“我这个人习惯不好,抽烟喝酒听曲又好动,儿子儿媳都讲究养生,吃的清单,又多运动,自然不喜欢我这种吵吵闹闹的人,虽然他们不会说这些话来气我,但我能感觉得到,所以我也就懒得去大城市,如果不是为看孙子孙女,我这辈子都不会想做火车去他们那里。”
说这句话时,他的神情很落寞。
苏武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更理解这种孤独生活所带来的痛苦,不止是他,村子里还有其他老人,甚至包括镇上很多老人都一样,想让儿子儿媳把孙子孙女放在他们身边,因为稚嫩孩童的纯真能让他们真的开心,他们也不会感觉那么孤单,还有就是孩子在身边,远处的儿子儿媳会挂念,时不时的打个电话过来询问,顺带问候他们一下,对于思念缠身的老人们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得上亲耳听到孩子们的声音高兴。
可是这个时代的婆媳关系很复杂,多数做媳妇的年轻人不喜欢老辈人的思想和生活作用,宁愿把自己的孩子送给自己的父母带,也不想公婆养,孩子是儿媳妇生的,儿媳妇不愿意让公婆带,完全就不用多和他们商量,而做老公的基本上都会同意,所以儿媳妇自己就能决定孩子放在那里养。
只是没人会去考虑他们的苦处,也不会有人去理解他们的心思。
苏武心底哀叹,现实等同无奈,继续问道:“那您儿子儿媳会经常回来看您吗?”
刚问出这句话,苏武就有些后悔,果不其然,老苏有些愕然,随后讥讽道:“你会经常回来看你爸吗?”
苏武浑身颤动,低头沉默,老苏这句话就像一根刺,狠狠插在他心上,他连他爸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更别提时常回家探望他爸,自从他上大学时起到今天也将近十年,他回家的次数都数的过来,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旁边老鬼眼见苏武有些尴尬,瞪着老苏,随后伸手拍着苏武,轻声劝解:“孩子,你别听老苏的话,他这人从小就是这样,嘴无遮拦,根本不会说话,不然他也不会天天被我嫌弃。”
老苏也感觉自己话有些重,毕竟他们同村,自然知道苏武和苏志强的关系,更听说苏武这些天是如何度过的,微微叹息,小声笑道:“孩子,你也别多想,我这人就是这样,话说的不太好听,你别往心里去。”
老鬼勃然大怒,怒骂道:“闭嘴。”
苏武抬起头,看着这几位眼中满是关爱的老人,拿起石桌上的烟,又派发一圈,这才苦笑道:“几位爷爷,您们骂得对,我一直以为我爸身体还好,因而忙起来就没有照顾到他,直到现在才后悔莫及,这些天我在村里四处走动,就是想多知道留守老人的生活,我其实很清楚,咱们村很多老人想法都很简单,就是想让后辈陪在身边,可又不敢明说,因为生活,因为贫穷,没人喜欢贫穷,他们的子女出外工作,就是为好生活做准备,说的在深刻点,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跟自己一样起早贪黑累生累死,这些留守老人也都理解,所以就造成一个现象,端午节和中秋节,那些在外面的年轻人基本上不会回来,年头出年尾归是常事,加上有代沟,能打电话回家叮嘱几句的年轻人真的很少。”
老鬼缓缓吐出嘴里的烟,眼神迷离,神色悲叹,附和说道:“是这么回事,可是没办法啊,老苏,咱们这群人,还剩下几个,也就咱们几个人还没躺倒棺材里,像老妖和小狗他们早早就住到下面去,比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舒服的多。”
老苏丢掉烟头,又点上苏武刚才孝敬的烟,指着不远处几个坟墓,苏武顺势望去,只见湖那边有几座布满杂草的坟头显得很凄凉,老苏道:“我听我女儿说,城乡经济发展不平衡,农村年轻人不得不去城市谋生,这些年咱们也看到,确实如此,虽然乡下现在也发展起来,但总体还是比不上城市里,孩子们去大城市打工或则做生意,不少人家里是渐渐富裕起来,生活质量也有明显的提高,可是咱们这辈的老人幸苦一辈子,又当娘又当爹的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拉扯大,本以为到了该享受清闲幸福生活的同时,却发现子女不再身边,生活无人顾料,咱们几个还算身体好的,没什么大毛病,可也被很多小毛病给折磨的半死不活不是,前面那几位老人,伤风难受,病痛难受,还要遭受孩子们的嫌弃,可能怎么办,我女儿也说这是现实问题,咱们巴不得孩子们脱离农业,过上好生活,可是作为子女,爸妈年老不能再身边,寄点钱就叫尽孝,电话里说几句照顾好身体,就算是尽孝,这多可悲啊,可是这种还真是没什么办法解决,其实不管是父母还是子女,都巴不得能在一起生活,但条件不允许,现实也不允许啊。”
老鬼看着义愤填膺的老苏,满脸不可思议,张大嘴巴,半响后才问道:“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有思想的话。”
老苏故作高深的冷哼,鄙夷道:“叫你多看看书,多看看新闻,你又不喜欢看,老是听戏,懂什么。”
老鬼摊开手,笑骂道:“没办法,就这个爱好。”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这句话已经成为全国乡村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苏武哀叹,现在农村老人到了六七十岁,都不敢说自己老,家庭收入少,养老问题难,子女不常在,这些看似不是问题的事都足以摧垮他们,年轻时卖力气,不舍得花钱治疗身体,导致现在年老体虚,时刻担心生病,更严重一些的老人卧床在家,还要受子女责怪,而那些留守老人,更要担心孤独久了就会被人遗忘,如果运气不好,突然去世,连送终的人都没有,这些事是社会常态,也正是急待解决的事态。
临近中午,结束与几位老人的交谈,他回到苏志刚家,他叔叔婶婶不准他住自己家,苏武说这样不方便,还被婶婶责怪一番,然后收拾出房间让他住,苏琴已经回到海城上学,苏武见小叔和婶婶都没有回来,就走到厨房,下手做了几个小菜,然后走回房间,拿出笔记本,开始桥下他构思几天的计划书。
养老。
苏武眼神熠熠生辉。
这是时代神经,也必然是时代枢纽。
他上学那会参加过几次志愿者活动,见到深山老人的无奈与痛苦,见过城乡老人孤独背影与寂寞神情,更亲眼看到过痛不欲生的老人躺在床榻上嚎嚎大哭,这些画面对他冲击很大,他在国外也看过过相关的文章,总体都是在说老人们需要被关怀和被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