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帝寝宫内,谢渊面色阴沉不定,寝殿内点燃的龙涎香味道扑面而来,躺在龙床上的谢渊半只手臂撑着头,斜靠在榻上,半阖着双眼。心中盘算着派出去的那队死士应当已经与楚添柯他们交手,不知道情况如何,若是能够得手,便是最好,若是不能,却也是打草惊蛇。
谢渊身侧,有穿着宫袍的女子慢步走来,轻手轻脚,似乎生怕打扰了谢渊的美梦般。轻轻将拎着的食盒放在桌榻上。正准备要离开,谢渊却陡然睁开眼眸,淡淡的说道:“怎么不叫醒朕?”
“皇上日理万机,好不容易能够安睡,臣妾又怎么能够惊扰呢?”来人并非旁人,正是贤妃。谢渊向着她伸出手,贤妃自然也是款款带着羞怯的模样坐在他怀中,“今日外面酷暑,想着皇上应当心中燥热难耐,臣妾就亲手煮了些解暑的冰粉送过来。”
宫女十分有眼力的将食盒打开,将瓷碗递过去。
贤妃用瓷勺舀起来一小勺,递到谢渊嘴边,却也是眉目含情的吹了吹,又1亲口尝过后才喂着。谢渊见她这般模样,倒是嘴角也含着笑,问:“怎么?不是说冰粉?又不是苦涩难以下咽的汤药,为何还要吹凉了再给朕?”
“皇上从来都不喜东西直接入口,臣妾先试试,才知道味道是否因为时辰长了,有些变。”贤妃垂下头,有些无辜的模样。谢渊听到这话,眉目更是温柔了几分。皇位当初如何得来,只有谢渊心里清楚,这些年战战兢兢,甚至是深夜都无法安睡,但凡入口必须要经过太监试。
可以说是害怕,也可以说是小心谨慎。
“难为你还记得这些,只要是贤妃拿来的,都不用走那些虚礼。”谢渊张大嘴巴,一口便将冰粉吞进去。入口冰凉,慢慢在口腔中散发出丝丝甜意,他笑着摸着贤妃的背,将她搂到怀中。贤妃更是顺势柔弱的靠在他臂弯中,即便不是十七八的女孩儿,却仍旧千娇百媚,风韵犹存。
只是抬起眼眸,唇角带着的那缕笑意,就让谢渊心神颠倒,魂不守舍。
“皇上是体贴臣妾,偏宠爱臣妾,这些我心里都知道。冰粉不易吃太多,再吃些甜果子吧。都是宁贵人妹妹晨起的时候送到我宫中的,我尝过,却是甜到心坎儿里呢。”贤妃吩咐宫女端上来,谢渊看着她那般单纯天真的模样,倒是也摇头,笑着问:“后宫中的嫔妃都对宁贵人不满,说她嚣张跋扈,更是仗着朕的宠爱,为非作歹,怎?你对她倒是亲近?”
宁贵人在后宫中所做的那些事情,谢渊并非是不知情,只是从不说,也不阻拦,仍旧对她偏爱,有什么贵重首饰锦缎都先送到贤妃和她宫中。只是偶尔几次,宁贵人对贤妃实在过分,谢渊才在寝殿内训斥提点几句。
“宁妹妹生得一张好面貌,更是温柔懂事,有她照顾皇上,我倒是也放心。若皇上总是来我的寝殿内,惹得后宫妹妹们心生不满,倒是让我为难呢,如今,我知道皇上是体恤臣妾,感激还来不及。”贤妃伸出手,摸着谢渊的胸膛,温柔的用手指戳着,娇态百出。
这番话,说得谢渊是心花怒放,更是喜爱极了。
将派去刺杀楚添柯等人的死士都放到一边,低头看着陪伴自己已经有几十年岁月的女人。后宫中,谢渊最喜欢贤妃,她天真烂漫,却也没有那般弯弯绕绕。多年膝下无子,更是不会动摇谢景麒的位置,也不用担心她会为了自己的子嗣去谋反。这些年,贤妃对谢景麒的百般善待,谢渊也都看在眼里。
所以才会将整顿六宫的大权给贤妃,偏她又是柔弱的性子,总是受到嫔妃欺负,却从不跟谢渊抱怨。只是谢渊从安排在贤妃身边的宫女那里听来,为她做主。每每见到这般情况,贤妃竟然还会为了那些嫔妃求情。
面对谢渊时,贤妃又总是温柔体贴,前几日有些感染风寒的时候,她竟然衣不解带的在旁边伺候着,整整三日没有合眼,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听见谢渊好转起来,竟然是泪如雨下,趴在谢渊的胸膛上,梨花带雨地说道,“若是皇上有什么,臣妾愿意替你受罪啊……”
患难见真情?十几年的光阴,谢渊对于贤妃的宠爱,自然是不言而喻。
哪怕是心思城府如此之深的谢渊,也只会在贤妃的寝殿里,才会多少透露两句前朝的事情,问问她的想法。谢渊凝视着贤妃,想起她跟楚泠歌交好,也总是见到楚泠歌来后宫跟她叙话,便若有所指的问:“若是有一天,楚家背叛朕,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会否替楚泠歌求情?”
“皇上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个?”贤妃笑道,“将军一家都是忠臣,更是受到皇上重用,怎么会生出谋反的心思来?泠歌自小便看着她长大,也是乖巧懂事的性格,即便是长大后对皇上黏着不如以往,心中却也是对您有着几分敬爱的,您说做什么,她绝对不会向着反方向去走。为何要想这些不着边际的?”
“不会么?”谢渊冷笑一声,“这么多年,前朝上楚家的名望一年更比一年,若是宰辅大人说出来的话,即便朕反对,都会有群臣支持,逼迫朕不得不采用,若是这样下去,朕其能够安心的坐在龙椅上?这天下,这朝堂,还是朕的么?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成楚家的!”
贤妃像是被吓到似的,不敢言语,只是低着头。
“怎么?不说话了。”谢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贤妃则是低声呢喃着,“臣妾只不过是后宫的女子,满心想着都是如何要让皇上开心,方才那番话,皇上愿意跟臣妾聊聊,已经是逾距。臣妾若是不懂事理的再说,岂不是后宫干政?到时候,便是千刀万剐的罪孽了。”
贤妃懂得如何守住那条线,更是让谢渊心中高兴赞赏,握着她的手揉捏着,倒是放低了身段的哄着,说道:“是朕错了,竟然让你听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听闻,你最近新得了好琴?为何不演奏给朕听听、”
“皇上既然有如此雅兴,那臣妾便是献丑了。”贤妃像是高兴的吩咐宫女将琴拿过来,轻轻抚琴,偶尔抬起来凝视着谢渊。此情此景,倒是让谢渊明白为何京城中的高官显贵,风流公子都愿意去百花楼中,哪怕一掷千金,只能够看到花魁姑娘抚琴,也愿意。
美色,美景,美乐。
那日,谢渊留宿在贤妃寝殿内,听闻笑声乐声足足是到三更天再停止。气得宁贵人将前些日子谢渊赏赐的锦缎都撕碎了,也不解气。
客栈内,谢景恒失血过多,深夜便是昏沉沉的睡过去,等口渴醒来时,才发现身侧早就没有楚泠歌的身影,他立刻翻身坐起,发现楚泠歌正坐在旁边,凝视着窗外,不知在思索什么,“夜深露重,你这样会感染风寒的。”
“没事。”楚泠歌回眸,轻轻回握着谢景恒的手。
谢景恒将狐皮大氅披在她肩上,又裹了裹才安心,说道,“我如今大病未愈,一行人又伤的伤,累的累。若是你感染风寒,岂不是所有人都会随着你一同感染,那到时候,咱们要将客栈包下来多久?何年何月才能够赶到北辰国?又何年何月才能够回到京城中?”
“你不是一直担心京城中的爹爹和祖父有事么?才更加应该照顾好自己,如此才能够顺畅的完成,不是么?”谢景恒总是能够将事情说的那般让人无法反驳,楚泠歌低头浅笑,呢喃着道,“你像是在我的心里般,总是能够知道我在想什么,谢渊既然能够派人来追杀我们,我怕爹爹和祖父也遇到麻烦。”
谢景恒摇头,捏着她的肩,“你忘了,将军府外都是我的人。”
“白日,我刚刚收到消息,一切照常,没有任何异样。宫中也安静许多,谢渊即便是再恨我们,也只能够分心去针对一方。你这般想,我们牵制住谢渊的那些死士,他没有办法将我们斩草除根,京城中的祖父和爹就多一分安全。不是么?”谢景恒说罢,楚泠歌也是用力的点头。
借着月光,楚泠歌看着谢景恒的脸色仍旧苍白。
“伤口可还疼?下次莫要如此不小心,即便是我深陷危险中,你也要顾全自己才能够来救我,不然,岂不是两人都要……”楚泠歌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谢景恒俯身轻轻吻住唇。
耳鬓厮磨间,楚泠歌感觉到谢景恒离开,有些不舍,眼眸迷离。
“这样,疼便是好多了。”谢景恒笑的像是偷腥的猫儿般,摸着楚泠歌的发丝,眼眸认真坚定的说道,“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是远超过我的性命,我无法想象失去你该如何办,所以,我答应你,下次不会这般莽撞,但却无法答应你,会看着你身陷险境却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