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清虚子的问话，天机子无言以对。
他之前早已准备好的无数说辞，早已想好的无数答案，当他此刻真正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却似乎忽然间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面对清虚子的发问，他忽然生出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似乎此时向他发问的不是清虚子，而是他那早已在数百年前就已经羽化归去的师父。
他忽然想起了儿时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想起了师父与他坐在那片草丛中时，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徒儿，你为什么想要跟着师父修行啊？”
“师父，因为我长大以后，可是要变成仙人的呢！”
“呵呵呵呵，那我问你，你又为什么想要变成仙人呢？”
“因为仙人很厉害呀！到时候我就可以打跑那些坏人，让好人可以更加快乐、更加幸福了呀！”
“哦？这样啊？那你跟师父说说，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又是坏人呢？”
“嗯……好人就是帮助别人的人，坏人就是欺负别人的人。”
“哈哈哈哈，好徒儿，来来来，你好好记住师父的话。”
“好人与坏人，可是无法从外表就能分辨出来的，最主要的，还是要看一个人的本心。”
“只有心存正义，懂得善良，不因自己的欲望而伤害他人，才有可能做一个好人。相反的，一个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的人，那么他肯定是一个坏人。”
“做人很难，做一个好人更难。”
“师父不要求你做一个真正的好人，师父只希望你，这一辈子，永远都不要变成坏人……”
……
天机子那满是皱纹的脸上，不知何时淌出了两抹泪痕。
他忽然很想转身离去，很想大哭一场。
怎么，就忘了呢？
怎么就忘了呢？
我，难道真的已经变成了一个师父眼中的坏人吗？
天机子抬起了头。
空中只有那一团团闪烁着电光的可怖浓云，没有记忆中师父那温暖的笑脸。
然后他低下了头，抬起了手。
与他那满是皱纹的面容不同，这双手光滑细腻，看起来无比干净。
可是，上面的血腥味道，怎么就这么浓呢？
许久，许久。
天机子重新抬起头来。
城外，空中那密密麻麻的修者全都注视着他，在他们的眼神中，有着鄙视，有着敬畏，有着愤怒，却也有着崇拜。
似乎，此时的他，就是无数修者眼中那高高在上的神。
他们的命运，从此将因他而发生改变。
忽然间，天机子心中的那丝自责与愧疚，变得淡了许多。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变成了神。
因为他，即将彻底改变眼前这个世界！
成功的路上，总是会付出许多代价。
天机子在心里，默默地自言自语。
于是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一抹笑容，他再没有去理会清虚子，也没有回答刚刚那些问题，他只是望着城外那无数修者，向着他们大声说道：“明天！你们的飞升之路，便将彻底打开！”
“如何选择，你们自己决定！”
“愿意支持我的，请你们随我师弟退后，在那里安静等待着便是。想要找我报仇的，自行请便吧。”
说完之后，天机子拂尘轻挥，转身而去，消失在了城中那浓浓的雾气当中。
再不回头。
“支持我天机府的道友，还请到老夫这里！”
眼看着天机子离去，城外的无数修者顿时乱了起来，就在这时，忽听后方远远传来一个声音，苏叶第一时间便已经听了出来，说话之人，正是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天机府长老，玉龙子！
喧闹声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后方，原本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人群也就此分散开，透过那人群缝隙，苏叶果然看到玉龙子正带着一群天机府的弟子站在远处，粗略估计，足有千人之多。
眼看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玉龙子便再一次扬声说道：“还望诸位道友随我一起，安心等待那辉煌来临的时刻！”
苏叶看得分明，那天机府的无数弟子正维持着一个他看不懂的大阵，就连玉龙子都是站在那大阵之中，很明显，他此时虽说来到这里，却也不敢保证那无数修者最终会如何选择，所以才采取了这样的防护措施。不过就算他天机府的阵法如何厉害，若是这数十万修者一冲而上的话，只怕顷刻间便能将那大阵连带着玉龙子一起，彻底碾平。
只是不知道那些人里，会不会有着张舜的身影？
没有人动。
似乎他们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于是玉龙子再次说道：“诸位道友，这太一圣城镇压了我们如此长的岁月，我们也是时候该将它彻底推翻，由我们来当这个世界的主人了！你们好好想想，只要再等待一天，只需要一天！我们的未来就有了无限的可能！就算是你们想要报仇，难道这区区一天时间，你们都等不起吗？”
这一回，玉龙子的话显然有了效果。
那些在太一圣城中没有家眷的修者本就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但就算圣城如何神圣，它现在也已经毁了，倒不如真的等待一天，看一看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奇迹。
抱着这种想法，那些修者便向着玉龙子那边缓缓飞去，在距离玉龙子不远处落到了地面，开始安心等待。
除了这些人以外，许多家眷被毁的修者也不像刚刚来到这里时那样愤怒，他们在思酌良久之后，也终于做出决定，准备先等上一天。一天之后，就算是想要报仇，有这么多人在，就算他天机子如何厉害，也根本跑不掉的，到时候，他天机子必然要给出一个交代！
至于那些一心只想报仇的人们，在暗自衡量了一下自己与玉龙子那些人的实力之后，也只能是无奈地选择了隐忍。
于是玉龙子周围的修者越来越多，另外还有无数修者自行飞到了其余方向，片刻之后，刚刚还围在空中的数十万修者便已经彻底分散，还留在空中的，竟是只剩下了区区万人。
有人愤怒的向那结界发动了攻击，然而之前那么多人都无法将之攻破，现在这区区万人又能做些什么？他们的攻击落在那结界光罩上面，根本惊不起任何一点点的波澜。
失望之余，又有许多人转身飞离，于是这里便只剩下了清虚剑宗与招提寺等几个门派，而普兴大师等人的目光，此时也全都集中在了清虚子的身上。
“我们，也先等一等吧……”
面对众人的目光，清虚子轻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他摇了摇头，转身飞向了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