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郎看着秦婴走进来,朝着他推了一张凳子,并未抬头,依旧低着头,忙着手里的活儿。
秦婴瞅着他的动作,十分的娴熟,手也有些粗糙,若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当真以为,他只是一个鞋匠。
秦婴在凳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王三郎做鞋。
很快,一双鞋便被他做好了,他将鞋放到一旁,抬起头,看着秦婴道:“看来七郎很在意那两名女子。”
秦婴不置可否,淡淡地看着他,道:“何以见得?”
王三郎抹了一把鬓角的汗水,将帽子摘下来,抬起脚对着鞋帮摔了几下,帽子上的尘土飞舞,荡起在两人的眼前。
被阳光一照,里面灰尘颗粒清晰可见,秦婴微微蹙眉。
王三郎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又将帽子戴到了头上,道:“我试图让你走出院门,用了很多手段,但你都不理会,这次只是提出一个交易,你便同意了,这难道还不是在意吗?”
秦婴沉吟了一下,道:“权当是把,她们怎样了?”
王三郎笑道:“那个叫做秀清的女子是个锻体方面的好手,在林中生活,也颇有经验,放心,她们没事,最多是风餐露宿,吃些许苦头罢了。”
秦婴听王三郎如此说,微微点头,不在言语。
“怎么不说话了?还是不习惯?”王三郎问道。
秦婴看着他,道:“我是奇怪,你们宗正府的人都有这种本事吗?可以将自己隐藏的如此只好?”
王三郎笑道:“隐藏?”
秦婴轻笑了一声:“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王三郎摇了摇头,“宗正府的确有些高手,擅长隐藏自己,不单会易容,还能说各地的方言,只要到一个地方,很快就能让自己完全容易到当地之中,但我显然不是那样的人……”
秦婴皱眉。
王三郎似乎猜出了他想要说什么,不待秦婴说话,便又道:“我这个人没什么长处,王三郎这名字并非假名,而且,我大小便是这里的人……”
“嗯?”秦婴不禁诧异。
王三郎笑道:“这没什么,当年宗正大人各地网罗人才,我们宗正府的人,许多都是自幼被培养的,我也是其中一个。
只不过,有些人天赋好,会被拍去做重要的差事,我只是一个天赋普通之人,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做,宗正大人便让我还按照以前生活罢了……
我爹以前就是个做鞋的,我儿时便学了这门手艺,靠这门手艺来吃饭很踏实,其实,我觉得无论是宗正府的差事,还是做鞋,只不过都是手艺罢了。
多一门手艺,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你说呢?七郎……”
秦婴低眉沉思起来,对于王三郎的话,他内心里是不认同的,不过,却也无可反驳,再说,他也不是一个喜欢与人斗嘴的人,因而,干脆沉默不语,懒得再说话。
王三郎见秦婴如此,笑着道:“既来之则安之,人无法心安,其实,很多时候,就是想要的太多。
要的多了,无法得到满足,就会对他人,甚至对环境生出怨念……
宗正大人口中的戾气,我不太懂。
不过,我觉得,所谓的戾气,应该就是不满足吧……”
秦婴轻笑了一声,对于那群女孩调笑的话,他可以不在意,但是,王三郎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模样,却让他有些看不惯。
他淡淡地看着王三郎,嘴角上瞧着,冷笑不语。
王三郎看了秦婴一眼,没有太过在意他的表情,轻声说道:“七郎或许会说,换做让你去做质子,胎剑被废,被人囚禁八年,回来又被自己人看不起,你便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秦婴轻哼一声,没有言语。
王三郎笑了笑,又道:“的确,这样的经历,不是每一个都能忍受的,若是我遇到这种事,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做的比七郎更好,或许,我早已经死在了魏国……”
秦婴瞥了他一眼,道:“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王三郎也不生气,继续笑道:“但是,七郎有没有想过,你一出身,便胎携剑魂,这是何等的不公平……”
秦婴的眼睛眯了一下,盯着王三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王三郎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这样说,或许七郎也觉得不对,但这是事实,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踏入到觉醒境,连神魂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而你一出生,便等于可以直入觉醒境,天生剑魂,何等让人羡慕。
你出生之时,便达到了别人奋斗一生都不可能达到的高度,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秦婴眉头微微一蹙,没有吱声。
王三郎道:“当然,后来你所受的苦,可能是他人所无法想象的,但你看一看这里的人,他们或许没有受过你遭受的罪,但他们也未曾享受过你享的福,所以,你的遭遇或许值得同情,但却不值得抱怨,更不应该因此而迁怒世人……”
秦婴待他说完,想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来:“如果像你这般说的话,那所有人都因为逆来顺受,因为总有比你惨的人,即便是出生不到几天的婴孩,也比浮游要好的多,是不是婴孩的父母还该感谢上苍?”
王三郎一时语塞,顿了一下,道:“这想法倒也奇特。”
秦婴轻哼一声,道:“人活一世,总的做些什么,总的盯着鞋看,视线未免太窄了一些……”
王三郎瞅了瞅自己做好的谢,笑嘻嘻地道:“盯着鞋看,也没什么不好啊,我就觉得不错,我倒是乐意做一双鞋,却不知七郎想做什么?做刀,还是做剑?”
“做人不好吗?”秦婴道。
“做人太多的烦恼……”王三郎摇摇头。
“怕烦恼,何不去死?”秦婴凝眉道。
王三郎大摇其头:“我有比死更好的法办法来解决烦恼,为何要死?”
“看来,我们做不成朋友……”秦婴耸了耸肩膀。
王三郎摇头,道:“那倒是未必,朋友未必一定要志同道合,也可以各自弥补,我感觉,我与七郎,会成为好友……”
秦婴笑了笑,转身走出了鞋铺。
王三郎从门内探出头来,道:“七郎,要不要跟着我学做鞋?若是不学一门吃饭的手艺,会饿肚子的……”
秦婴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并未理会。
顺着街道朝自己的土坯房行去,一路上,许多人都好奇地盯着秦婴瞧着,对于这个白净的如同一个女子,长得甚至比村里这些丫头都好看的年轻人,村里人还是很关注的。
有些人未曾见过秦婴,只是听闻,又不好追到家里去看,此刻见着,惊讶不已,一个男子的皮肤比女子都细腻,在村里是很罕见的。
值得他们多看几眼。
在村民们窃窃私语声中,秦婴拧着眉,加快了脚步,快要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从一旁的大树后面跳出了一个女孩,正是之前取笑他的那个。
只见那女孩双手背在身后,挡在了他的身前,看着他,道:“七郎,你是读书人吧?”
秦婴微微一愣:“为何这样问?”
那女孩道:“我娘说了,像你这般说话斯文,又生的白净好看的,一般都是读书人,读书人和我们庄户人是不一样的,我娘说我先前不该那样说你……
而且,你把烙饼套在脖子上,也是不太可能的,因为,读书人一般都不会烙饼的……”
说着,她突然将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直接杵在了秦婴的眼前:“这是我给你做的,别客气……”
秦婴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楚,女孩手中聚着的是一张大饼,中间还是掏空的,刚好可以挂在脖子上。
看着女孩的模样,和她手中的饼,一时之间,秦婴竟是哭笑不得……