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有了身子,自然是要百般小心,快回到床榻上躺着……翠环,你是如何伺候王妃的?”谢景恒回头,满脸正经的训斥着。翠环怪委屈的站在旁边。楚泠歌望着院子里,淅沥沥的雨在不停的下着,落花在青石板的地上,别有一番风味。
此刻,若是坐在雨中喝上一壶清酒,吃着东坡肘子,那该有多妙!
可眼下,楚泠歌还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就能够感觉到背后谢景恒那双幽怨的眼神,到嘴边的话也都吞回去,讨好乖巧的笑着,替翠环解围说道,“不是做蛋羹给我吃?拿着那么远做什么?”楚泠歌倒是有些好奇,从前在寒王府邸中,也从未见到谢景恒下厨。
听着翠环回来说的战况,自然也是非常……惨烈的。
“你尝尝,若是味道不好,便不要吃了。”谢景恒脸上鲜少会出现心虚的表情,如今倒是头一遭。让楚泠歌都有些好奇的探头瞧过去,那瓷碗中蛋羹颜色惨白,动两下便是能够抖动出清水来。蛋液跟水完全分离,别说是能吃,怕是都没有熟吧。
楚泠歌表情略显得难堪,抬起手,从袖口中掏出绢帕,轻轻擦拭着谢景恒的脸颊,黑色炭火被擦拭掉,那张英俊的脸庞才露出来,“这火……是不是不太旺啊?怎么,看着有些生呢?”楚泠歌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说着,生怕刺激到谢景恒的自尊心。
“噗嗤。”翠环在后面咬着嘴唇,却还是没忍住,笑出来。
谢景恒回眸,眼神凌厉的直勾勾盯着翠环,“小姐,我去小厨房给你做蛋羹回来吧!这碗,咱们就别吃了!王爷,您哄我家小姐是有方法,可厨艺劝您别碰了。且不说小姐如今有身子,万事得小心,就算是没身子的时候,这些东西吃了,怕也是要连拉带吐好几天,找花落姑娘讨些止泻药才行的。”
“你……”谢景恒未等动怒,翠环就小跑着离开院子。
楚泠歌掩着嘴,笑出声来,拉着谢景恒的手腕,跟他坐在床榻上,慢慢的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盼望着能够有孩子。如今更是谨慎小心,可谁家妇人不会经历这般?你若是表现的太过惶恐,未免连带着我都紧张起来。事事小心,身体健康,可心态上若是生出郁结来,你难道不会心疼我么?”
“前世,我曾经有过未出世的孩子,也与你说过。”楚泠歌在袒露重生秘密后,对谢景恒便没有任何隐瞒。所以谢景恒偶尔抱着她入睡的时候,也在半梦半醒间问过,是否心中还有没解开的心结。“让我们一起学着该如何去面对孩子,不要太小心,好么?”
楚泠歌温柔的说着,谢景恒从知晓起便浮躁的心,也稍微稳定下来。
“这样,明日我是不是能够出去走走?”楚泠歌见情况缓和不少,连忙提出要求,却被谢景恒直接否决。“若是在裕花园中,我能够陪着你走走,可若是出宫墙,想都不想要!”谢景恒的霸道,让楚泠歌垂头丧气,不敢争辩,偷偷对着手指,心底盘算着该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够偷偷溜出去。
别院,凤知微的寝殿中,楚楠雄在正厅内来回转悠着,身影就从未停下来。
“你继续转悠下去,我怕是都要晕了。”凤知微悄声说,楚楠雄连忙坐在她旁边,眼眶也有些泛红,声音说出来都略带着哽咽。“你是不知道,我知道歌儿有身子的消息有多激动。这些年,始终觉得愧对她。我是糙汉子,家中娇滴滴的姑娘该如何去保护全然不知。”
楚楠雄在外征战的时候,便将楚泠歌交给府中老二一家照顾。
可前些日子回到京城才知晓,看似是照顾,实则楚泠歌被老二一家欺负不成样子。“小时候,歌儿在我身边吵着要让我帮她扎辫子。我这双手是握着刀剑的,哪里会那般细致的活计,便推脱让她去找嬷嬷。现在还忘不了歌儿离开时候失望的眼神,是我做的不好。”
“你若是这样说,还不是在我心尖儿上戳刀子?楠雄,当年我离开京城,回到北辰国,给你留下泠歌和添柯两兄妹。还在襁褓中的娃娃,难道不是我应该愧疚么?”凤知微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她曾经多次在梦中见到楚泠歌,看着走路都有些踉跄的小娃娃站在很远的地方,对她张开双臂,想要索取拥抱。
梦里的凤知微就那么远远的站着,看着小不点一步步的迈向她,跌倒无数次又爬起来,小脸变得脏兮兮的。泪水和鼻涕都混成一团,却还是要向着她走来。等即将要能够抱着她的时候,梦却无情的醒了。凤知微不记得自己哭湿了多少被子,只是觉得那些梦,再也不想重来一次。
“现在一切都好了,知微,日后等着我们的,便都是好日子。”楚楠雄将凤知微抱在怀中,温柔的说着。
此刻的京城,同样淅沥沥的雨,谢景麒抬头望着,有一滴雨水落在他的眼内,模糊之中,仿佛看到前面楚泠歌正款款走来,“泠歌?”不自然的说出声来,前面的身影顿了顿,伏着身子说,“太子殿下?”不过是路过的宫女,谢景麒低头苦笑,挥挥手,说:“下去吧。”
已经过去有几月的时间,谢景麒仍旧走不出阴霾,在朝堂上也履历犯错。
给谢渊很多机会,甚至是如今将朝廷重要事情都交给三皇子处理。看着文武大臣的呼声也有些倾斜,谢景麒并不在意,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楚泠歌说的前世,他竟然真的错过了此生最爱的女人。
“你那里应该也是下着雨吧?可,寒王应该陪在你的身边,不会让你感觉到冷。你最是怕冷,以前隆冬时节总要抱着无数的汤婆子,在书塾的时候还曾经将我的也抢去。如今呢……”谢景麒自言自语的念叨着,身边伺候的侍卫却提醒的说道,“太子殿下,该走了。”
后宫花园中,嫔妃进进出出甚多,若是见到说两句话,被有心人见到传给谢渊,怕又是一条莫须有的罪名。至少还是该懂得保持些距离。谢景麒点头,向着贤妃寝殿走去,半柱香后,看着贤妃走出来,谢景麒跪在地上,说道:“给贤妃娘娘请安。”
“太子殿下快起来吧。”贤妃扶着谢景麒起身,面颊上都是笑容。
到底有几分虚情假意,又有多少真心,谁都分辨不出来,却也不想深究。
“前些日子,景麒身体有恙,没有能够入宫看望娘娘,还请娘娘不要怪罪。听闻父皇曾经与娘娘生疏过一段时日,幸好如今柳暗花明,景麒恭喜娘娘。”谢景麒轻声说着,眼睛却始终看着地面。贤妃听到他这样说,也是笑着点头,“是呀,皇上心思难测,想要去其他妹妹殿内坐坐,自然是好事。”
谢景麒沉默片刻,抬起头,望着贤妃娘娘,问,“将军府叛国之事,娘娘可知情?”
“泠歌离开京城前,确是与我见过面。只可惜,我没有能够留住她。”贤妃并没有隐瞒,这等小事,别说是谢渊能够查到,就算是谢景麒,费些时日也同样能够查得清清楚楚,何必说谎来隐瞒?“我知道你自小便对泠歌情有独钟,可她如今嫁给寒王,看起来是两情相悦,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够劝你早些放下……”
贤妃果然是有些手腕,将话题转到儿女情长上。
“前些日子,陛下还与我提起你的婚事,入主东宫多年,太子妃的位置始终悬而未决。是否该寻……”贤妃试探的问,谢景麒苦笑着,拱手起身,说,“此事,全凭娘娘和父皇做主。只要是你们心仪的,景麒娶回来便是,日后定然以礼相待。”
贤妃点头,谢景麒并没有在此地留多久,就匆匆离开。
婢女看着他的背影,略奇怪的说道,“太子殿下如今倒是转性了,前些年,娘娘只要开口与他提起太子妃的事情,便会厉色制止。可如今倒是允了!”贤妃满眼都是了然,看着杯中剩下的茶,说:“他那哪里是允了?谢景麒是心死了。既然没有办法与相爱的人相守一生,那么身边到底是谁,都已然无所谓。”
“方才,他口口声声说的是以礼相待,便是告诉我,太子妃,他会娶,可只是娶回去做样子。不管母仪天下还是善妒刁蛮,与他都没有关系。”贤妃懂得心死如灰的感觉,“去勤政殿告诉陛下,太子殿下来过,太子妃的人选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再将那碗梨汤送过去,让陛下注意身体,切莫劳累。”
婢女点头称是,贤妃抬头看着那阴沉沉的天,“怕是这场雨,要下很久了。”
“可是,雨停了之后是怎样一番景象,谁又能够说得清楚呢?”贤妃将剩下的茶倒在地上,看着晕开的水纹,脚踩过离开,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