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急着动手，是那边开始有动作了……”谢景恒一反常态，收敛起吊儿郎当的笑容，眉目阴沉不急不缓的说道。墨明轩点头，算是承认，淡淡地说道，“即便谢渊手段阴狠毒辣，对太子殿下倒是十足的认真。想方设法的要为了他保住皇位。”
究竟是这样么？谢渊冷笑，“谢渊打着算盘，却要比这些更深沉。”
“你的意思是？”墨明轩身为江湖人，江湖与朝堂总是水火不相容的。朝堂不喜江湖人的做派随性，洒脱没有约束。江湖人也瞧不上朝堂里面的勾心斗角，弯弯绕绕。
谢景恒似笑非笑的摸着手中青瓷杯，道：“你曾见过谢景麒几次，觉得他性格如何？会是何种帝王？”作为谢景恒的知己好友，墨明轩却也随着去过几次朝堂宴请，作为白衣宾客陪坐在寒王殿下身侧，与太子谢景麒有短暂的接触。江湖百晓生，对他行事作风也算有些了解。
“性格仁慈，行事作风果断，朝堂之事也颇有见地。应当是明君。”墨明轩评判的说道，谢景恒笑着瞧向他。被那双桃花眼盯着，总觉得心思无处遁形，仿佛脑袋里面任何一点点想法都会被看透似的。
朝堂上的九五之尊，应当杀伐果断，不该犹豫不决。
谢景麒自小养在后宫中，却是温吞性格，从不与人红脸，就算是当初心思系在楚泠歌身上，知道赐婚后，却也没有过多逾距和行动。由此可见，谢景麒若是登基为帝，会被前朝大臣欺负成什么样子，到时候别说是垂帘听政，就算是三品小官随口的一句话，都会被他认真琢磨半晌吧。
“你的意思是，谢渊并不是为太子殿下让位？”墨明轩眯起眼睛，问。
谢景恒心思叵测，总是能够看透很多事情背后的关键点，每每两人坐下论事的时候，墨明轩都觉得有种挫败感。明明江湖百晓生掌握的信息要比寒王多出许多来，却都比不上他的见地。
“谢渊是心虚，恐怕有一股暗中势力在盯着他，逼迫他在某个时刻必须要退位。所以才会选择立谢景麒为太子，以便退位后仍旧能够掌握实权，从背后操控。到时候父皇说的话，谢景麒怎么能够不听从？”谢景恒将手中的青瓷杯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猜测未免也有些太过大胆，让人不由得胆战心惊，细细琢磨起来，却又像是能够说得通。墨明轩拧起眉，望着谢景恒的侧脸。
“你的意思是，那群人已经要扳倒太子了？”墨明轩问。
谢景恒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外面转瞬间就阴云密布的天空。
皇城中，人人都说谢渊膝下皇子匮乏，后宫嫔妃虽然得宠者甚多，但皇子能够健康成人的却寥寥无几。除却太子谢景麒，便是三皇子谢景逸，只不过他常年卧病在床，自娘胎里带出来的疾病，甚至是连朝堂都没有去过几次。多年下来，朝堂中也逐渐没有人提起三皇子的名讳。
后宫之中，若是提起皇子，也没有人会将谢景逸放在心中。
逢年过节时，谢渊才会想起来给他的寝殿内送去几道御赐的菜肴，彰显父皇的恩赏。谢景逸孱弱，宫殿中的宫女太监照顾起居也不过寥寥几人。母妃是惠妃娘娘，不如宁贵人这些新来的嫔妃受宠，却也是当年陪着谢渊从王府中走过来的老人，就算贤妃见到也要问候两声。
就是这样在宫中几乎查无此人的三皇子，谁能够想到在暗中已经秘密培养出一批死士，更是前朝暗潮汹涌中，有着属于他的门庭。孱弱让谢景逸从未出现在人前，却也给他营造出机会暗中谋划。
“这些事情，若不是你凑巧在宫中撞见，怕此刻都不知道谢景逸是披着羊皮的猛兽。伺机而动，到时候谋权篡位，天下大乱，岂止是百姓遭殃。”墨明轩摇头，想起坊间倒是有一句俗语，“咬人的狗不叫。”
皇城都是谢渊的，他自然也察觉到什么，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连根拔起将军府，尽快退位让给谢景麒。等坐稳皇位，便是随意找理由将谢景逸赶出京城，随意找疆土封王便罢了，严加看管起来，谁能够知道曾经会有此危机。
“谢渊未免也太过天真了，既然都已经生出贪心和欲望，又怎么会是如此潦草收场？与其有心力对付将军府和你，不如去收拾谢景逸。”墨明轩实在搞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谢景恒低头望着青瓷杯中那几片漂浮起来的茶叶，挑起唇边的冷笑，“多思，必有漏洞。”
人，是永远不能够将万事都尽握手中的。
“血浓于水，谢景逸娘胎里带病出生，即便不像对谢景麒那般喜爱，毕竟也算是亲生骨肉，多少还是想要留他一条生路的。冷酷无情的谢渊，中年后倒是心慈手软起来。”谢景恒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也是含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毕竟当年，是他不知用什么手段，亲手杀掉了皇兄，让谢景恒落得孤身一人，漂泊无依。“谢渊想要先拔掉将军府，是怕文武朝臣都被掌控，皇权很容易被架空，到时候，他就算是有心想要让谢景麒登基，却也无力回天。”
“谢景逸毕竟是皇家人，对内对外，谢渊总归还是要先对将军府下手的。那批死士，也不完全像是泠歌说的那般，是谢渊派来的，想必，应该有一部分也是谢景逸的人。”谢景恒以前从未想过，要跟这群表兄弟动手。
墨明轩无奈摇头，叹口气，像是有些头痛，“明明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却是要闹成这般境地，也不知究竟是你命里带煞，还是楚泠歌天生的孤星命格。总归你们两个碰在一起，少不了麻烦。”
“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湖百晓生竟然成了为人批命格的道长了？”谢景恒说罢，看着外面天色不早，拂袖起身，颇为同情的凝视着墨明轩，说道：“我要去寻泠歌了，你就在空房内听听消息吧。”指着门外那两只已经飞到这儿，正在四处寻找食物的鸽子，故意说道。
墨明轩想要骂两句，却见谢景恒走的健步如飞，片刻不见人影。
“这哪里像是生病受重伤的样子？怕不是骗人的苦肉计吧？”墨明轩用手圈在嘴边，大声吼着，却只能听见回音，没有任何人理会。
谢景恒回到房内，看着靠在美人榻上闭着眼眸的楚泠歌，轻手轻脚的撩起她的碎发，摸着脸颊。本以为动作足够轻柔，却还是将她吵醒，楚泠歌顺势握着谢景恒的手，担忧又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伤口可是好些了？”
“嗯，无碍，明日就可以启程。”谢景恒点头，将她抱在怀中。
楚泠歌生怕让谢景恒用力，扯到他的伤口，只能轻轻依靠着。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也惹得谢景恒忍俊不禁，“我没有那么娇柔。”捏着楚泠歌的鼻尖，轻轻拽了拽。“听说，跟荆生那小子吵了一架？可否要夫君为你出气？”
“你若是想出气，就趁着如今快些，不然，跟着兄长习武，我瞧着荆生的体格筋骨，日后定然是不可限量。等你年迈，怕是打不过了……”楚泠歌仰起头，满脸笑意的望着谢景恒的眉眼，好笑的调侃说道。
被自家夫人瞧不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谢景恒却又不敢反驳，满脸认怂的模样，听着窗外轰隆隆的雷声，“怕是要有一场大雨，也不知要下多久。”楚泠歌靠在他肩头望出去，说道：“咱们一路前行，庄家和京城中的那些农田都备受旱灾困扰，希望这场雨能够给她们带来些许希望吧。”
“万事万物，若是过了，便也是灾。”谢景恒讳莫如深的说着。
确实，就像是这场雨，若是下得时日多了，恐怕旱灾变成洪涝，庄稼和田地仍旧会备受其害。“爹爹最讨厌阴雨连绵的天了，说是无法去校场，只能够在府中看兵书。他自小就讨厌兵书，每每被祖父逼着看，都会打瞌睡，然后被责罚。也不知像是谁……”
“可你偏偏却喜爱看……”谢景恒以前常常去将军府上做梁上君子，总是能够瞧见楚泠歌看书。不管是兵法还是四书五经，都是认真的模样。“其实，我原本也是不喜欢这些的……”楚泠歌垂眸，眼底闪过一丝悲伤。
天性跳脱，楚泠歌曾经是像极了楚楠雄的，上房揭瓦，坐不住。
可身中毒，懒散不愿意走动后，她便日日斗蛐蛐，赏花作乐。
前世心仪谢景麒，知道要坐稳翊坤宫为他分忧后，才逼迫自己去看那些兵书阵法，四书五经，只有这样才能够为谢景麒分忧解难，才能够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让他稍微展露出笑意来。
只是这些，楚泠歌是万万不会跟谢景恒说的，不然……
那醋坛子若是打翻了，可是很恐怖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