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是净过身,很难断定就是谢渊派过来的。”楚添柯身为武将,当然知道朝廷中有只听命于皇帝的暗杀者,专门执行隐秘任务,玉玺才能调动。楚泠歌作为深宅千金,又怎会知道呢?
楚添柯心中泛起一丝疑惑,却没有表露出来,淡淡说道。
“这群人,若是当时留下活口,说不定会是京城中其他人的手笔。可既然全部咬舌自尽,以死明志,达不到目的便是没打算回头,定然知道即便苟且偷生,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家宅中无数妻儿老小的性命都掌握在宫中龙椅上那位的手里,又岂能拿命去赌?”
楚泠歌眼眸中尽是冷漠的说道,旁侧听着的人也不由得为那些死去的黑衣人感觉到心寒。甚至翠环的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泫然若泣的模样。
京城中,谢渊圈养的死士并非从小养在宫中的。虽说若是从小就灌输理念也能够控制,却多少还有叛逃风险。谢渊的死士都是在宫外有着妻儿老小的高手,被用各种理由坑骗到皇城中,下蒙汗药,被迫净身,成为死士。
全家上下都被圈禁在皇城后院中某座偏僻的冷宫中,若是叛逃,全部死路一条。曾经都是江湖上重情重义的人士,妻儿性命当然重于一切,所以才会若不能完成任务,牺牲性命也要保全她们。楚泠歌是如何知道的?自然是成为皇后娘娘,某日在后宫中随意走动,听到冷宫中传来丫鬟和太监打骂责罚的声音,制止住翠环想要上前质问的举动,偷偷躲在墙角处听着。
“这些人还想要吃什么?皇上赏赐过来的,全部换成馊饭剩菜,直接送进去便好。”看起来像是总管公公模样的人,捏嗓子让人不舒服的说道。宫女似乎是新来的,有些战战兢兢,小声说道:“这里面,不是住着需要好生对待的人么?若是她们饿死了,该……”
总管公公冷哼一声,抬起手掩住鼻息,像是怕闻到酸臭味似的。
“她们?不过都是丈夫、爹爹为皇上卖命的奴才罢了。再说,就算是破衣褴褛,也无人能够见到。你若是心疼她们,就将自己的吃食分过去,说不定,里面这些人的丈夫都已经死了,还哪里有人会管?”总管公公说罢,将食盒拎着离开,里面看起来,应当是谢渊送过来的菜肴。
说到底,谢渊对于死士亲眷还算是照顾有加,在衣食上从未克扣。
但公公和宫女们到底是如何照顾和传达,谢渊却也是从来都不管的。即便是偶尔撞到,也都像是未曾发现模样,才会使下面的奴才有恃无恐。楚泠歌当时觉得奇怪,便让翠环去偷偷打听,足足给总管公公买了两坛子聚香楼的花雕酒,才让他喝醉吐露出来关于死士的事情。
“他们若是知道,亲眷在宫中过着是那般的生活,怕也不会一心求死吧。但凡能够反抗,又怎么会……”楚泠歌心中有些可怜的抬起手,将那双睁着的眼眸轻轻合上。死不瞑目,世上又有多少人,是能够在临死的那刻明白何去何从呢?不过是头重脚轻,再无明天罢了。
楚泠歌回头看着受轻伤的秦枫和阿大,楚添柯的手臂上也有着几条剑伤。
“去跟小二说,还要叨扰一夜,将马车修整好。今夜却不要让任何人进驻客栈,翠环,你拿着银票给小二,告诉他,我们将客栈包下。让他找几个伙计,将地上这些尸体丢到镇外的乱葬岗去,埋起来。不要将今日的事情多嘴多舌说出去,若是管不住,乱葬岗定然会多他一个位置。”
楚泠歌慢慢说道,翠环低头称是,忙拿着银票去找小二。
“妹妹。”楚添柯凝视着她的表情,皱起眉头,像是有些心疼和疑惑的开口道。楚泠歌回过神来,抬头问,“怎么了?”楚添柯低头,苦笑着摇头,喃喃自语似的说,“总觉得,你变得有些陌生起来。方才的模样,不像是我记忆里面单纯却又怕血的小女孩儿了。”
楚添柯如此迟钝的人都能够发现,楚泠歌望向坐在石凳上,咬着口中的白巾没有发出声音,额头脸颊却汗如雨下的谢景恒。他应当早就发现了吧?所谓楚泠歌的真面目,这具看似天真烂漫的皮囊下面,是一颗腐朽的心。
“哥哥,没有谁会永远都长不大。你和爹爹在边塞无力照看我,京城中人心险恶,若是不能够洞悉万事,怕你们回来都见不到我了。”楚泠歌说罢,眼见着面前男人深深的垂下头颅,颇有种小时候认错领罚的模样,“我从未怪过你,总归是要长大的。我并不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
楚添柯却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的说,“娘自小不在,我应当要照顾好你的,怎会让你变成这般模样。若是娘泉下有知,怕要责怪我,没有做到兄长的责任……”手臂上还没有处理的剑伤,血一滴滴落在地面,砸出梅花般的痕迹,楚泠歌心疼的上前用手帕替他粗略的包扎伤口。
“娘若是知道,你能够成为如今有担当的模样,自然会开心。”楚泠歌摸着那条好端端还在肩膀上的手臂,便觉得足够。
翠环小跑着回来,气喘吁吁的站在楚泠歌身侧,小声说道,“小姐,已经都处理好,小二说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传出去。只是街上马车疯跑,撞坏了那些摊位的事情,怕是控制不住,多少会有些人揣测。”
“无妨,过两日让百晓生再散发出去些许消息,就能够将今日的事情掩盖过去。”墨明轩听着楚泠歌低声呢喃的说道,眉头一跳。刚刚被卷入到那般混乱的偷袭暗算中,幸好他机智灵敏,度过一劫,除却身上穿着的月牙白色的衣袍被损毁几条裂口外,就没有受伤。
可,显然楚泠歌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物尽其用,是楚泠歌目前对所有事情的原则和方法。
是夜,众人聚在客栈中,看着彼此都伤痕累累的模样,楚泠歌心疼的皱起眉,望着谢景恒背部那条伤口,花落说,疤痕是肯定会留下的。至于赶到北辰国时,能否伤口痊愈都是说不准的。长途跋涉,危机四伏,谢景恒怕此行都会格外虚弱,“王妃,还需要多多照顾王爷才是啊。”花落语重心长的说道。
“谢渊为何会对我们动手?”楚添柯左思右想都不明白。
楚泠歌却是心如明镜般,看了他一眼,说道,“京城中只有爹和祖父坐守,皆是朝堂上有威望的,轻易动便会折损根基,引起百姓恐慌和非议。谢渊努力维持多年的好名声,自然就功亏一篑,他自然不会选择此低劣且全然没有好处的手段。”
“我们偷偷出京城,打着去山庄暂住的名号,江湖百晓生是何等的名望?却也有不少的仇家,到时候若是一行人全部丧命,谢渊大可以派出大内高手前来调查,推脱到不知名的江湖草莽之辈身上,说是他们与百晓生有仇有怨,将山庄内所有生口都给灭门,便是能够将自己摘得干净。”
楚泠歌说到一半,楚添柯“啪”的一下摔碎了手中的瓷碗,落地四分五裂,怒气冲冲说道,“没想到,我忠心耿耿在前线效忠多年,竟换来如此的下场。怎能做到如此地步?”
“我们若是死了,消息传回到京城中,便相当于把将军府的根基连根拔起,爹爹和祖父就算是身强体健,又能够撑多久?况且爹从不想要续弦的事情,谢渊当然能够放心的让他们继续坐稳文武重臣的位置。没有后顾之忧,岂不是美哉?”楚泠歌冷笑两声,让翠环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
看来,又要多给店小二些银两。
谢景恒只是静静地听着,远没有楚添柯那般气急败坏,谢渊到底是披着羊皮的虎,他自小就知道。楚泠歌轻轻替谢景恒揉捏着手腕,瞥着楚添柯,道,“哥哥也不用如此生气,毕竟我们没有让谢渊得逞不是?”
“若是咱们都丧命在此,爹和祖父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怎会相信谢渊那般荒谬的说法?”楚添柯仍旧天真,没好气的问道。楚泠歌被他蠢到有些想笑,摇头说道,“到时候,天下都知道我们丧命与皇家无关,可爹和祖父偏要去起兵造反,图谋不轨,那谢渊就有理由去跟天下人说,是我们先有二心。”
既能够维持明君的模样,又能够把将军府给扳倒,岂不是快哉?
“爹爹起兵造反,怕是在史书上都要留下叛臣的罪名,到时候百姓又知道什么真相?说书人几个话本子,怕楚家都翻不了身。”楚泠歌将世态炎凉看得清楚,所以步步小心,步步谨慎。
楚添柯或许对战场上的明枪能够防得住,背后袭来的暗箭,却要依靠着楚泠歌去发现和清除。楚泠歌顿时觉得有些疲惫,谢景恒轻轻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低声有些沙哑的说道,“累就歇息片刻,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