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何处的风将王爷吹来药炉了？不会是王妃那边有事情吧？”花落嘴上在调侃，手却已经收拾着药箱，随时便是能够出门去看诊。谢景恒坐在门口木板凳上，背后便是炼制药丸的火炉，他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热度似的，盯着地面，说道：“女子怀着身子都会如此么？”
得，不是身体有恙，是来倾诉的。
花落心中明朗，将药箱随手放下，站在药柜面前拿出配制好的粉末，轻轻调试着放入纸上，眼睛都没有抬起来的说道，“王妃如今有些小性子是应当的，王爷是需顺着她便好，若是口口声声大道理，惹得她不开心，腹中的娃娃到时候生出来与你像是冤家，可不要怪我如今没有提醒你。”
“竟然还会有如此的事情？”谢景恒吓得惊坐起来，花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连连摇头，说，“王爷竟然也会有朝一日变成这副模样？我以为，不管任何事情发生，你都会不动声色，泰山压顶而不动。可见，王妃果然是你命中注定的劫难啊。”花落压低声音，故作玄妙的说着。
谢景恒拧起眉头，自然发现她是在玩笑，呆呆的坐下来。
“王爷，十月怀胎都是从阎王殿前走一遭，鬼门关前半只脚的。王妃有些情绪起伏是自然，生冷不能食，太过油腻荤腥的东西更是不能入口。往日王妃是多么爱吃的人，你自然清楚。如今让她时时刻刻都克制着天性，只不过为腹中的孩子，已经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或许是身为医娘，同样为女子，花落更是能够明白楚泠歌的苦楚，所以便不免多说了两句话。
药炉里面传来阵阵药箱，似乎是有着几分安抚人心的力量，谢景恒也平静下来。
“王妃平日里总是表现的自然，在对将军和国君的时候，温顺乖巧的从不曾抱怨苦涩和日夜不能够久睡的痛苦，生怕他们担心。只是偶尔才来我这里讨些药膳吃，更是不敢与你说……”花落叹口气，指着面前配制的那些药粉，都是为了楚泠歌。甚至是翠环都不知道她如今正在饱受着什么样的煎熬。
谢景恒拧起眉头，走到花落面前，低头闻着那些药粉的味道，的确是最近这些日子常常能够在房内闻着的，只是楚泠歌会推脱，说是新换了安神的香。谢景恒便也就信了，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
“王妃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会与王爷抱怨两句，若是这些都忍耐不住，怕也是会伤了心。”花落提醒的抬起眼眸，话里面有着几分数落。“可是，她求我带着去围猎！我怎能够答应？你也知道，围猎之处险象环生，若是碰到什么地方，出现差错，该如何是好？”
围猎？还真像是楚泠歌想要做的事情，花落想起前些日子楚泠歌在自己这里满脸都是期待的模样，摇头。
“既然围猎不成，王爷为何不想想其他的办法？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如何在绝路中找到出路，曾经是王爷最擅长的事情，为何此刻慌乱阵脚，什么都想不出？”花落提醒的说道，“围猎是在山上，王妃也不过是想去踏青罢了。随便寻个由头，与你们同行。”
若是真的让楚泠歌拉弓射箭，去射杀什么梅花鹿等生灵，怕是她也下不去手。
“我前些日子在宫中行走的时候，倒是听说国君和女帝早就觉得围猎是有些不好的。这几日，趁着王妃怀着身子，你便是可以去跟他们说，为未诞生的娃娃积福，将围猎改成去山上小住。岂不是两全其美？到时候只需要带着王妃去看看山间小兽，她自然会开心……”花落说罢，就看到谢景恒夺门而出，“王爷，给王妃炖的鸡汤拿回去啊……”
花落瞧着立刻转身回来的谢景恒，还有那被直接拎走的锅……难道不觉得烫手么？
京城，福公公在谢渊身边伺候着，看着他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却像是静止似坐在龙椅上，面前奏折根本没有理会，扳指却已经转动了好几圈，“皇上？您看今夜是否还去贤妃娘娘那处，让她准备着侍寝？”福公公小声询问，谢渊才猛地回神过来，摇头，说：“今夜就在勤政殿吧。”
“你说，皇后唤朕过去，有何事？”谢渊此刻的表情就像是紧张的少年郎似的，别说是运筹帷幄，满脸都是紧张和青涩，甚至是有着手足无措。“让你去准备的东西可是备好了？那些珍珠夜明珠，怕是她用不到，前些日子送到宫中来的厚料子，都送过去。那些进贡来的笔墨纸砚，还有香……对，那串压在库房里的佛珠可是拿出来了？还有几尊佛像呢？”
福公公见谢渊询问，连忙说，“都按照皇上的吩咐准备好了，且等着明日随着您一道上山呢。”
“那就好，那就好……”谢渊呢喃着反复两句，福公公也是伏着身子说，“皇后娘娘怕是在山上住着的时日长了，心中挂念着皇上，又不愿回到宫中与嫔妃娘娘们争宠，便传了信儿来，想要见您一面。”福公公在谢渊身边伺候多年，自然知道他心中盼望着什么，顺着说道。
谢渊的脸上果然是多了几分笑意，说，“就属你这个混账东西会说话，待会儿去领赏吧。”
“谢皇上。”福公公跪在地上，谢恩。“可是如此多年过去，她若是真的想我，也会回来看上两眼吧。”
皇后娘娘在后山，佛堂倒是修葺的很好，若是早朝时从大殿后面瞭望，似乎是能够看到一星半点的屋檐。谢渊更是为此在宫中大兴土木，建了一座高台。只可惜，那高台建成之后，他却从来没有登上去过。可能是心底有些怕，怕触景生情，怕到时候他会舍不得皇后……
“你说，她心中可曾怪过我？”谢渊喃喃自语的说着，福公公半晌都没有回答。谢渊回头瞧着，却发现他已经跪在地上，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作声。“你这个奴才，我知道你是怕说错话，惹了我生气。算了……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谢渊对着福公公的屁股踢了一脚，看他离开。
大殿内空空荡荡，竟然生出了几分凄凉。
说起来，谢渊与皇后的隔阂应该是逼宫的时候吧？始终被蒙在鼓里，就算是外面已经鲜血染地，皇后都不知道那日谢渊进宫到底是做什么。对外，所有人都宣称是先皇因病暴毙，可作为枕边人，皇后便瞬间就能够理解这些日子为何谢渊总是寝食难安，像是有心事。为何王府中总是进进出出那般多的死士，又是为何，那日进宫的时候谢渊面色凝重，与她嘱咐了许多。
“你难道不会良心不安么？”成亲多年，皇后始终陪在谢渊身侧，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气话，更从未质疑过身为夫君的谢渊。唯独那次，她身披着皇后的凤袍，需要跟谢渊携手站在最高处看着百官朝拜，祭天的时候。皇后娘娘这般低声问，谢渊摇头，“我从不后悔。”
或许是从那时候起，皇后就发现自己始终都不了解枕边人，更不明白谢渊。
“你若是缺什么，就与小福子说。后宫之中，以你为尊。我答应给你的，如今终于做到了……”谢渊牵着皇后娘娘的手这样说着，可她脸上却没有半分高兴。勾心斗角，争宠夺嫡，不像是在王府的时候，虽然是有着三五姐妹，可彼此都能够坐下来谈天说地。
说不定，在某个繁花似锦的午后，还能够调侃对方的女红不如自己，去帮忙瞧上两眼，绣两个香囊作为姐妹之间的赠礼。皇后娘娘看着每日来给自己请安的众多嫔妃，那娇艳欲滴的脸庞下面，是多么阴暗龌龊的心思，她知道却不想要理会。渐渐地，后宫竟然有人在谢渊枕边吹着风，说皇后娘娘的不是……
“若是你此刻再问我，是否错了，我倒是竟然会生出几分犹豫来。”
谢渊走到勤政殿屏风的后面，看着那副挂在那儿的画像，怕是连日日进来商讨国事的重臣们都不知道，背后竟然还有这幅画轴，被藏得很好。谢渊偶尔会去看看，但更多时候都怕靠近，不知是怕想起当年往事，还是怕……触景生情真的会后悔。
“你若是说想回来，该有多少，可我最知你的性子，是万万不会的。”谢渊苦笑着，心中并没有期待。
后山佛堂上忽然传来消息，怕……是跟朝堂中三皇子和太子近日来的争端有关吧。她心底终究还是惦记着那个孩子的，“阿灵……”谢渊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画轴，上面的女子栩栩如生，似乎是活在画中的仙子般。
“公公，皇上可是会来？”贤妃娘娘身边的婢女见福公公出来，上前问。却看到他摇摇头，心下了然，“多谢公公……”婢女转身离开，自言自语的说道，“果然与娘娘说的半分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