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挤人,果真没什么好看的。”楚泠歌放花灯的时候,楚添柯在后方碎碎念道嘟囔着,“还不如回客栈喝酒吃肉,倒是也逍遥自在。”墨明轩听他念叨一路,只要楚泠歌出现,他便立刻噤声,装作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楚泠歌手持着锦鲤花灯,点燃后轻轻松手,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怎么?愿里可有我?”谢景恒好奇的询问,却得到楚泠歌好笑的轻哼,“方才不是还说,让我不要许愿的时候有关于你么?怎么?寒王殿下竟然说话不算话么?若是让其他人知道,可是会嘲笑的。”
寒王谢景恒,应当从未体会过被嘲笑的滋味吧。
即便是在最落魄的时候,忍辱负重,也不过为掩人耳目罢了。
谁人不知,谢景恒是最为睚眦必报的性格,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喂,站住!”两人正在浓情蜜意时,却听到背后传来楚添柯大声喊着,有一道身影快速的冲过来向着他们的方向。谢景恒拧起眉头,用脚尖踢起地上石子,捏在指尖弹射而出,准确击中奔跑人影的膝窝。
猛地传来疼痛让人影跪地不起,吃痛哀嚎。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楚泠歌蹙起眉,在心底默默叹气。祖父让楚添柯随着她同行北辰国,是为有人能够照顾衣食起居,不必受到骚扰阻拦。可为何楚泠歌总是觉得,此行途中所有危险之事都来自于楚添柯的莽撞性格呢?
谢景恒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还是走上前,用脚轻轻踩着乱动试图爬起来的人影背部,让他动弹不得。楚添柯等人追上来,指着地上的人,说:“他就是刚刚在卖花灯那处,撞到我顺走我荷包的小乞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谁偷走你的荷包了?”地上人手臂被反剪着,脸脏兮兮的看不出模样,大概估算有十七八的模样。身子骨却格外瘦弱,像是风一吹便会跑掉似的,此刻哑着嗓子,反驳。
楚泠歌对谢景恒摇摇头,让他将脚拿开,蹲下身体看着小乞丐。
“其实兄长并非想要抓你去送官,我们不是坏人,只是那荷包是我亲手绣制送给兄长,实在有些意义,陪伴他东征西走多年。家中如若是有困难,里面的银两大可以拿走,将荷包还给我们便好。”楚泠歌眉目温柔,小乞丐盯着她看了半晌,那紧紧盯着的样子,倒是让谢景恒也有些醋意。
谢景恒冷冷淡淡的瞧着小乞丐,说道,“有话便说。”
“真会送给我么?”小乞丐有些害怕的舔舔嘴唇,视线却也在楚添柯和谢景恒中间飘忽着。街头被追逐对他来说是常态,被抓住毒打一顿也是隔三差五便会遇到。只是,眼前一行人怕不是好对付的,刚刚膝窝被石子打到,小乞丐便知道谢景恒并非是寻常人。
楚泠歌察觉到他的顾虑,笑着说,“别看他们都凶神恶煞似的,骨子里却也是好人,不要怕。有难处,可以与我说,虽然不是嫦娥仙子,却也多少能够帮助你些许。”说罢,她回头扫了一眼谢景恒。
“荷包,在这里。”小乞丐犹豫半晌,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来荷包。
银两都在其中,被保护的小心翼翼。楚泠歌看了一眼翠环,她便是将随身带着的荷包解开,递给楚泠歌、将里面散碎的银两都装进去,递给小乞丐。“怎么?家中可是有急事,需要用银两?”
“不,全家上下都被杀了,只有我一人活下来。”小乞丐摇头,眼底尽是冷漠,仿佛说起举家灭门的事情并非发生在他身上,而是街坊上随意某家,与他无关似的。或许是他眼底那般淡漠的眼神触动了楚泠歌,让她想起曾经坐在翊坤宫中,接到楚家被贬到塞外消息的自己。
又或许是近日心肠柔软了许多,她也是放柔声音,从怀中掏出绢帕,轻轻擦拭着小乞丐脸上的痕迹,问:“那为何要偷银两?”
“我有病,镇里的郎中都说,治不好的。可我不想死,爹临死的时候与我说,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够报仇。”小乞丐眼底涌起来的那股恨意,足够吞噬所有东西。
明明幼小年纪,却偏要背负如此多的重担。
“姐姐你看,镇上的郎中都说我不能活了,可是我觉得,不过是几块红斑,不会有事的。”小乞丐对楚泠歌十分信任,掀开破衣褴褛,指着肋骨下面几块已经泛紫的红斑。只是匆匆看,就能够知道是中毒颇深,怪不得没有郎中愿意医治。“我偷银两,只是为了果腹,或许可以去北辰国,找更厉害些的郎中,我不想死……”
如花般的年纪,应当是与同伴蹴鞠,翻山越岭,爬树摘果的年纪。
小乞丐却要流落街头,背负着全家的血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着的都是对求生的欲望,看得楚泠歌心头一热,起身牵着他的手,缓缓说道,“你遇到我,便是遇到了嫦娥仙子。与我随行,正巧有位郎中,专门喜欢医治其难杂症,说不定,能够救好你。”
“真的么?”小乞丐从不相信,好运会无缘无故的落在头上。
毕竟此生虽然短暂,却也体会到世间所有丑陋的一面。“即便是假的,也比你漫无目的在街头偷银两要好些?左右,镇里的郎中应当都问了一遍,没有人愿意医治你吧?既然有一线生机,你可是想要尝试?”楚泠歌歪头轻轻笑着,在小乞丐的眼里,似乎是有奇迹正慢慢降临。
“若姐姐能够救好我,当牛做马,我定然偿还!”小乞丐扑腾跪在地上,脑袋不停的磕着地面,不消片刻就有血流出来。楚泠歌连忙将他扶起来,问:“你可有名字?”
小乞丐点点头,自己清楚的吐出两个字,“荆生。”
“你竟然没有与我商量,便捡回来小乞丐?”谢景恒与楚泠歌走在前面,回头看着紧紧跟着的荆生,不怒不喜,看不出情绪的问。“若是能够见死不救,寒王殿下怕是也不会喜欢那般冷漠的女子吧?”
这句话,让谢景恒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当初金殿上,不过是因她古灵精怪的一番话,生出了几分好奇心。谢景恒之所以愿意万里红妆将她迎娶回门,究竟是为何,楚泠歌心中了然清明。
“此番去北辰国,并不是游山玩水,需要探知贤妃事情真相,更不知道会遇到何种危险。将军府的少将军和嫡女都在外,京城中难道会得不到消息?到底是去了江湖百晓生的山庄,还是去北辰国,你真以为能够瞒得住谢渊?”谢景恒的声音终于听出了几分不悦。
似乎是在怪楚泠歌,思虑不周。
“有我随行,危险便是更大。对于谢渊来说,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定然会暗中派人来谋害我们。一路危险,你心中难道猜不到么?”谢景恒路上装作游山玩水的模样,将所有心事都埋在腹中,从未提起。
楚泠歌也装作不知道似的配合,小乞丐的事情,倒是让她们将所有猜测都摊开在台面上。“我又何故不知道?选择落脚的客栈,是楚添柯熟悉的,所有人居住都在二楼,四处防备,为的,不就是能够有照应?”
“在方才的庙会上,楚添柯袖口中的长剑始终都在握着,随时出鞘,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楚泠歌说罢,回头看着荆生,“可小乞丐,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即便跟着我们,可能会遇到危险。若是坐视不理,在镇里,你以为还能够活多久、”
按照红斑的状态,小乞丐没走两步就会气喘的模样看,怕是三天都活不过。“若是他知道,你觉得他会如何选?”楚泠歌蹙起眉,凝视着谢景恒的脸颊,“哪怕只有一丝生的机会,也要尝试。毕竟他要为全家报仇!”
复仇,这样的念头存在于谢景恒和楚泠歌彼此的心间。
“我知道,你担心他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遇到危险会成为累赘。等花落治好他的病,我自然会说明此番我们会遇到什么,他若是愿意跟着,就让阿大去教授些能够防身的本事。我见着他,逃跑的时候身手敏捷,也不像是愚笨的。到时候说不定,我们都被射杀,他反倒能够逃出去,将我们的消息传回京城中。”楚泠歌说罢,拽着谢景恒的袖口。
成亲多日,谢景恒自然知道,她若是有事要求自己的时候,便会做出这番举动,像是夫妻之间心照不宣。“好,我答应你。”谢景恒叹口气,就知道自己永远都拗不过楚泠歌,点头作罢。
“夫君,仙子在此谢过。”楚泠歌倒是也不顾及后面还有人看着,搂着谢景恒的脖颈,轻轻送上一吻。空气中还有着淡淡的花香,发丝在微风中飘动,“有你,我便什么都不怕。”
这句话,倒是楚泠歌在此情此景下,最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