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歌，可是睡了？”深夜，房内的烛火正忽明忽灭，门外传来试探的声音。楚泠歌从床榻上坐起，简单的披着外衫，推开门，看着站在夜深寒露中的楚楠雄，惊讶的赶紧让开，说道：“爹爹，这么晚，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
楚楠雄搓了搓手，摇头笑着说道，“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要来看看你。”
“爹爹在外面站了很久吧？”楚泠歌能够感受到楚楠雄身上的寒气，他的眼眉处竟然都已经有些寒霜，“翠环，去煮杯热茶，给爹爹暖暖身体。”楚泠歌本来就没有几分睡衣，也是歪头凝视着楚楠雄，笑着说，“爹爹与我什么时候，还需要藏着掖着心事？”
自小，楚楠雄和楚泠歌两人，便是无话不说，比起父女，更像是知己好友。
“我只是想到，你三日后便是要嫁人了。原本，还总是觉得你是六七岁的模样，要在府中吵着嚷着，让爹爹抱，要去跟爹爹一起骑马，射箭。我总是觉得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陪伴你，可转眼，你便是要成为寒王妃了。就忍不住有些……心里有些难受。”
楚楠雄说到这儿，竟然开始哽咽起来，惹得楚泠歌也是哭笑不得，瞬间红了眼眶。
“爹爹，你近日来是故意惹我哭的。是么、你若是不想让我嫁人，我便是直接入宫，跟皇帝伯伯说，我今生斩断情缘，便是要出家做姑子，一辈子陪着你和祖父，如何？”楚泠歌倒不是开玩笑的。楚楠雄生怕她说出来的话，都会成真，连忙摸着桌子，迷信的呸呸呸。
看他那般莽撞的汉子，如此小心翼翼，谨慎的为她着想的模样，楚泠歌心里也是一阵暖流。
“虽然爹爹舍不得你，可也不能够让你成为姑子。人生很漫长，若是身侧没有能够携手共度的人，那此生该有多么的寂寥啊？泠歌丫头，寒王殿下是值得托付的人，爹爹信他，他能够照顾好你，即便我……不知什么时候便是会战死沙场……”
可能是入夜的缘故，无论是楚楠雄还是楚泠歌，都有着隐隐的悲伤，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徒增了几分伤感。楚泠歌听见，倒是也眯起眼睛，如同方才楚楠雄的动作般，呸呸呸的说道，“爹爹福大命大，自然是要长命百岁，等着我和孙儿们承欢膝下的，怎么能够说如此不吉利的话。”
“是，泠歌丫头说的对。”楚楠雄回头，看着翠环递过来的热茶，接过来喝了一口，自是四肢也暖洋洋的，“我听府中的小厮说，午后时分，寒王府来人了？”楚泠歌点点头，自然知道是瞒不过的，“谢景恒让绣娘来给我改制凤冠霞帔，已经没有几天的时间，该是准备了。”
下月初五，楚楠雄望着窗外的圆月，说：“若是你娘能够看到，就好了。”
“爹爹，你方才说，若是此生身边都没有携手之人，该活得有多寂寥。娘亲已经走了如此多年，你始终一个人，每每我与你说起，你都会装作含糊其辞的蒙混过去，又或是装作喝醉酒的模样，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难道你要这样一辈子么？”
楚泠歌看着楚楠雄又想要躲避的眼神，叹口气，逼迫他看向自己，说：“我知道，爹爹心中是深爱着娘亲的，我虽然未曾见过娘亲，可也不想要让爹爹寻另一个女子。但，我不能够那么自私，即便是生活起居，爹爹也需要人照顾才行。”
“我身边有着小厮和丫鬟，行军打仗，自然也能够照顾好自己，为何要娶妻？”楚楠雄拧起好看的眉头，对楚泠歌说，“今生，我便只有你的娘一个人，当日我娶她的时候，曾经答应过她。无论最后功名如何，是位居权重，还是平民百姓，自然都要忠于她一人。”
这般誓言，从男子嘴里说出来，就足以感动。
可偏偏，楚楠雄还是做到了，楚泠歌甚至是有些羡慕起来自己的娘亲。
“爹爹，你从未跟我说过，你和娘亲是如何相遇的？又是如何私定终身的？”楚泠歌的手轻轻托着下巴，听着楚楠雄用最质朴的语言，把当年的事情讲述出来。那时候，楚楠雄还是投身于军营中的小兵，只不过是百夫长，更是没有什么功名利禄。
那日，在京城的街上，楚楠雄看到站在路边的凤知微，她穿着单薄的衣衫，就那么瞪圆了一双眼睛，警惕小心又好奇的看着周围经过的形形色色的人。有些小混混，还有百花楼的老鸨，倒是对着凤知微也盯了有些时日，知道这女子无依无靠，更是柔弱无力，便动了歪心思。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凤知微在街头上，便是被人强行的要带走，只能够大声的镇臂高呼。
可那些混混，是市井里有名的恶霸，周围的商户和小贩，见到虽然心里有着想要出头的心思，却也碍于混混手中的长剑，只能够退到后面，眼睁睁的看着凤知微就要被带走。“把人放下！”楚楠雄那日，正巧是换营回来，离着很远便看到一个柔弱的女子被欺负，心中一腔热血涌上来。
“你算是什么东西？还不赶紧让开，若是让爷爷们扫了兴，定然让你……”混混们口中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楠雄给一剑斩断了手臂，鲜血淋漓，其他人见到，也是望风丧胆，灰溜溜的四窜着跑走。只留下当时站在原地，看着楚楠雄的凤知微。
街头的英雄救美，画本子里经常会说的故事，楚泠歌没有想到，竟然是自己爹娘的故事。
“那时候，我以为她是被吓坏了，便将她带回到家中。想着等她情况好转些，再给点儿银两，便送她离开。可是未曾想过……她竟然不是怕了，才随着我回到家里的。”楚楠雄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倒是也有着微微泛红的模样，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羞涩起来。
凤知微从前的身份不得而知，但她却是胆子大的。
家中，人人都知道楚楠雄带着女子回来，无论是小厮还是丫鬟，亦或是二房三房的人，都来瞧瞧的看着，嘴上也是有些不干净的说，这是非要跟着楚楠雄回来的青楼女子。凤知微听见了，也不急，也不恼。只是淡淡的笑着，那笑容，总是让念叨的人，不好意思，赶紧离开。
将近半月后，楚楠雄找到凤知微，说：“姑娘，我瞧着你已经休息好了，家在何方，你可是记得？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京城之中虽然繁华，但是如同那日市井上的人，倒也不少。你是女儿家，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可是要回去，安生歇息才好。”
“我不能够再回家了。”凤知微与楚楠雄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样。
楚楠雄纳闷的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却又听见凤知微说，“你家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认定了我是你的人，你为何不直接将我收了？是早就定了婚约么？还是已经有了妻妾？”凤知微是聪明的，她在楚家住了这么久，自然知道楚楠雄是独身。
“我，我倒是没有……”楚楠雄挠着头，尴尬的红了脸。
凤知微看着他的模样，倒是也好笑的牵起嘴角，迈着脚步往前走了两步，抬头看着楚楠雄，问，“那可是我的容貌丑陋，让你不忍心娶回家中？”凤知微这句话，更是从何说起？“不，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美的女子。从未见过……”楚楠雄倒是也实诚。
那日在市井上撞到，楚楠雄虽然是侠义心肠，但若不是凤知微的话，他也只会将女子救下来，绝对不会带入家中。当初，的确是藏着几分私心的，“既然如此，那，你要不要娶我为妻？”凤知微倒是洒脱的直接询问，头脑热起来，楚楠雄当下也是点头，承诺道，“给我两年时间，我定娶你！”
“为何是两年？”听着故事有些入迷的楚泠歌，有些不解的询问道。
若是娘亲真的那般美貌，两年中间，若是娘亲等不住了，或是中间出现其他的变数，该当如何呢？楚泠歌觉得，若是自己，肯定当下便娶了她，心中才算是安稳。
“当初，我不过是默默无闻的百夫长，没有军功傍身。若是她跟了我，总觉得是让她受了委屈，当时只想着，这两年，我倒是拼了命，也要博点儿功名回来。”没想到，楚楠雄也是有担当的男人，说是两年，便是在两年末的时候，取了敌方的项上人头。
皇帝大喜，更是破格提升了楚楠雄。
那年，楚楠雄如愿以偿的将凤知微娶进门，此后，战功赫赫，也住进了镇南大将军的府邸中。
“我能够有今日，都是你娘亲的功劳，若是没有她，我定然安于现状，百夫长，也自然是满足了的。”楚楠雄如今想起凤知微，脸面上还会露出少年般的羞涩感。若是心里揣着一个人，只要想起她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变得柔软，楚泠歌看着爹爹，也是喃喃的说道，“我竟然是羡慕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